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正窃喜着,却听有人来报,说贤妃已从恒阳回来,眼下已进了宫门,不一会儿便给娘娘请安。
贤妃,哪门子的贤妃?
王婧如怔愣了片刻想起来了,这贤妃可不就是郭放的女儿,怎的还特意将这罪臣之女接回来了?!那之前的小皇子呢,千万不要找到。
原以为一个罪臣之女不足为惧,可待见了贤妃本人,她才晓得,原来这竟然是个不得了的劲敌。
只见贤妃一身青衣,手执念珠而来,眉眼低垂,生的清丽动人,温婉恭谦的模样叫人见之如见了一朵洁白的莲花,瞬间再浮躁的心也能平静下去。
若陛下只喜欢能让他清静的女子,那只怕这贤妃还要高出皇后许多。再仔细想想,贤妃姓郭,若是不得圣心陛下大可让她在恒阳自生自灭,又岂会接回来。况且,像陛下这般聪慧机敏的人,若不是极喜欢她,又怎会让她一个姓郭的生下皇子。
王婧如恍然大悟当即惊惧不已,只怕陛下钟爱皇后多因恩情,对贤妃才是真的喜爱吧。
那贤妃一露了面,皇后的嘴角便抬了起来,可见不是两人关系不错就是知道陛下喜欢贤妃,不好怠慢。
王氏那玲珑心思再又往深处想,心头暗暗大惊――若是皇后想要嫡子,从贤妃那里要来是最合适不过的,贤妃乃罪臣之女,生的孩子自然只能攀附皇后。
苗小柔不过是与郭慧心见了个面,还不等郭慧心请安,那舒嫔脸上就已闪过了千百道心思,惊讶之中没能藏匿好眼神,全叫她瞧在眼里。
得了吧,看来这王氏又打定了主意要干掉贤妃。后宫中就她一颗老鼠屎,都能搅得天翻地覆,更妄论三千佳丽,白睢收拾后院儿都来不及。
贤妃打扮素净,比原来还要人淡如菊,屈膝行了礼:“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苗小柔和颜悦色的,并未因其父亲的缘故而坏了态度,反倒颇为热情:“快起来。”立即便叫人赐坐上茶。
郭慧心谢了恩,招呼着将恒阳带来的那几只猫带上来,温和笑着:“这一路够折腾的,有一只还病了,辗转找来大夫瞧,好歹捡回一条命。喏,这些小家伙一见了娘娘,便吵着要出来。”
苗小柔见她并未清减,也对她的事略有耳闻,知她半点没为自己父亲的死伤心难过,一时也不知是该替她高兴还是感慨:“辛苦你了,都放出来吧――对了,这是舒嫔。”
贤妃侧过身子,浅浅笑着:“舒嫔妹妹生得真美。”
舒嫔忙也见了礼。
那些猫儿一被放出来便围在苗小柔身板,喵喵叫个不停,引得那只大三花跑出来瞧,一见院子来了那么多猫,毛都炸了。
苗小柔开怀展笑:“德清,你快将它们隔开,三花护崽子,别叫它们打起来了。对了,指甲有没有剪,快剪掉吧,免得又伤了人。”
话题便引到了猫身上,苗小柔与郭慧心许久未见,便聊了起来,说起插花郭慧心更有心得。那舒嫔坐在一旁,虽十分着急却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苗小柔晓得她此刻心头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本就讨厌她便懒得去搭理,索性将之晾在了一旁。过了没多久,那王氏倒也舍得下脸皮,接手做起了端茶倒水的活,眼珠子不断往贤妃身上瞄,借着机会又观察起了贤妃。
苗小柔看厌了她的贼眉鼠眼,也想清静清静:“时候不早了,舒嫔就先下去吧,本宫有事与贤妃商量。”
王婧如虽不愿意,也只得听话。
郭慧心见她远去,道了一句:“这舒嫔颇美,面相虽无一处挂相,但行为举止竟有三分似皇后娘娘。”
王氏走了苗小柔这才开了话匣子,哈哈笑:“不瞒你说,她弄了本小册子记载我的喜好,成天里尽学我。”
郭慧心:“我今日竟见了活的东施?”
