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五从董之恒这听到了她想听的话,但她此时心思已不在这上面,她已为她儿的话分神,心中又闷又疼,这时她低头看向了怀里就是厌恶她也要护着她的儿子,在他耳边轻轻声道:“你能尊重母妃,就是我这世修来的福气,别人与我无干?你与你父王尊我敬我就已是我的天下,我只要你们俩。”
“你骗人。”周承伸出双手,捂住了眼睛。
她骗人,她又哄他开心,以为她抱抱他亲亲他,他就会离不开她。
他如此想着,到底还是安份了下来,松开了拱着的背,倒在了她的怀里,强忍住泪水不流。
她什么时候才会像喜欢父王一样喜欢他?
宋小五也伸手覆在了他的小手上拦住了他的眼,替他一起拦着他的眼泪,同时抬头朝董之恒看去:“如若放我德王府的人前去晏地,皇帝陛下有何条件?”
居然拿律法来治他们德王府,这主意出的当真不错――律法这种东西,于德王府无用又最有用。天子犯法与民同罪写在律法当中,而德王府私下抽人带走,皇帝当看不见那这事就没人可说,那毕竟是周家的私军,朝廷管豁不到周家人的军队里去,但皇帝要把家务事扩大到朝廷民野之中去,德王府被天下人同仇敌忾,还真乃天子一句话的事。
众怒不可犯,宋小五再大的本事也从没想过能跟天下人作对。
“有,唯一的一个条件,”董之恒看着德王世子的眼泪从一双白玉一般的手掌下流了下来,她当真可怕,这个时候还如斯冷静,“德王与您的人,可以前往晏城,但您与德王还有小世子,必须留在燕都五年,五年为止。”
至于另外的,还让她莫要让德王与他离了心这话,董太傅这时却不想就此事出支言片语,这不是能跟眼前的德王妃能说的话。
第149章
董之恒说着, 紧紧看着她的脸不放。
宋小五略一怔, 尔后道:“我得跟王爷商量下。”
说着她回头跟宋爹道:“爹,你陪会董先生, 召康就快回了,我先带承承去洗把脸。”
宋韧一直控制着自己未有举动, 没有插话,也没有劝女儿不要教训外孙, 这厢见女儿要走,这个对儿女一直宽容以待的男人忍不住为外孙道了一句:“承儿还小,你莫要欺他,他不是你。”
她的儿子不是那个带着记忆而来的她,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她能承受的他未必能承受, 他需要父母的指引和爱护,才能长成根深枝茂的大树。
“诶。”宋小五把小世子揽到怀里, 手小心地托着他的脑袋把他的脸埋到肩头, 吻了下他的发,问他:“要不要跟外祖道声别?”
在周承这里,宋韧就是他敬爱的外祖,闻言顾不上与母亲置气, 扭过头跟宋韧小小声地道了一句:“外祖,承儿先且告退,对不起。”
他眼睛腥红,脸边有泪, 可怜又可爱,就是这时候了也不忘他的教养,他怎么就不懂礼数而女儿非得逼着他认服不可?宋韧鼻头一酸,走过去探手擦了擦他的脸,“你娘混帐,回头外祖帮你教训她。”
周承依恋地用小脸在他的大手里蹭了蹭,叫了他一声:“外祖。”
宋韧被他叫得心口疼,忍不住狠瞪了女儿一眼。
这么好的孩子,她怎么就舍得?
