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虽然没落, 底蕴却不容小觑, 要搬倒一个方家已经不容易,东家筹谋时慎之又慎。谁知半途又杀出一个怀安侯, 更是变数, 这些东家都能沉得住气,如今却忽然说,要除掉洛容远?
肖挺心底被某种不安蛊惑。
而后,又迅速熄灭了心中这样的念头――不应当,方槿桐是方世年的女儿, 东家对方世年恨之入骨,不应当才是……
东家惯来理智,哪里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这并非东家一惯的行事作风。
“东家, ”可肖挺心中实在没底,再欲开口, 肖缝卿却已闭目。
是不想和他再谈,肖挺蹙了蹙眉头,随之噤声。
“对了,怀洲那边有消息吗?”肖缝卿睁眼,忽然问。
肖挺微滞,顷刻回过神来,认真道:“昨夜刚接到的消息,怀安侯人不在怀州,但是近来怀州城内却动作不小。不少早前怀安侯重用的亲信竟会被替换掉,就连怀安侯自己的心腹冯玉堂都被灭了口。手段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姑息,筹谋的也周全,整个怀洲未见生乱。只是,”肖挺顿了顿,郑重其事道:“凡是都有个端倪,可这次根本不知怀安侯是何用意,这么些手段,怀洲即便未乱也免不了伤筋动骨,旁人都猜不出来怀安侯的意图,听说事先连半分风声都没有走漏,就忽然变了天。”
肖挺一字一句,听得肖缝卿再次缄默。
肖挺又道:“再者,我们在怀洲的耳目本就不多,也一直没找到好机会下手,好容易安排在怀洲的几条眼线也跟着受了波及,短时间内怕是没有办法尽快恢复了。”
这才是要紧事。
肖缝卿还是未出声。
隔了片刻,马车都快到方家,肖挺再次开口: “东家,方家的事情我们还在筹划,眼下怀洲又出了变故,此时不宜再牵扯旁人。”他意指洛家。
肖家的家底再厚,也终究是商贾。
方家,洛家,怀安侯府,哪个是能够轻易染指的?
他都能看得明白,何况东家?
无需点破。
恰好马车缓缓慢了下来,肖挺瞥目看去,业已到了方府门口。
马车外,有小厮的脚步声,快步跑来:“可是肖老板的马车?”
车夫应声:“是。”
小厮热忱道:“肖老板好,四爷侯您多时了。”
又是方世平,肖挺看向肖缝卿。
“劳烦四爷。”肖缝卿才出声。
肖挺会意,上前掀起帘栊,肖缝卿下了马车,映入眼帘,便是大门口的匾额上,气势恢宏的“方府”二字。
肖缝卿仰首驻足。
小厮上前,恭敬又有些自豪道:“这道牌匾,还是华昭帝赐给方家祖上的呢。”
是啊,一门殊荣,肖缝卿意味深长笑笑。
小厮会错了意,满脸笑意:“肖老板请。”
***
肖缝卿前脚才入方府,方世年的马车便后脚到了正门口。
宋哲先从马车上下来,而后伸手扶下方世年。
“大人还好?”宋哲有些担心。近来大理寺内风波不断,方大人已经连续几日宿在大理寺内没有回过方府,最近两日更是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若是再不休息,只怕熬不住。
方世年心中明镜:“无需担心,宋哲,你盯紧那边。”
说的极其隐晦,宋哲拢了拢眉,郑重应了声“是”。
“去吧。”方世年眼中有疲惫。
宋哲不耽误他回府休息。
“老爷。”门口小厮上前相迎,方世年看了看先前从正门驶过的马车,应当是往侧门去的。
“谁的马车?”方世年问。
小厮应道:“四爷的客人,肖老板。”
方世年脸色微敛,脚下停步:“肖缝卿?”
小厮不知缘由,楞楞应道:“是……的。”
便见方世年脸色忽然一变,语气里带着怒意:“胡闹!”
