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女儿都被你送走了,我又何必和你再说这些!你歇了吧,我去书房了!”
他转身要走,却见萧永嘉忽地朝自己露出了笑容。
屋里烛火耀灿,本就映得她肤光若凝,这一笑,更是珠辉玉丽,艳色无边。
高峤不自觉地停了脚步,狐疑地皱了皱眉:“你笑为何意?”
“高峤,我知你对我一向失望。我本就是如此之人,这一辈子,大约也是改不了了。”
“不如我再告诉你,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杀了一个人。你是不是要将我送去大理寺,大义灭亲,以正法纪?”
萧永嘉止了笑,凝视着他,幽幽地道。
高峤盯了她片刻,眉头皱得更紧了。
“阿令,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
萧永嘉望着丈夫那张端方正气的脸,眸光变得有些飘忽了起来。
“朱霁月。朱霁月就是我杀死的。”
她一字一字地说道。
高峤大吃一惊,愣在原地片刻,蓦然仿佛回过了神儿,快步来到妻子的身边。
“阿令,你没在胡说八道吧?她怎会是你杀的?”
他仿佛有些不放心,抬手要去摸她额头。
萧永嘉避开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掌。
“你没有听错。她是我杀的。那日她企图勾引李穆,约他去青溪园,被我得知,我大怒,闯了过去,和她起了争执,拿剑在手,她欲夺我剑,脚下没有站稳,摔了过来,我的剑便刺入她的脖颈,她就那样死在了我的手下。”
高峤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问道:“那场火呢?火又是怎的一回事?”
“李穆赶到,送我回来,帮我放了那一把火,将事情盖了过去。”
高峤惊呆了,神色僵硬,立着一动不动。
“当年我害死了邵玉娘,如今我又亲手杀了一人。你大可以将我告至御前,也可休了我。我不会怪你,更不会再勉强要你和我续做夫妻。”
屋里沉寂了下去。
“罢了……听你之言,你也非故意杀她……事情既过去了,罢了便是……”
他的脸色还是极其难看。
半晌,方道了一句,声音听起来,极是艰涩。
萧永嘉微微一笑。
“多谢。”
高峤望了她一眼,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臂膀微微动了一动。手似要朝她伸去,伸到一半,却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不早了,你歇下吧――”
他喃喃地道,慢慢地转过了身。
“你且留步,我还有一事。”
身后忽然又传来萧永嘉的声音。
高峤转头,见她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香囊,解开,倒出一面玉佩。
那玉佩色洁如云,面雕云藻纹案,是为男子的腰饰之佩。
只是下头悬着的丝结有些褪色,应是有些年头了。
萧永嘉将玉佩托于掌心,端详了片刻,轻轻放于案面,朝他推了过来。
“高峤,这东西,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君子比德于玉。这东西,从前是我从你那里强行要来的。如今我还给你了。”
高峤茫然了片刻,终于,认了出来。
这玉佩原是自己所有。
依稀也想了起来,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似乎那一年,萧永嘉还只有十三岁。
也是那年的曲水流觞会上,仗剑风流的高氏世子,在乐游苑里,偶遇了皇室小公主。
桃花树下,她傲慢地拦住了他。指着他腰间悬着的玉佩,说纹路不错,要叫宫中玉匠照着镂出一块,用完便还,随后不由分说,将东西从他身上摘走了。
后来,那玉始终没有归还。
再后来,他也尚了她,成了他的丈夫。
这么多年下来,高峤早就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块玉佩,一直留在萧永嘉的手里。
他抬起眼,看向自己的妻子,脸上一片茫然:“阿令,你这是何意?”
“高峤,你的玉佩,当年是我强行从你那里要来的。不是我物,终究不是。我还给你了。”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反省自己。当年本就是我强行嫁你,这些多年来,我更是没有尽到为妻本分。我知你也容忍我多年,很是对不住你。如今我想通了。你若愿和我和离,我们和离便是。你若顾忌名声,或是怕女儿伤心,再要维持你我夫妻名分,我亦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