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薛子成道:“我也有过疑虑,但不便一并带走她们母女二人。薛淑如今是朱宁伯府的少夫人,朱宁伯曾于太后有恩。况且,若我们一并带走二人,会背负不念亲情的恶名。”
薛盈道:“这正是柳氏吃定了我不会动薛淑,她想顶罪便让她顶罪吧。人作恶,天必惩。”薛盈吩咐,“按周朝律法,将她送入廷尉台,让他们按律处置。”
按律,谋害后妃与朝廷命官,当斩。薛盈没了好心情,她明白,自今日起她与薛淑算是有了杀母之仇。可是她不悔也不能再心软,她一次次的宽恕,都成为纵容。
江媛在夜里才醒来,她浑身是伤,双膝尤厉,大夫也言,她下颔处的那道挫伤会留疤,注定影响容貌。
薛盈在床前嘱咐婢女喂江媛喝药,江媛醒来疼得冷汗直下,薛盈又是动容又是责备:“现在知道疼了,那不过是道平安符,是个心意。若没了我可以再去求,你犯不着用命涉险。”
江媛忍着疼道:“保护娘娘是奴婢的使命啊。那平安符是娘娘要送给陛下的,娘娘心系陛下,奴婢便不敢丢了东西。”
“可你知道么,你脸上会留疤,这疤会随你一辈子啊……”
江媛还不知此事,愣了许久,毕竟她只有十七岁,毕竟也是个女子,忍不住还是滑出了泪来。
她见薛盈目中的不忍与怜惜,忙擦干泪:“留疤就留疤,反正奴婢不像娘娘生得好看。娘娘不知,奴婢在街头初见娘娘,瞧着娘娘的容貌与气度便知您是大富大贵之人。奴婢那时存了心思想巴结贵人,如今达成了心愿,这点代价算什么。”
白湘亦是动容,拿过药膏为她擦身:“没见过你这般倔的,你得留在宫里一辈子伺候娘娘,嫁不出去了。”
两人打趣,分明是想教薛盈放心。
第27章
送走温氏后, 薛盈也准备带着外祖父送来的两只信鸽回宫。
她才出薛府,身后便有人急唤她留步, 薛盈回身见跑来的是雀纱。雀纱停在她身前, 扭捏犹豫着开口:“小姐……贵妃娘娘,奴婢可不可以再回去伺候您, 您就带奴婢贴身伺候吧。”
“我身边有了贴身婢女,宫里规矩多, 你性格天真, 我担心你入宫会觉得艰苦。”温氏将雀纱留在身边后曾与薛盈提过雀纱干不了什么粗活,温氏对雀纱偷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盈知晓雀纱恐怕是觉得入宫能享福。
雀纱似要辩解, 薛盈道:“母亲每年都会回京, 你便与管家守在府内, 母亲回来安心服侍她。”
雀纱只能退下。
贫贱亲戚离,富贵他人合。薛盈不会带这等人在身边。
回程的马车驶入皇宫武华门,穿过辽阔的宫坛时, 练武场上的士兵身姿矫健,他们各自都在热身,却在一人走上台时停下动作,跪膝行礼。
薛盈远眺去, 走来的人玄衣窄袖, 玉冠严束着发,赤拳展开招式,是盛俞在与士兵比武。
薛盈不料盛俞在醒来的短短一个多月里不仅仅只是每日训练身体, 还习了武。台上的人每一招式里都敏捷迅速,她不懂武,却能看出盛俞出掌与招式里的敏锐。
白湘在身后请示:“娘娘,咱们上前去瞧?”
“你带江媛先回宫,照顾好她的伤势。”薛盈只留下几名宫人侍候,走上城墙远眺,未打扰盛俞。等他练武结束已是大汗淋漓,薛盈正要下城楼去他身边,盛俞返身时已经瞧见她。
她与他隔空遥望,相视一笑冲下城楼。
盛俞就站在台阶下等候她,薛盈于人前行了礼,嫣然巧笑:“陛下真是太厉害了。”她太惊喜,是发自内心。
盛俞唇角勾起:“贵妃在此偷窥了多久。”
“不是偷窥呐,是膜拜陛下威风飒飒,英姿瞩目。”
盛俞听得尤自舒心,他想即刻将薛盈搂在怀里,却碍于一身湿汗。
“齐山郡主离京了?”
