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殷红的血,沿着额角,慢慢流下。
她鬓发散乱,面上血污横流,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模样狼狈不堪,却依然用恶狠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洛神。
洛神慢慢地拿开了阿弟拦在自己身前的胳膊,注视着地上的高雍容。
“阿姊,我知道你恨我。不管你承不承,无论是当年我的父亲,还是李穆,都曾给过你机会。是你德不比位,负了江山。”
“你口口声声,要保大虞。大虞却不过是遮羞布。你放不开的,是你自己的权势和地位罢了!”
“荣康之祸,固然有前朝累代积弱之患,但你身为摄政太后,没有半分容人之量,利欲熏心,这才被人蒙蔽,引狼入室。也正因你位高权重,祸害之烈,才不止一家一姓,而是天下的百姓万户!”
“阿姊,你道当日荣康毒杀登儿之时,你曾争着替死。怎的我却听闻,你是为保自己性命,才叫登儿被灌毒而死!”
她摇了摇头。
“惜命本也无罪。可笑之处,是你为博我同情,拿可怜枉死的登儿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为人母,为国母,你皆不配!时至今日,我实在不知,你何来的胆气,竟还敢打着过继宗室子弟上位,企图依旧听政的主意?”
“莫说我做不了这江山的主,我便是能做主,你便是再多救过我十回,我也不会将国运再次寄到如你这般之人的身上!”
高雍容听她提及儿子,仿佛被针刺了一下,脸色蓦然惨白。
“你胡说……你给我闭嘴……你滚……”
她分明瞧着已是有气无力,发出的声音,却又尖锐无比,在洛神的耳畔响起,刺得人耳鼓微微生疼。
她望着面前这个自己叫了她二十多年阿姊的人,不再说话,转身便去。
“阿弥――阿弥――阿姊错了!你不要怪阿姊。求你看在阿姊救过你的份上,叫李穆日后不要杀我――”
她走到殿口之时,听到身后传来又传来高雍容的哀求之声。
她感到胸口一阵闷胀,脚步顿了一顿,未再回头,径直出去,跨出殿门,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这才觉得稍稍舒服了些。
“夫人,你怎的了,可是哪里不适――”
侍女琼树一直在外等着,见她终于出来,迎来,觉她面色有些苍白,不放心,低声问道。
“我无事,这就出宫吧――”
洛神朝她笑了一下,迈步没走两步,又感到一阵头晕,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被琼树一把扶住,慌忙叫人。
她定了定神,等那阵晕眩之感过去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只是期盼太久了,一时反而不敢相信,心剧烈地砰砰而跳,眼睛里放出了异样的光芒。
“阿姊,你莫生气,小心气坏自己。本就不该来此的。我瞧她是疯了――”
高桓一脸担忧,不停地安慰着她。
“送我去白鹭洲吧,我想住在那里,等你姐夫来。顺便,再去请个太医过来,替我把个脉。”
洛神回过神来,强压下飞快的心跳,含笑说道。
第169章 第 169 章
二月,大同破, 刘建和残余部众往北向匈奴世居之地逃亡, 被追击至颓当城, 死于乱军。
李穆统军入城, 满城匈奴人匍匐于地,战战兢兢,莫敢直视。
凉国就此覆灭。
这也是继羯夏、西金、北燕等国之后,胡人侵入中原而建的最后一个建制称帝的政权的覆灭。
自虞朝偏安南方以来, 中原四分五裂, 沦陷陆沉。
多少年来,包括大虞朝廷在内, 南朝虽也不乏有志士相继北伐, 却始终无克竟其功者。直到李穆横空出世, 今燕然勒功, 一统中原。
这个消息宛如插翅,很快传到长安, 传到洛阳, 越过长江,传入建康, 传遍了南朝的八州百郡。
萧室依旧冠有皇室之名, 却犹如寒冬枯枝上最后一片死抱枝头的黄叶, 已是名存实亡。
新朝将立, 此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建康城中, 如今人人都在翘首等着李穆的渡江南归。
二月底,李穆南下,在经过凉国旧都大同之际,停留了几日,安排北方边境的布防之事。
刘建在此称帝之后,曾耗费巨资,效仿汉宫,建造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以供自己享乐。先前逃跑之际,纵火焚烧,殿宇毁坏过半。李穆这趟回来经过,命人清理废墟,拟将旧宫改建为粮械仓库。
占了这片土地多年的匈奴人,如今虽已被驱逐,但雁门之北,依旧杂居着许多胡族。
刘建虽死,匈奴未绝。为防后患,他拟以大同为中心,在各个要塞戍筑军镇,以长久防御。
夜幕降临,他站在城头的垛口之后,遥望着千里之外的南方,往事一幕幕地浮上心头。
失了家园的少年,随母亲南渡过江,身后乱兵追赶,箭矢如雨,他眼睁睁地看着同行之人被射落水中。滚滚江水,瞬间将沉浮其间的所有的挣扎和呼号无情吞噬。
多年之后,此时此刻,倘若能够叫他再遇当日之少年,他终于能够说上一句,当日你所立之誓愿,今日,我已代你实现。
河山虽多疮痍,所幸万古不废,而今,一切从头收拾。
李穆思绪起伏,情不自禁地摊开手,视线落到自己掌心之上,那个被铁钉穿过而留的陈年伤疤。
一个军中执事过来,见他低首凝望摊开的手掌,神色凝然,不知他在看什么,更不知在想什么,一时不敢开口打扰,停在了近旁。
李穆问他何事。
执事这才回报,清理宫殿之时,在一座冷宫之中,发现有异样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