宋小五托回小儿的脑袋,朝董先生点了下头:“先生稍候。”
董之恒起身回了她一礼,她很是客气,董之恒就是没得到她的回复对她也很有好感,甚至激赏她的态度,她走后,他走到看头上儿外孙远去的宋大人身边,道了一句:“虎父无犬女,果然不愧是宋大人您的女儿。”
宋韧现在在跟他同一个层次,一块“玩耍”的品级官员当中,最大的成就不是他把户部打理得井井有条,而是他的儿子和经他一手调*理出来的官员。
户部官员十有七八,皆当宋大人是再世恩人,不是他的弟子,对他的忠诚远远胜过对他们择的恩师。
这也是圣上想换了他的原因,他的影响太大了,他只要是户部尚书一天,这些人就不会背弃他,圣上甚至不能把他升为有实权的阁老,只能明升暗降把他调到无关紧要的地方,要不有点什么事他的那些追随者都会与他通风报信,末了还是会对他言听计从,换了他的官位跟没换一样。
圣上也不是容不了现在的宋大人,而是容不了以后的宋大人。等户部进入新的官员,按宋大人这种调*教方法,这一批人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不经用被逐出扫地出门,另一种就是被宋大人收服培养成他的新的追随者,这要是容宋大人如此收拢人心下去,户部以后只会成为宋大人的一言堂。
是以圣上想换他,可按现在的局势,不能换。
宋大人不能换,而德王抽走了军囤镇最强的那批老教官和兵将,要是容这岳婿俩壮大,再加上必须重用的宋家那几个儿子,德王得到这个天下简直易如反掌?就是德王没存那个心思,但他那老谋深算,徐徐图之的王妃会没有吗?他那些有野心的部下会没有吗?这就是董之恒也觉得必须要制衡这一大家,也是他不想过多插手朝廷事务,最后也领命来了德王府的原因。
“唉。”董之恒的话让宋大人叹了口气。
宋韧躬着腰谦卑求存,可他低的腰再低,也不见皇帝有多信他,看看他现在的结果不如是?他能说什么呢?他都退到这个地步了。
是以他家小娘子激进,宋韧也不拦她,他有他的求生方式,她有她的,他的没见得求仁得仁,那就让她按她的路线走,就是最后出事了要斩头,宋韧也会拦在她的前面让人先断他的头。
千言万语都是不能言道出来的,宋大人不可能跟董太傅说看看他对圣上万般讨好求全也没换来圣上对他的信任,而他之所以被儿女爱戴,是他愿意为他的儿女们担当背负他们所有的行为和错误。
他被人尊重,是因为他做了让人值得尊重的事情。
而圣上想要人信任他,可他信任过谁吗?他都不信,他教他的臣民怎么信他?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怎么就要求别人做到?就因为他是君主吗?可君主之所以是君主,不就是他能承担起常人不能承担的责任,杰出众人吗?
宋韧年少丧父一个人带着妻儿讨生活,他想出人头地,也就没什么风骨,他是一路靠着讨好人,投人所好升上来的。决定他命运的最重要的不是他的本事,而是他的见风使舵,哪怕到如今他还能在圣上面前站着,也是因为他的嘻嘻笑笑没骨气,唯唯诺诺从不跟皇帝作对,而不是他对这个天下的作为,要不一言不对,圣上一个情绪不好就会把他打入阿鼻地狱。
死了无法喊冤,宋韧就是身居上位也是在苟且偷生,他不怨不怪不是他胸襟宽阔,而是他得活着,撑着一大家子。可他心里真不恨吗?不,他恨,他为这个国家倾尽所用,他也没从圣上身上得到一点尊重,焉能不恨?焉能没有反的心?
圣上是怎么对他的,他回之给圣上的,就是如此。
而这些,一句都不讲,讲出来字字皆是大逆不道。
董之恒见他叹气不语,也知道从这宋大人嘴里掏不出一句真心话,之前酒喝得那么浓那么醉,也不见宋大人失言过,是以他回身坐了过去,不跟宋大人耍那些弯弯肠子了,跟他招手道:“宋大人过来一道坐,你家小娘子给的酒好,你夫人不在女儿也不在,机会难得,我们赶紧喝两杯。”
宋大人一听,一扬首乐呵呵地过去了,“董太傅言之有理,我就说我怎么就跟你这么合得来呢?亲如兄弟,亲如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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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宋小五抱了小世子回了安福殿,一进殿小家伙就双腿拼命往下弹,要下去,她没坚持住就让他下去了。
今日轮值的一个媳妇子迅速端上了热水来,放到了离书桌有半丈远的地方,朝宋小五一福身,“王妃,奴婢去端点小食来?”
“看看有没有现成的芙蓉糕,端点上来。”小小鬼喜欢吃芙蓉糕,但王府他们母子的吃食都是宋小五三天一定,芙蓉糕倒是在这三天的菜单上,但是昨天的,也不知道有剩没有,有的话就拿来讨一下小小鬼的欢心。
宋小五吃的精致挑剔,但不喜欢劳民伤财,吃的都是常见之物,不会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折腾下面的人。
“是,奴婢这就去。”
宋小五朝她点了下头,朝跑着去了榻上趴着,用毯子盖住了脑袋的儿子看去。
小家伙太匆忙,头盖住了,但身子没盖住。
不用谁说,宋小五也知道他是个受教的好孩子,自从教过他不要带着豹子们住他们睡觉的卧床跑,让他带着它们去榻上玩耍,自此他就把他的豹子们管的好好的,从来没有再往床上跑过,也就是有一次他想和它们一只只共六只豹子都放在大床上翻滚玩耍,他也是把他们洗得干干净净了才前来请示她的意见。
他很优秀,像小鬼和她的儿子。
可就是他不优秀,他也是他们的孩子。宋小五以前没当过母亲,到如今,到今天,她方知原来她母亲之职当的如此失败。
她走了过去,在榻尾坐下,没有靠他太近,“我还会一种比芙蓉糕更好吃的甜点,入口即化,等晚上做给你吃,可好?”