这肖缝卿在方府住了多久,他不是没有耳闻。
他也在府中遇到过几次。
过门是客,他理当礼遇。
但肖家是商贾之家,却非简单的商贾之家,这些年来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京中各个王储都有浸染。这样的商人肯留在方府这么久,绝非是为了一个小小生意!
他先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这几日他都在大理寺内处理事务,老四竟然留肖缝卿到现在?!
“老爷?”小厮少有见过方世年火气,当下有些害怕。
方世年看了看他,眼中怒意好似特意平静下来,片刻,沉声道:“去告诉四爷一声,让他来书房见我。”
小厮连忙点头。
方世年又行了两步,驻足:“让他现在就来!”
小厮赶紧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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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环雅小筑。
碧桃这头才给方槿玉梳好头,宋氏那头便挑好了一支好成色的翡翠簪子。
是从宋氏的首饰匣子里取来的。
“这根翡翠簪子可是娘的嫁妆。”宋氏一面替方槿玉插上,一面回忆道:“还是你外祖母送给娘的,安阳的翡翠成色最好,早些年间就炙手可热,这几年过后,安阳的翡翠越来越少,如今倒是都见不到这样成色的了……”
宋氏莞尔。
铜镜里,方槿玉却一丝都笑不出来。
这根翡翠簪子,她及笄的时候娘都没拿出来,却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方槿玉笑不出来,让她从定州费尽心机赶回家中,就是因为爹爹见肖缝卿没有家室,想同肖家结亲,便不管她的颜面死活。
洛容远的父亲是定州知府,洛容远是西北驻军的左前卫副使,这样人家在爹爹心目中还比不上一个成州首富,肖家。
宁愿她嫁做商人妇。
宁愿她日后在方槿桐面前抬不起头。
呵呵,方槿玉轻哼。
这就是她的爹娘。
从小到大,爹爹就没有对她这么和颜悦色过,在肖缝卿面前,她也难得过了一把“掌上明珠”的瘾,却无非是待价而沽。
“你这是做什么?”知女莫若母,宋氏哪能看不出来她的脸色。
“我不喜欢肖缝卿。”方槿玉轻声道。
宋氏手中一滞,连忙环顾了四周,幸好没有旁人在。
宋氏心惊:“你胡诌什么!若是让你爹听见了……”
方槿玉转眸看她:“让爹听见怎么了?是会再打我一顿?还是又不去娘房中了?”
你,宋氏脸都气红了!
却又不好反驳。
方槿玉如何不清楚?
若不是因为要她接近肖缝卿的缘故,爹会天天留在娘房中,连惠姨娘的房门都不踏入了?
惠姨娘哭哭啼啼找爹,还让爹甩了一耳光,爹将惠姨娘禁了足。
从娘嫁到方家以来,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
自然处处向着爹,更要讨好爹。
谁会关心她日后会如何?
“玉儿,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宋氏咽下先前的语气,好言劝说。
“更是为了你们自己好。”方槿玉铁了心顶撞。
“你!”宋氏实在气急:“你就说些这种话让你爹听见好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方槿玉起身,径直往屋外去:“我去寻肖缝卿。”
分明是膈应人的话。
碧桃低头,咬了咬唇。
听宋氏在一旁恼羞成怒:“大了,不由娘了,怎么就不能想想娘的难处!”
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四方。
碧桃不作声。
***
东苑里,阿梧端水给方槿桐洗脸。
先前走得急,也没好好梳洗,眼下回了屋,正好打理。
阿梧递了手绢,又回外阁间点了香。
三小姐喜欢白玉兰花香,屋内的熏香都是白玉兰香味的。
白玉兰的香味很是清淡,平日里放在衣柜,可以得些清浅的白玉兰香味。晨间点一支熏香,这一日屋内便都依稀留着香味。
阿梧熄了火折子,院外粗使的小丫头进来,福了福身:“阿梧姐姐,方才见到思南小姐出去了。”
阿梧看了看屋内,方槿桐也听见了,正好出来。
这两日思南怪得很,她才从定州回来,也不见思南来缠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