然后回头看着程亦川:“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多喝水,少动,最好睡一觉。”
医生走后,病房里就剩下教练组和床上的程亦川。
孙健平顿了顿,头也没回地说:“都回去吧,医生的话你们也听见了,问题不大。你们先回去,把队里的情绪安抚一下,就说程亦川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
袁华:“那医院这边――”
“我守着,不是还有几个自告奋勇的人吗?魏光严是他室友,让他也留下照顾吧,其余的都回去。”
……
程亦川头晕目眩,话也不敢多说,云里雾里听见孙健平把人都弄走了。
房门合上,他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魏光严怎么回事啊?”
孙健平都想笑了,“你弄成这个样子,第一句想问的居然是魏光严?”
“他留下来干嘛?看我没死,准备再送我一程?”
“胡说八道,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孙健平皱眉,伸手想给他一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摸摸鼻子,看在他的病人的份上,不予计较,“你摔了,魏光严是第一个跑过去的。你进医院了,人也没走,教练组在外头说话,他就在这儿守着你。”
程亦川有些发愣,没说出话来。
孙健平又说:“你小子,平时那么狂,看不出人缘还不错。你们速降队有人关心你就算了,隔壁技巧队还有俩死活不走,非要在这儿看着你的。”
“……薛同陈晓春?”
“可不是。”
程亦川笑了,笑着笑着又苦着脸,褶子都起来了。
“教练,我好晕啊,想吐……”
“呵,你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只是头晕恶心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孙健平皱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出手机打电话,“我让丁教练去给你买点清粥什么的。”
一通电话言简意赅,挂了之后,他又说:“丁教练在给你办手续,魏光严去买饭了。”
程亦川半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气短暂地停滞片刻,孙健平看着他,还是问出了口:“这事,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床上的人脸上都是细小划痕,平时皮肤白净细腻,这会儿看着有了不少血痕,鼻尖也破了,抹了药很是狼狈。
他脸色有些苍白,毫无血色,就这么孱弱地躺在那,终于没了平日里的生龙活虎,多了点秀气斯文。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他看着孙健平,平静地说:“是卢金元干的吗?”
孙健平顿了顿,“还没查清楚。”
“不可能是意外。”他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终于有了愠怒的征兆,“我所有的装备都是我爸妈替我从国外买回来的,不是最好的我不要。那雪杖我用了几个月,上星期还保养了一遍,要是出了问题,我不可能不知道。”
孙健平点头:“不是意外。”
程亦川猛地抬头看他。
“我让丁教练把你的装备都带走了,断的那根雪杖是从中间被人整整齐齐锯开,只用加固胶粘合起来了,一旦你开始加速,雪杖跟地面开始摩擦,基本上就会立马断裂。”
程亦川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攥紧了被子。
孙健平再问:“如果真是他,你想我怎么处理?”
程亦川眼神一冷,笑了:“他不是想我死吗?以牙还牙,行不行?”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
孙健平上前两步,从床头柜拿起他的手机,递给他,眼神落在屏幕上,忽的一顿。
程亦川接了过来,看见上面的名字,也是一顿。
宋诗意。
他不知哪来的慌乱,那阵戾气与愠怒霎时间灰飞烟灭,只留下一片不知所措。
第36章 第三十六个吻
第三十六章
程亦川拿着手机游移不定, 苦大仇深地靠在床上, 就是不想接起来。
病房里一片寂静,除了手机的震动声, 只剩下走廊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
孙健平努努嘴:“接啊, 愣着干什么?”
程亦川虚弱地扶住额头, 将手机一把塞回孙健平手上,一脸做作:“我头晕,说不了话,一说就想吐。”
“……”
孙健平顿了顿, “那这电话, 是我帮你接,还是――”
“静音吧, 搁床头就行。”
孙健平瞪他一眼, 没好气地接起了电话:“喂?”
程亦川手一僵, 一把从额头放了下来, 颤颤巍巍指着孙健平, 无比夸张地比口型:“我不在我不在!”
孙健平回瞪他一眼, 对着电话那头嗯了几声, 然后说:“程亦川啊, 他在我旁边啊。”
???
excuse me ???
