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他不舒服了。
瑶光心疼都不行,可算知道什么叫“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了,她还没动他一个手指,就听他难受的哼哼就已经想要落泪了。
“陛下体虚,又正值季节交替,所以寒风入体才引起了高烧。”太医跪在一边说道。
“药可煎好了?”瑶光皱眉。
小石榴将放温了的药端了上来,道:“娘娘,您抱着陛下,奴婢来喂吧。”
“好。”瑶光放下帕子,弯腰将小人儿抱了起来,他像是知道在母亲的怀里了,一个劲儿地扭动,撒着娇表示自己的不舒服。
“好了好了,娘亲知道你不舒服,咱们喝药好不好?”瑶光拍拍他的背,温柔的道。
他安静了片刻,蔫蔫地缩在瑶光的怀里,无精打采。小石榴将药一喂进去他赶紧吐了出来,吐完了便是嚎啕大哭,似痛彻心扉。
瑶光抱着他,手背和衣裳被他吐了黑乎乎的药汁,她丝毫不恼,只是抱着他站起身,一个劲儿地轻声哄劝。
“立儿乖,喝了药才会好啊,才会长得壮壮的……”
小石榴端着药碗站在一边,看她抱着小皇帝满屋子转,不知怎么地就觉得难过极了。
“你这是干什么?”高公公皱眉,轻声呵斥他,“主子面前怎么能掉金豆子!”
小石榴咬手背,克制不住:“我难受啊……”
这世上最荣耀的也是她们母子,最艰难的还是她们母子,为什么会如此极端呢?
“难受也憋回去,想让主子跟你一块儿难受不成?”高内低声喝道。
小石榴背过身,迅速擦干眼泪。
小皇帝一病就是半个月,胖嘟嘟的小脸儿瘦成了瓜子儿,怏怏地窝在瑶光的怀里,谁都不要。
瑶光每日要处理政务接见大臣,他就一直躺在母亲的怀里,咬咬手指打打呵欠,竟然也能坐得住。而这也让外臣们看了个新鲜,还真没有见过奶娃娃的皇帝呢,可不得多瞧几眼?
“啪――”他一巴掌挥在奏折上,直接扯烂。
瑶光心里一痛,纠结着自己该不该动手打他小屁股。
“刘立!”她咬牙低吼。
“呵呵呵呵――”他开怀的笑了出声,笑声清脆悦耳,无忧无虑。
那一腔怒火尽数被浇灭,她低头轻轻吻他的额头:“小坏蛋,下不为例了。”
他伸手戳了戳母亲的脸蛋儿,软软的,真好玩儿。
瑶光的低头看他,从他的眉眼中竟然看出先帝的影子。
“乖,娘亲在为你父皇争气呢。”她低头,抵住他的大脑门,眼睛有些泛红。
他只晓得“呵呵呵呵”的笑,才不管什么争气漏气呢!
瑶光捡起被他拍烂的奏折,也是巧了,这是朱照业写来的,汇报了南疆的军情,着重突出一点:他事情办得很好,请太后准备接待他凯旋。
半年了,说快又不快,他竟然已经平息了边境的战火。
易地而处,若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来处理她眼前这些政务,一定会比她更得心应手,更出色。一时间,她都不知道用他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之后,连新上任的王太尉都提醒她:“宣王羽翼已成,军中威望甚高,请太后多加防范。”
王太尉是瑶光点的将,自然会偏向她说话。
“太尉放心,宣王忠心耿耿,不会生出异心的。”她说着安慰别人的话,自己却一点儿没被安慰到。
从军中到朝中,他声望日隆,不是不令她担忧。
她抱来立儿,认真端详了一番,问身边人:“他长得像谁?”
“自然是先帝啊。”身边人答复她。
“不像我吗?”
小石榴回答:“娘娘的眉毛是柳叶,又细又长,眼睛又有些媚,总像是含着一汪春水。而陛下的眼眉一派正气,一看就有先帝的遗风啊。”
高公公答:“娘娘的脸型像是鹅蛋,陛下却生得方方正正,看起来不太像。”
“那……可像宣王?”瑶光举起小人儿,认真地问道。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关宣王什么事……”
“只回答哀家像不像。”
“不像。”二人齐齐摇头,拨浪鼓一般。
好了,瑶光放下小人儿,一脸的严肃沉默。
婴儿时期尚且诓骗得了朱照业,但此时立儿眉眼已开,如何让他相信这是他的儿子?