“嗯,母亲已早早出发赶路,请陛下放心吧。”
“在府上待得如意么。”盛俞走向御辇,朝薛盈伸出手搀扶她一同坐上,“章寿来禀报朕,绍恩候姬妾柳氏欲加害你,朕下了斩首。”
“陛下都知道了。”薛盈明白这事盛俞会知晓,也会为她做主,“臣妾让陛下费心了。”此事出于她的口谕比盛俞下旨更对她有利,毕竟那是她的姨娘。如此,算是盛俞为了她背负了那不念亲情的名声。
回到建章宫,薛盈将那道平安符系于盛俞腰间佩玉上便欲去给许太后请安。盛俞道:“如今后宫热闹非凡,朕成了抢手的宝,你可得把朕伺候好了。”
薛盈见盛俞在笑着与她打趣,她抿笑问:“臣妾不在这两日,后宫百花齐放,正添了颜色,陛下常日劳累,偶尔赏花,臣妾觉得可以舒缓下心情。”
盛俞失笑:“你就不怕朕还折花。”
“臣妾就在你眼前呐。”薛盈不知哪来的胆,朝盛俞凝笑眨眼。
盛俞望着这样的薛盈,这是他更加喜欢的样子。他俯身用双唇堵住了她的唇。
薛盈嘤咛一声,推开他:“臣妾抹了口脂……”
盛俞唇被染红,他眸中像燃着火,勾起的薄唇戏谑含笑。薛盈忙为他擦拭唇边的朱色,收敛面上的笑与羞,正色道:“陛下是一国之君,此般放纵片刻便是了,臣妾不耽搁陛下的时间,臣妾去给太后请安。”
“朕虽爱你温婉娴淑。”盛俞抓住薛盈的手,“却更喜欢美人娇羞也放浪的模样。”
薛盈脸红透,殿内宫人装作充耳不闻,可她知国事为重,不愿盛俞如此:“陛下应该是个爱民如子的皇帝,这些床笫淫奢的话……”
“床笫淫奢。”盛俞忽然冷笑一声,“今夜里秦王在辽山马场办宴会,宋仕告诉朕那样的穷奢极欲,才是皇宫都不及。”
薛盈怔住,盛俞道:“四皇叔摄政时,颁了两道名曰是先帝留下的赦免圣旨,一道给自己,一道给他胞弟秦王。”
“所以秦王手里有这免死金牌?”
盛俞道:“朕才是天下之主,他是生是死,由朕说了算。”
薛盈仰望他:“臣妾相信你。”
盛俞垂眸凝视她一笑:“敢不敢去看看那宴会?”
……
霞光消散的傍晚凉风习习。
辽山马场在长京城郊,是先帝赐予秦王曾经的修养之地。马场有辽阔草场,还有几重殿宇。今夜殿内歌舞升平,盛俞与薛盈到时未至马场,只在距离马场相隔六七里的北山亭中,距离不远不近,却仍能听到那此起彼伏的丝竹鼓乐声。
这是一场避开了盛俞的宴会,算是秦王一党将皇帝瞒在鼓里才敢这般放肆举办。宋仕是秦王想招揽的人才,所以才能入内参加。
山上风凉,薛盈搂紧了披风,盛俞接过闵三递上来的千里眼,举目眺望许久,却脸色铁青放下。
薛盈瞧不真切,只能看见山下是一片璀璨灯火。她拿过盛俞手上的千里眼,放到眼前只望了一眼便心惊肉跳地放下。
她呼吸一促,抬眸凝望盛俞,他目光深邃,尚在怒中。薛盈重新举起千里眼望去。
殿中宾客满座,红灯垂照下,舞女歌姬衣着袒.露,尤其台上起舞者甩袖露ru,将热火之躯紧贴向秦王。端坐在上首的秦王身侧还有秦王妃,另一侧的女人年轻妩媚,穿着应是侧室。可两位夫人没有约束那名舞姬的放浪之举,她们似乎是不敢的。
众臣子都是朝廷命官,虽然薛盈听不到那些谈话,可知晓所有人都在恭维秦王。
舞姬被分赐下去,秦王搂住一舞姬的纤腰走去马场,一行人紧跟,秦王提起舞姬坐上马。只见马蹄飞落,舞姬于马背上娇媚承欢,秦王肆无忌惮,一通发泄结束将舞姬丢下,随手拎了侧夫人上马。侧室竟比舞姬更淫.逸放.荡……
夜如火燎原。
他们在赛马,可竟是这般的赛马。
薛盈的手僵硬,千里眼滑动之下带给她另一画面。殿中灯火明亮,窗纸上投来三女一男交.缠的身影,一道道黑影都像是紧缠的蛇,令薛盈受惊得险些丢掉了手中的千里眼。
盛俞握住她的手,牵起她下山。
薛盈一言不发,等坐到马车上,盛俞握住她冰冷的双手问:“你如今看到了,是否不信朕可以一统夙愿。”
薛盈答得坚定:“我信。”车帘轻晃之下照入一线月光,她凝望盛俞在夜里深邃的脸庞,“我信陛下可以一统夙愿,陛下也要相信自己。”
盛俞淡笑:“你我所见如太仓一粟,周朝看似繁华昌盛,实则式微已深,王公大臣与寻常富贾无一不爱酒池肉林。朕恨不得一箭射死秦王,但你可知,摄政王囤积的兵力都在他手上。他蛰伏着未展露实力,也许只是想给朕致命一击。”
薛盈怔怔:“难道俞哥哥杀不了此人么。”
“取他性命有何难,但那些兵力切不能再落入有心人手里。”
两人陷入各自的沉思,马车穿行在夜色下,耳边风声猎猎,薛盈轻握住盛俞的手:“盈盈有个想法。那些女子没有权势,甚至没有思想,不能自己做出选择,所以才会任人鱼肉,攀附男权。”她道,“俞哥哥,我们兴女学吧!”