程亦川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强行忍住骂脏话的冲动, 只是哆哆嗦嗦指着教练。
下一刻, 孙健平放过了他, 一边瞥他一边说:“是摔了, 但是没什么大碍,就是点儿皮肉伤,稍微有点脑震荡。这会儿睡过去了,你让他休息会儿,明天再打过来。”
程亦川如释重负。
孙健平把情况简单说了下,因事情还未调查清楚,就算是对着情同父女的徒弟,他也只说是程亦川自己摔了,没把卢金元扯进来。
哪怕怀疑再大,这种事情也不好信口开河,事关运动员的声誉,一旦出口,就会产生重大后果。
三言两语后,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扔给程亦川。
“为什么不接电话?”
程亦川:“一说话就想吐。”
“老子信了你才有鬼。”孙健平指指他,“也不自己数数,从刚才到现在说多少句话了?也没见你真吐。”
两人没能说上几句,魏光严和丁俊亚回来了,拎了两口袋外卖,在病房外咚咚敲门。
孙健平开了门:“你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丁俊亚说:“楼下碰见的,我办好手续了,在电梯口看见他买饭回来。”
于是程亦川生平第一回跟个大爷似的躺在床上,看着教练和室友摆了一桌饭,魏光严亲自端了一盒清粥,还往里夹了一大堆菜,递到他手里。
被程亦川神情古怪地看着,魏光严浑身不自在,粗声粗气吼了句:“我是看你这会儿要死不活的,好心帮你一把,免得你还把我和卢金元当成一伙!”
教练那边都是米饭,只有程亦川手里是清粥小菜,魏光严看似粗糙,其实粗中有细。
捧着饭盒,程亦川顿了顿,说了句谢谢。
魏光严倒是一惊,回头看他一眼,想说不用谢,最后出口的却是一个哼。
昏了一下午,这会儿脑子还晕乎乎的,程亦川没能吃下几口,很快又躺下了。孙健平让魏光严去处理饭盒一类的垃圾,把丁健平拉倒走廊上说话去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程亦川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完全黑了,病房里就剩下魏光严,坐在那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哼哼唧唧地玩手机。
程亦川看了两眼,说:“直板机好玩吗?”
寂静了很久的病房冷不丁响起说话声,魏光严吓一大跳,手上一松,险些把手机掉在地上,好不容易手忙脚乱拿稳了,抬头对着罪魁祸首怒目而视:“你他妈吱个声会死吗?”
程亦川顿了顿,张口:“吱。”
魏光严:“?”
“不是你让我吱一声吗?”
魏光严嘴唇哆嗦几下,“老子真是服气。”
“我问你直板机好玩儿吗?”程亦川笑着挪挪身体。
魏光严下意识上前扶他,知道他躺久了想坐起来,但嘴上还是一副吵架的口吻:“你管我好不好玩?呵呵,知道你大少爷家里有钱,玩的都是高端智能机,不好意思老子穷,穷人喜欢用直板。”
程亦川笑了两声,没跟他吵,只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细小伤痕,皱了皱眉,片刻后又松开:“不是穷不穷的问题。我小时候也用过直板机,每天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偷偷摸摸玩贪吃蛇。”
抬头一看,发现魏光严表情有点不自然。
他了悟一笑:“你刚才在打贪吃蛇?”
魏光严:“是又怎么样?”
“你能打多少分?”
“比你高就对了。”
“我看不见得。”
魏光严冷笑一声:“程亦川,我发现你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会瞎逼逼。来啊,光逼逼没用,有能耐比一比。”
于是丁俊亚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人坐在床上,程亦川聚精会神拿着直板机打贪吃蛇,而魏光严疯狂在旁边呐喊:“撞墙!撞墙!撞墙――操,又没撞。”
程亦川笑得一脸猖狂:“呵呵,打从我穿开裆裤起,就开始玩贪吃蛇了,你玩儿不过我的。”
“呸,你赶紧打完,手机还我,再来一次!”
“哎哎,不是一局定胜负吗?我已经赢了。”
“谁说了?三局两胜,国际赛制!”魏光严迫不及待抢过手机。
程亦川推他一把:“魏光严,你他妈耍赖,丢人不丢人?”
丁俊亚面无表情:“多大的人了,跑医院来玩贪吃蛇,让别人看见了,我们滑雪队才丢人。”
两人一顿,齐齐抬头,不敢造次了。
魏光严小声问:“孙教练呢?”
“他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也不好,我让他回去了,今晚有我在这儿。”丁俊亚一面说,一面把刚从超市买来的洗漱用品放在床头柜,侧头就对上程亦川无精打采的模样,“怎么,不待见我?”
“哪里。”程亦川否认得毫无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