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上次那样,瑞儿只是出去端了回茶,回来时桌上便多了样东西,不是什么大件的物什。只是一个小匣子,黑黝黝的颜色,拿在手里竟有些微微发热,瑞儿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也不敢打开,突然想起那日那几箱值钱的东西,忙扯开嗓子叫姑娘。
陈锦刚练完剑,正接过音夏递来看锦帕擦了额角的汗,便听见瑞儿的叫声。
“这丫头成天一惊一乍的。”音夏笑道。
陈锦将剑和帕子一齐递过去,往正屋去,音夏抱着剑跟在后面,也想知道今日又是什么事把小丫头给吓着了。
正屋门开着,瑞儿站在桌边,刚才新沏的茶就在手边的位置,袅袅的冒着白气。听见脚步声,瑞儿转过头来,见了陈锦,忙跑上来抓住陈锦的手,语气怕怕的,“姑娘,又有东西送来了。”
陈锦被她这害怕的表情逗笑了,拍了拍她的手,道:“只是个小盒子,怕什么?”
瑞儿跟在她身后一步步挪到桌边,见陈锦伸手拿起那小匣子。陈锦的手极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像白瓷上描绘的青竹,孤寂、宁和。
匣子没有锁,只虚虚扣着,陈锦打开盖子,里头是一块折叠起来的锦帕,将锦帕的几个角拉开,一个扣子赫然出现在视线中。
――中厚延窄,中间镂空,整体玉色,上面刻了两个字。
音夏和瑞儿没见过锦扣,也从未听陈锦提起过那扣子到底是个什么式样,如今见匣子里只有一颗扣子,那扣子碧绿碧绿的,中间凿了个小孔可做配饰。
瑞儿眼尖,看见上面似乎刻了字,凑进脑袋去看,只见上头用小篆写了两个字,她也识得几个字,但是小篆却不认识,皱眉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
音夏也好奇,挨过来,喃喃念出上面的两个字来:“锦扣。姑娘,这便是锦扣吗?”
陈锦看着盒里安然躺着的扣子,真觉得像是在做梦。
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才能把东西拿到手,没成想元徵竟这么大方,既没提九机图便就这样把东西放下就走了?陈锦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白白得来的东西,所以她身上一定有元徵想要的东西,而这样东西不用去猜也知道,定是那张九机玄黄图了。
四太子真是好手段!
若他硬来抢,她或许会毁了那张图。
但是现在,对方先行以礼相待,那么她自然得将那九机玄黄图完壁归赵了。
想到这里,陈锦垂下眼眸,将盒中的扣子拿出来,让音夏找条丝线从小孔中穿了,系在脖颈上。音夏和瑞儿对于她这番行径十分不解,但又转念一想,这扣子姑娘一直想要,如今得到了,贴身戴着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四太子还没有拿到图,怎么就把扣子送来了?”音夏不明白。
陈锦说:“把九机图拿出来,让陈路送去吧。”
音夏想了想,也想明白了这其中道理,点点头。她办事向来是个爽利的,当下也不拖延,进屋把妥善收着的九机图取来,唤来陈路,叮嘱几句,便将图给了他。
陈路接过图,转出小院,朝若水家的府邸去了。
半盏茶功夫,陈路便回来复命,说东西已经送去了,交到了秦管家手里。
陈锦知道他和杨安凡事认真尽责,当下也没说什么,只让音夏给了赏钱,便让人下去了。
此刻已时值正午,小厨房的饭菜摆上了桌,陈锦正要吃饭,院里的小丫头进来说大小姐来了,马上就到院门口了。
陈锦放了筷,迎出门去。
音夏和瑞儿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这个点陈茵来干什么,但仍是跟着陈锦出去了。
陈茵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的素绒绣花袄,曳地裙上亦是绣着繁花朵朵,走在陈锦这有些寒酸的院子里,使得这院子立刻亮敞了起来。加之陈茵脸上那明艳的笑,仿佛真正的春天已经来了。
两姐妹见了礼,陈茵便拉住陈锦的手,“妹妹用过饭没有?不知道我现在过来有没有打扰到你?”
陈锦说:“正要用饭,若姐姐没用的话,要不要一起?”
陈茵也没用饭,自然说好。
两人进了厅,陈茵看见桌上摆着的菜色,不由一笑:“早听说妹妹小厨房里的厨娘厨艺了得,今日一见,还真的是。”
陈锦没说话,只给陈茵让座。音夏早已在桌上又摆了一副碗筷,然后退到陈锦身后,与瑞儿站在一处,然后一起听大小姐跟她家姑娘说话。
说来也怪,从前音夏也跟过陈茵,但是现在看见陈茵,她完全记不起这回事,眼里只认陈锦这个主子,所以陈锦才是她家姑娘,陈茵不是。大概是她知道了陈茵的真面目吧,音夏暗暗想。
“妹妹听说了吗?皇上竟还有一个儿子。”陈茵说道,脸庞微微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见了这个消息激动的。
“今日听下人们说了。”陈锦将嘴里的食物吞咽后,才回答道。
“听说昨夜皇上夜宴,那位刚受封的四太子翩翩风度酒量了得,只是有些不大稳重。”说到这里,陈茵似有些不喜,轻撅了一下黛眉,“你说这位四太子婚配了没有?”
后院里的妇人,思想早已固化,碰见优秀的男人,首先想到的仍是对方是否婚配,自己是否还有机会。陈锦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说道:“皇上复得皇子,自然高兴,那么这位皇子说什么都是好的。”
不大稳重?
不过是元徵给出的假象而已,真正的元徵……陈锦第一次见他时,他早已是那个放浪形骸的四太子了,整日花丛中游走,无所事事,身边跟着一个绝色美人柳扬。两人出双入对,连皇上都看不过眼了,叫来元徵问话,话还未出口,被便元徵一句“儿子的事还请父皇不必操心”给堵了回来。
后来,夺位之势渐趋明朗,风流于世的四太子终于脱下了伪装,变成了一个最可怕的敌人。
“秉青萍干将之器,拂钟无声,应机立断。”这是元修府里的谋士薛怀玉,在见过元徵后,给出的评语。薛怀玉虽然只是元修的一个谋臣,但向来眼高于顶,当年元修为了请动他不知费了多少精力。能得薛怀玉这样夸赞,亦可见元徵此人的不简单了。
“如妃娘娘正在给二太子选妃,不知那位四太子是否也会选妃?”陈茵说着,脸上泛着光,仿佛有意要嫁其中一位。
陈锦没有回答。
她吃饭的时候其实不太爱说话,只是跟陈夫人在一起,长辈问话她不能不答,亦不能将这种不喜欢表现出来,怕陈夫人伤心。但是今日陈茵话太多了。
饭桌上的沉默一路延伸到两人身后的三个丫头身上。
瑞儿偷偷瞟了眼身侧站着的绿笼,见她虽还是很瘦,但精神头不知比上次见到的好多少,也对,如今霍钟一案已是尘埃落定,“凶手”已经伏法,她跟大小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自然人就精神了。
杀人?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瑞儿不由自主的去看她垂在身侧的手,也很瘦,还很干,一点不像大丫头的手。音夏姐姐也是大丫头,手虽不如姑娘的白皙滑嫩,但起码也是皮光水滑的,再看绿笼的手,又瘦又干,难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