“女学……让女子如男人可以入私塾,抛头露脸?”盛俞道,“朕不是没有想过,但此事公布,朝中一定无人敢领旨去做。”
是的,这份差事皇帝看重,但若接旨的大臣没有著效,便是亵职无能之罪。
薛盈莞尔:“并非只是念学,您不是开创了让我的母亲为官的先例么,那些学富五车、思想独具且心有鸿鹄者为什么就不能有女子。她们一样可以入仕,一样可以与男子公平竞争。也许听来大逆不道,可女子并非只能生儿育女,攀附男权而活。往前的几百年,是政策没有给她们这样的机会。俞哥哥,只要你相信,给她们机会。”
她笑:“况且,谁说要在朝廷选人,俞哥哥身边不是正坐着一人么。”
盛俞虽明白薛盈的意思,却闻言失笑:“盈盈给朕暖.床甚好,抛头露脸办政务,怕不适合。”
薛盈脸颊发烫,不知为何想伸手挠他以示自己的不满。她的手落在他手臂,挠痒竟变成了轻掐:“你不能否定我。也许我在你眼里是娇弱得需要你保护,但我更想与君并肩,解君所忧。”
盛俞动容:“薛盈……”
她轻轻道了一声“嗯”,他缓缓俯下身,气息离她愈近。薛盈含羞抿笑,伸手勾住他颈项,闭上眼,迎上吻他。她似乎在那夜后变得主动,不再于他身前羞怯。
夜静,月光温柔荡漾在她与他眼帘处。
作者有话要说:24章未删减版,七夕节发哈~公众号茉茉dear
第28章
在第二日去朔阳宫请安时, 薛盈才明白后宫究竟热闹到什么程度。
许太后的朔阳宫里昔日只有她一人,如今全莺歌满座, 入目花红柳绿, 耳边脆声环绕。
薛盈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硝烟, 这后宫,恐怕即将成为一场戏台。
果然, 坐在许太后右手边的许欣曼已是笑露锋芒:“太后您瞧, 贵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不过咱们这些年轻丫头每日都记着这个时辰准时来给太后请安,可为何贵妃娘娘会是最晚到的, 难道娘娘有特许, 她的时间与咱们不一样么。”
许太后听出这话里的挑拨, 暗叹她这侄孙女的娇惯心性。她笑望薛盈, 虽不太喜欢薛盈外貌太靓丽,但还是是非能辨,请安时间早一点晚一点算不得是大过失。
薛盈道:“你们还不是后宫女子, 自然不知本宫所忙诸事。”她朝许太后道,“太后,陛下晨起练剑,臣妾在旁侍奉来得晚了些, 还请太后勿怪罪。”
“皇帝练剑是好事, 但你要侍奉好皇帝,莫教他操之过急。”
薛盈听到后面四个字一时有些尴尬,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词, 可昨日里从宫外归来,红绡帐暖,盛俞情难自禁险些进错了地方,她疼得厉害,他笑笑道着“是朕操之过急”。
薛盈便再难正视这词。
她抬眸笑回:“臣妾谨记了。”
薛盈坐下后便问了许太后贵女们入宫每日如何度过,可还习惯。
许太后道:“前些时日她们是初入宫,哀家让她们在宫里四处看看。但终归贵女们不懂宫里头的规矩,哀家想命人教导一番。”
薛盈道:“那此事就交给臣妾吧,如今后宫热闹,太后理应多享享福,莫教这些小事耽误了。贵女们个个聪明伶俐,想来学好皇宫里的规矩不难。”
薛盈姿态落落大方,款款有度。许太后对她态度上还是满意的,点头将事情交给了薛盈。
请安一散,白湘按照薛盈的命令下口谕:“请各位小姐们回宫收拾一番,巳时在钟秀宫集合。”
披香宫。
负责皇宫内务的司宮台各掌事女官在薛盈身前听训,等薛盈说完,六名女官面面相觑,为首的掌事女官汪元绮朝薛盈道出她们的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