舟车劳顿,苗小柔与郭慧心聊了一阵,便亲送她去了住处,于院门口提醒了她一句:“那舒嫔对你有敌意,你要千万小心。”
郭慧心微微笑:“我省的,王家野心很大,王家的女子野心也不会小。”
苗小柔自听说她杀了小皇子,便对她多有感慨:“你以前想得最多的是春花秋月,是吟诗作画,如今倒是看这些看得通透。”
郭慧心哂笑,眼底雾色沉沉,一声浅叹:“没有人能保护我,我自然要学会保护我自己。若不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
女人之中,数过来竟是自己命最好。苗小柔很知足,想安慰她一番:“你帮了陛下的大忙,将来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郭慧心却把头摇了摇:“不,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苗小柔微微怔住,既已知她并不是从前那个郭慧心了,便止住了话题,随后与她一起进了院落,又问可有需添加的东西,她说要设一个佛龛,其他的倒是未挑剔。
出了弄月阁,苗小柔在院门外站立一阵,吹了一会儿晚风,也不知自己心头在想什么,大约是对这乱世又生了什么道不明的感慨。而后,吩咐德清再盯紧倚栏轩一些便回去了。
倚栏轩那边是必不会安安静静的,那王婧如自以为步步为营,花招无人瞧出,已越发大胆,竟想收买她的贴身宫女,询问她的喜好。贤妃今日回来了,王婧如一腔坏心闲不下来,定要把手往弄月阁伸。
然而,苗小柔想要尽力看护好这位“谢夫人”的心却是多余了。
弄月阁里,小梨将床铺铺好,请自家主子坐下:“皇后娘娘根本没疯,唉,之前您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不过瞧着皇后待您还是好的,亲自送您过来呢。”
郭慧心:“她是把我当谢夫人看,是对怀安示好。”
小梨又给主子倒了一杯水:“倒也是。不过,怎的还是将您接进宫里,为何不索性送您去谢府。”
郭慧心手里拨着念珠,讪然一笑:“我若去谢府,身份少不得还得下一番工夫另作安排。帝后夫妻俩将我留在宫里,自然是觉得我还有用处。”
小梨:“什么用处?”
郭慧心顿了一顿,透过窗户望向倚栏轩的方向:“你看那个舒嫔,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咱们这位陛下大约想借我的手来对付她,斗垮了舒嫔才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苗氏命真好啊,且不说在朝堂上帮她积攒好口碑,连这后宅的事,她丈夫都早替她筹谋好了。”
小梨撅撅嘴:“谢公子也对您好的,他只是没怎么把心放在儿女私情上,听说身边从来没有女人的。”
郭慧心:“罢了,不提,你去将纸笔摆好,今日的佛经还未抄写。”
主仆两人歇了对话。
贤妃入住弄月阁,此后风平浪静度过数日。
待入了冬,苗小柔收到了白睢的第十封家书。信的开头已不再是“彪”,换了“吾妻”二字起头,字里行间少见沙场残酷,多得是缱绻情意。
信中叮嘱她切莫过于节俭,手脚若觉得冷便多烧些炭火。日前战线已将夏国中心合围,若是顺利,今年除夕就可以接她回旧都一起过了。
白睢这次突袭夏国,去势汹汹,那夏国本一心议和哪里来得及防备,此前固守的防线被突然扎破口子,便如千里之堤破了一个缝,最外围防线轻而易举便破了。
第二道防线打了半个月也破了,夏军气势低落,又中了白睢的计谋,且这又是旧主白氏杀回来,守将接二连三开城投降。
最后一道防线以其都城为中心,只要啃下来,夏国就算灭在了白睢手上。距离除夕还有两月,这信送过来也需数日,她看到的都是之前的战况了,不知目前是否又有进展。
至于北边,虎父无犬子,虽然郭放更好看他的次子,但长子郭啸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人,很快整合了溃散的兵力,借大黎攻打夏国之机南攻下来。
只可惜,他也只不过是猛虎群中不太猛的一只,又受制于北方不断冒出的义军反抗,与其父郭放在时相比终是实力大跌。
北方的叛臣白睢交给了陈虎应对,陈虎追随白睢有些年头,于打仗上得过不少指点,应对郭啸游刃有余,若非兵力有限完全可以反扑郭啸。
苗小柔将信细细读了两遍,把玩了一阵他送回来的小玩意儿,而后将信收好,看了眼桌上摆着的汤药,没有去端,转身从抽屉中取出那枚李大夫留下的药丸。
生子之事大约是没有什么希望了,这药她权当调理,吃完这一副便不再吃了。至于这个药丸,犹豫了这么久,试一试也无妨。
正欲服下,心脏猛然一颤,药丸落地。
她恍惚一阵,白了脸色。当年永州城生变,白睢被捉拿逃亡,那时她与林恒站在街边,心脏也是这般难受。
白睢……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白睢:“朕胸口中箭了!”
军医:“陛下,您救不活了!”