显然,聪明人都会有所怀疑,更何况他是聪明绝顶之人。
瑶光始终不会忘记,他甘心臣服于丹陛之下,只是因为他以为他是向自己的儿子让了路,所以无怨无悔地去开疆拓土、平定四方。若他回来,看见这么一张小脸,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死期将近,这是她唯一浮现在脑海中的答案。
他对她的顺从和忍让不过是一件包裹野心和权欲的外衣罢了,他可以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对她讨好示爱,但一旦回到权力本身,他或许又会变成那个毫不犹豫弃她于不顾的禽兽。
一时间,瑶光已经下定了决心。
要么媚之,要么杀之。
第47章 错了
元康十五年夏,郑太妃诞下一男孩儿,太皇太后高兴得要大赦天下,当然,她说的话自然是不算数的。没有得偿所愿,太皇太后又亲自给这男婴赐了名字,单名一个“鼎”字,用意可谓是司马昭之心了。
瑶光顾不上在后宫盘旋,在郑太妃的宫里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那芳信宫上上下下都小心提防着她,样子颇为让人觉得好笑,她有必要对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男婴动手?
“奴才看那男婴脸色青紫,不像是长寿之兆啊。”高内装腔作势地叹了一声。
瑶光回头看他:“你还会看相不成?”
高内赶紧道:“回娘娘,看相倒是不会,可这婴儿奴才可见了不少了,少有这般气色如此异常的,亏郑太妃还护得紧,也不说宣个太医去瞧瞧。”
瑶光瞥了她一眼,凤眼含笑。
高内后背生凉风:“娘娘……”
她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当时太医院院判查出先帝被下了松石散之后便断言,松石散虽然会让女子有孕的几率增加,但生下来的孩子也有可能受到药物的影响,身子虚弱,不比常人。
郑太妃如此防备她,殊不知那孩子早就被她自己给害了啊。
“摆驾,回未央宫。”
瑶光的案桌上摆着大军不日班师回朝的折子,算算日子,也就半个月后了。
她抬头看向一旁,桌子腿儿一般高的人正在努力地撅着屁股站起来,犹如头重脚轻,屡屡失败。但他不知哪里来的韧劲儿,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尝试,非要把肥屁股抬起来不可。
“扑哧――”瑶光看得笑出了声,一腔忧愁尽数消散。
软席上的人听闻动静,回头看他,咧着嘴对她笑,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不知道喊的是“羊”还是“娘”。
瑶光心头一暖,为了这笨拙的小人儿,她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哪怕是违背本心之事。
十日后,大军回朝,百姓夹道欢迎。随着大军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具上好的棺木。
“父亲――”棺木抬至江家,江氏子女哀嚎痛哭,犹如晴天霹雳。
“办得不错。”未央宫里,瑶光接见一身戎装的他,难得露出了笑意。
朱照业胡子拉碴,一张俊脸全躲在他那胡子后面,唯独一双鹰眼,又锋利又明亮。战争过后,他身上的杀气还未完全消散,让人不敢接近。
“总算不负太后所托。”他拱手回道。
“好,今晚哀家和皇上在宫里为王爷设了宴席,庆贺大军凯旋。”
“多谢太后抬爱,臣愧不敢当。”
瑶光走下台阶,踱步到他的面前,围着他走了一圈,道:“看不出来啊,原来战场真可以把一个人变得跟厉鬼一般啊。”
方才还是一来一往的官腔应答如流,转眼间,她走下玉阶,开口便不是好话。
他直起身子看她,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臣也算是为太后鞍前马后、尽心尽职了,怎么,太后这个时候倒是嫌弃起臣来了?”
瑶光站在他面前,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错,再添两笔堪比关二爷了。”
他眼底漾起了笑意,展开双臂,忽而一把抱起了她。
“啊――”她轻呼一声。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他抱着她转了一圈,怕她生气,又稳稳地将她放在地上。
她像是惊魂未定,张着嘴瞪着她,像是受惊的小鹿。
他喉头上下滚动,只觉得浑身热得不行,眼眶也热得难受,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块可以解暑的冰块儿。
“我得胜归来,你可高兴?”他注视着她问道。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自然。”
“不,我问的不是太后高不高兴,我问的是你。”他拽住了她的手,粗粝的手掌触碰到她柔软细腻的手腕,对比鲜明。
她微微一怔:“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去了。”他微微弯腰,一双虎目牢牢地锁定她,“比如,我是为了你才去的,你呢,有因为我回来而开怀吗?”
在他的注视下,瑶光的脸颊上不知何时飞起了两片红晕,像是喝醉了一般。
他忽然咧嘴大笑,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我――”她开口未言,他凑上前来含住她的嘴唇,重重一吮,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臣先回府换身衣裳,晚宴上见!”
瑶光停留在原地,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唇,然后再抚上双颊,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呵!
夜色来临,未央宫一片喜乐,君臣同欢,歌舞醉人心。
瑶光坐在上首,频频举杯,似乎是极为开怀。
朱照业换了一身常服,刮了胡子,又是一副高贵王爷的模样,他举着酒杯瞥了一眼高内,后者立马弯腰,将酒壶换成了梅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