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峤睁眼:“阿令,我没这么说过……”
“可你就是如此认定的!”
她眼眶泛红,气息也颤抖了。
“倘若我说,当年那些劫逼邵玉娘的人,不是我安排的!从前要除去李穆安排下的杀手,我事先亦是分毫不知!你信不信我?”
高峤一呆:“不是你,那是谁?”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萧永嘉抬手擦泪,偏过脸,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转回再对着高峤,竟是在笑。
“如今又多了一条喜新厌旧之罪,”她点头。
“也是难为你,竟忍了我这么多年,虚耗光阴。如今想通了最好。便如此吧,你我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两不相干。”
她说完,便从床上爬了下去。
高峤终于反应了过来,知道说错了话。
他再迟钝,也是听出了她话中的那种伤心和委屈,又见她决然而去。
慌了。
他实在是颇喜爱萧永嘉的。尤其怀念年轻时,两人成婚头几年的日子。
她的热情,总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表面淡淡,实则乐在其中。以至于后来虽然对她诸多不满,但还是忍了下来,只盼着她能悔改。
他也并非圣人,全无凡俗杂念。这些年,夫妇关系冷漠至此,有妻等同于无室。他之所以灭欲未再另觅新欢,便是知她善妒,不愿因这种事彻底翻脸。
但年轻之时,两人刚成婚,夫妇关系里,原本就是萧永嘉巴着他的。
高峤习惯了接受,也享受着来自于公主娇妻的小意和殷勤。就算颇喜欢她,也少有主动示爱。
后来夫妇关系转冷,萧永嘉不再巴着他不放了。
但多年以来,在她面前养成的那种端着的习惯,已是根深蒂固,难以改变。
面对妻子的冷漠,就算有时,他想挽留或是讨好,也是做不出来,说不出来。
于是渐渐变得软弱,想着不要和她和计较。让着她,叫她顺心,得过且过就是了。
一天一天,日子就这么过了下来。
此刻,却再也顾不得要脸皮了,急忙伸手将她扯住:“这么晚了,外头黑咕隆咚,你还要去哪里!”
萧永嘉被丈夫困在床上,心中烦躁,恨恨地推了一把。
高峤应手而倒,歪下去时,那只坏了的胳膊正被压在下头。
听他一声痛呼,停住,转头。
见丈夫竟弱得被自己一推就倒,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也是惊讶。
又见他脸庞微微扭曲,显是疼痛所致。
“怎样了?要不要叫人再来给你重新包扎?”
片刻后,她道,声音依旧冷漠。
高峤摇了摇头,皱着眉,忍痛,自己慢慢地翻过来身,抬起那只好的手臂,抓住了她的手。
“阿令,我乏得很……你别走,躺下来,陪我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你和我说……”
“你都不说,只生我的气,赶我走,我怎知道该如何是好……”
萧永嘉生平第一次,见到丈夫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疲倦的样子。
他的语调里,更是带了一丝示弱般的有气无力之感,而非这二十年来,她早习以为常的教训和敷衍。
萧永嘉忽想起方才替他擦身时,他那一把腰肋,清瘦几可见骨,不复年轻时那般隐含力量了。
原来不知不觉,他亦是老了。
一时之间,不禁茫然。
高峤手臂微微发力,她便扑了下去,一下扑在丈夫的胸膛上。
两人四目相对。
“阿令――”
高峤低低地唤了一声,抬手,似要抚她散垂到面额前的一缕发丝儿。
外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喊:“高相公!宫中来使,急寻相公!”
高峤手一停,和萧永嘉对望了一眼。
如此半夜三更,他人又不在城中,若非大事,绝不至于找到这里来。
萧永嘉脸色微微一变,迅速从丈夫身上爬了起来,下了床,见他跟着坐起,俯身,一只手在那里穿鞋,便自己蹲了过去,给他穿上,又替他拿衣。
高峤裹了衣裳,匆匆出去,来到前堂,见烛火光中,一人在焦躁地踱步,乃台城卫陈团,急忙问道:“何事?”
“相公,宫中传出消息,陛下连夜发了急病,病似不轻,许司徒被皇后连夜召入宫中,我怕是大事,故辗转寻来,相公还是快些去看看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