周承在生着气,闻言在被子里大声叫道:“你才不会。”
你没有时间。
什么事都比我要紧。
周承吼得很大声,他没有说太多,但宋小五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激动愤怒,她闭眼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枉她自认聪明,多活了一世,竟然还有这么多认不清做不好的事情。
真是糊涂啊。
“我会。”她睁开眼,道了一句,然后站了起身,才书桌走去。
“王妃……”侍候的人近身。
“退下。”
宋小五去书桌写好了保证书,途中意识察觉到那个被毯子包住了头的小孩儿偷偷地掀起了毯子的一角……
她没抬头,把保证书写好,也不管去看那个见她一动就慌手慌脚又用毯子盖住了头脑的小孩子,她吹着纸上刚着墨的字,慢步朝榻边走来。
等在原位坐下,她道:“世子,我给你保证晚上给你做糕点的保证书写好了,按了手印,你可愿瞧一瞧。”
小世子没动。
她又道:“真写好了,承世子,请过来目辨识真假一翻?”
承世子悄悄扯动了下毯子。
“你来看一看可成,可能请府中师爷纳入在德王府德王起居册当中?”
这个可行。
承世子慢慢揭开了毯子,看着榻面爬了过来,等看到他看的榻面上突然有了一张纸,等他一个字一个字看着,只看到他母亲所写的母亲宋氏予孩儿周承的保证书的那一行字,尚未把所有的字都看全的承世子突然眼泪滴答,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琐事还没忙完,天天还在跑着,不过因为更新少收入难免减少太多,所以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勤奋,就给自己定了个一定要更六千的规矩,但因为事情太多,所以更新时间不定,我今天是下午三点多才跑回来写更新的,所以就更晚了点,不好意思,让还在耐心追文的你们受累了。
二更在十点左右,这章的错字在其后检查,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敬请原谅一二,实在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第150章
天大的委屈也有了寄放之地, 可周承天生性倔, 哭泣之余也不忘把毯子扯过来盖住头才放声大哭。
宋小五被他哭得肝肠寸断, 才发现,就是她再世为人,也还是如此无知。
她怎么就不把她这世上最应该承担的责任,最理应她独属承担的责任放在最前面呢?
他才是她需要负责的那个人呐。
“唉。”可惜她嘴短,太多事深埋于她心了,末了,她抱着毯子下的人叹了口气,道:“承承,你是母妃心里最最重要的那颗星星。”
她说了两遍, 周承听得清清楚楚, 他哭的声音也就越发大了,像是要把他自在她肚中开始所经受的种种委屈都哭出来一般, 他号啕大哭, 声声如夜莺绝啼, 绝望不甘又委屈。
他爱她的时候, 她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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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在回来的途中就听说了王府中的事。
从岳父带董太傅到王妃抱着他儿子离去中间的事,每一句都清楚。
王妃娘娘是个宽容的人, 也是个苛刻的人。
她宽容的是哪怕将下食宿与他们一同,她也不觉得有损尊卑;但苛刻之处就是随从描述的哪一个字句有离现实所发现的状况她都会让人从此不再重现,她的规矩就是德王府的规矩,德王历来遵从她,谁不遵从, 他就会让人从此消失于他们夫妻之间。
他给予了她所有的爱与尊重,而她回馈的是,从不伤他的心,哪怕因此要低下她高傲的头。
这不是爱,什么是?
也因为如此,周召康不愿意她为他低一辈子的头,她如此自傲,让她一生都为他妥善周全,那是他在折磨她,不是爱她。
他只差一步就可以还了他皇兄的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还有祖宗给他的荣誉,只差一步,可就是还差着一步,他也不愿意再为他自己让她活得不甘愿一天。
她竭尽全力为他,他为何不能?失去她,他不可能再得到像她一样的人。
德王知道取舍,很明白于他最重要的,他也甘愿为此付出的是哪个人,之前是他的大侄子,现在是那个就是焚烧自己也要成全他的王妃,是以他回府第一件事,根本就不是见那什么劳什子来跟他德王府谈判的董太傅,而是从正门策马回了安福殿,对手下中人的禀告无动于衷。
董之恒是下午来的,德王闻通报就回来了,他纵马带着豹子们回来没花半个时辰,到王府还未近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