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珂道:“你告诉我方向,我让人去查。”
昏暗中,陈锦似乎笑了一下,“咱们这府中,除了大哥以外,似乎没有真正干净的人,我一直希望大哥能永远保有这份赤子之心,如今看来是不能了。”说罢,她俯身过来,与陈珂耳语几句。
陈珂听罢,震惊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愣愣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着人去查便知。”陈锦道,“只是如今这样的时期,大哥行事需万分小心,莫要未查到实证,反倒落得个陈淑那样的下场。”
陈珂定定看着她,“你到底还知道什么事?”他已经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少女,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陈锦?经历过这些事,他已经不知该相信谁。
陈锦早已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只道:“咱们这府里人虽不多,但事情却是桩桩件件数不过来,大哥无需相信任何人,一切从心便可。至于我,若大哥觉得我不是陈锦,那便不是罢,总之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陈锦说完,不再看陈珂,转身走了。
陈珂在原地枯站片刻,东远才道:“爷,我们先回去吧,三姑娘的后事还等你处理。”
“方才锦妹妹的话你也听见了,去查吧。”
东远似有犹豫,“无论如何,我都不敢相信。”
陈珂抬头望了望天,长叹一声,“岂止是你,连我也不敢相信。”
因陈淑已从祖谱中除了名,自是再能入陈府的祖庙,陈珂将她葬在京城近郊的一处山上,四时可看繁花成锦,倒也是个好安处。
自山上回来,陈珂去了陈锦的院子。
见她坐在廊下看书,恬静安然的侧脸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是的,秘密,连陈珂都不知道的秘密。
瑞儿见了他,忙迎出来,笑道:“大爷来了。”
这声音惊动了陈锦,她抬眸望来,嘴边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如阳春三月的风,令人舒服极了。陈珂心中有事,不免细细打量她。
从前他只觉得这个妹妹较之同龄人更早慧,故而表现出的沉稳世故也可以理解。经历那日,他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这个妹妹了。
这府里府外,她到底知道多少?
到底要有如何强大的心念,才让她不至于在这些污秽面前惊慌失措?
从大狱归来开始,是不是府里发生的所有事,她都已提前预料到?抑或是,有多少是她参与过的?
陈珂觉得自己不认识她了。
这个曾经自己最喜爱最信任的妹妹。
陈珂一步步走过去,陈锦已从椅子上起身,屈膝见礼,“大哥。”
她低头抬眸时,已能窥得他日的风华绝代,偏偏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仿佛对世事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陈珂站在台阶之上,与她尚隔着一些距离。
“你是谁?”他问。
陈锦没有回答,只比了个请,示意他走过去坐下。
陈珂呡了呡唇,依言过去,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院子里的人都被音夏唤走了,此时这处地方只得他二人。
和风吹过,掀起她颊边的几缕头发,她微眯了下眼睛,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大哥,我仍喜欢这样唤你,大概是我自小没有享受过兄长的关爱,所以格外渴望些。”
“我叫舒展,曾是元修身边的刺客。”
陈珂没有听明白,陈锦看着他,“我是说,在我经历过的那一世里,我是元修身边的刺客,替他铲除异己,助他登上皇位,那一世与这一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陈锦刚刚及笄便入宫为后……”
陈锦说得很慢,陈珂听得仔细。
不知过了多久,陈锦把这故事讲完了,陈珂仍陷在里面出不来。
陈锦也不催他,静静喝茶,等待。
“你第二次去见那老和尚,他给了你的纸条上写着什么?”陈锦没料到他好奇的竟是这个,微微一笑后,她答:“一张白纸。”
陈珂拧眉,“这是何意?”
陈锦道:“他在告诉我,这条路我得自己走,无论我想怎么走都是我的自由,就好比在白纸上书写,端看书写之人的心意如何,其他万千事,若想不理,便都可不理。”
听罢,陈珂又沉默下来。
他此时的心情复杂难辨,再看眼前这少女,竟不知要用怎样的心情了。她说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他却不知为何,选择了全部相信。
当真是因为他们相处的时日太长,他早已将她当作比自己的亲妹妹还要亲的人了吗?
陈锦说:“若你不知如何面对我,那我往日便少出现在你面前吧。”
陈珂道:“我现在不知应该怎么做。”
闻言,陈锦微微一笑,“从心就好。”
两人相对而坐,音夏来续了一回茶,然后又默默地退开。
陈锦放下茶盏,轻声道:“刚刚成为陈锦时,总是有诸多不惯,想我从前枕剑而眠,以酒代茶,生得粗鄙,她却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小姐,每每见镜梳妆,总忍不住要自嘲。或许是我前世太想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了,所以如今我才会变成她。”
陈珂没有她所说的那一世的记忆,也无从想象她到底是生得如何的粗鄙法。但有一点,他能想象得到,那便是她枕剑而眠,执剑御前的样子,定是威风凛凛,八面临风的。
“是陈锦困住了你。”陈珂说。
这话倒叫陈锦诧异,“我以为,你会怪我。”
陈珂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轻声道:“宝华寺的大师说,万事诸法,因缘际会。你占了陈锦的身体,并非你所愿,而且你从不存害人之心,待祖母更是真的好,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