男主卒。
――全文完――
当然不是中箭了啦
第74章
千里之外, 夏国皇城里一阵震天巨响,顷刻间黑烟腾空。
今日大军势如破竹攻入夏国国都,陛下带头杀入皇城,可将将入了宫门,却听得轰隆巨响震耳欲聋,顷刻间宫门口竟浓烟滚滚,风中飘来硝石的气味。
彼时陈豹正攻侧门,见陛下身处方向陡生巨变,迅速调转马头, 急忙来探究竟生了何事。等他一到,见宫门口浓烟飘散,那宫门已被炸得面目全非, 满地的残肢断臂。
――除了数量庞大的黑|火|药,还有什么能造成如此威力。一国之君竟遭了这等埋伏, 这、这……
“救驾――”陈豹见此脸色大变,第一个冲进浓烟之中。
黑烟太大, 进去之后什么也瞧不见,愣是一路摸了满手的血才终于摸到个活的,硬拖出来,却发现不是皇帝。
陛下遇险,暂停攻城, 陈豹迅速命人去请大夫,余下人手或扑身冲进硝烟救人,或立即找水灭火。恐慌瞬间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陛下真龙天子, 有上苍护佑,眼看着就要攻进皇宫了,绝不可能丧命此地。
事急从权,军师郑旭立即代陛下下令,停止攻城,以防各处要道还有黑|火|药埋藏。
那□□不易,先前攻城不见敌军使用,竟不想被奉天帝集中用到这里来了。若是成功,便是釜底抽薪,国君殒命黎国大统将后继无人。
陈豹搜寻过半,没找见几具完整的尸体,拖出来的伤兵更是有两个没撑下去的。这废墟之中独不见陛下的人,陛下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难道已经……
陈豹心头发凉,下令继续寻找。
尚没有没有寻到陛下的衣服碎片,那就还有希望。时间已过去半柱香,火势得到控制,呛人的黑烟也渐渐小了,皇帝人在何方却还没找到。
若非攻城前就万箭齐发,射杀大半夏国禁军,就在他们寻人的当口上,敌军若来个反扑,他们必定招架不住。好在郑旭当机立断,命弓箭手以火箭探路,引燃敌军埋藏的黑|火|药,让之炸了个空响,彻底绝了敌军反扑的可能。
正当心头黑云压城,却听一声高呼――
――“找到了!找到了!”
几个士兵在角落里寻到了成团的尸体,压在最上头的是一匹马,底下又压着三具已不完好的尸身,最下面的才是已经晕死过去的皇帝。
陈豹探过鼻息,心头大安,连忙将皇帝抬去就地搭建的帐中,速让大夫来瞧。只是那大夫尚未赶到,白睢倒是先醒了。
他这一醒,陈豹那一干皮糙心也糙的汉子激动得抹起了眼泪。
白睢摸着脑袋坐起来,浑身难受得想杀人。耳朵嗡嗡作响,险些被这□□炸聋掉,他头晕目眩听不清陈豹在说什么,只用手势吩咐发射火箭,弄清楚奉天帝究竟埋了多少□□。
陈豹笑了:“这陛下就放心吧,军师已经下令这么做了。”
白睢:“……”
干你娘的黑|火|药,差点要了他的命!
原来,就在他攻入城中之时,忽然疑窦丛生。见敌军退散有序,只恐是诈降,他忙勒马停住,细细观察居然在风中隐约嗅出硝石气味,因此急忙下令撤退。只是已经来不及了,方调转马头,对方已将引线点燃。
幸而他并未深入,又有亲卫奋不顾身扑上来救驾,恰好他的马不离主人身侧,也充当了一层保护,他这才保下性命,除了耳鸣头晕一点伤也没有。
经此一事,就算他想再亲自拼杀,手刃奉天帝,属下也拦着决计不肯。更有郑旭谏言,坚决不让他再往前一步。
也罢。
那奉天老贼是个嗜杀成性,发狂成魔之人,既然注定保不住他的龙椅,那便多拉几个人下地狱。或许,他还想和白睢同归于尽,在宫中设下陷阱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白睢往常的行事风格,偏偏这次,被这黑|火|药一搅,他忽而决定不给奉天老贼面子。他要整理仪容,在此地设下大帐,身披龙袍,还白氏该有的天家威仪,那奉天帝一介叛臣,只配被五花大绑绑到天子面前,匍匐认罪,叩首求饶。
擦擦自己满是血污灰尘的脸,白睢目光凛冽,冷静道:“那就把那窃国贼子给朕活捉到这儿来。”
――
苗小柔忽然心悸,脑海中白睢的面容一闪而过,她伏案难受了好一阵,德清见大为不妙,慌慌张张去请大夫,可那大夫还没来她却已觉得舒服多了,反而多了一股畅快感。
想来,白睢应当无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