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嫌疑人,又有供词的情况下,相关证据很快被一一锁定。
包括但不限于打车记录,两公里外超市购买凶器的监控视频,还有邻村买冰淇淋、冰块的记录等。
凶器也在环卫站中被发现。
方城泉自述他将凶器丢在了现场大概六百多米外的垃圾桶中,而该垃圾桶凌晨被环卫站清走,环卫工人也没仔细检查――说实话那么大的工作量也不可能检查得过来。
于是立刻有刑警前往站点,翻了好一会儿垃圾后,找到了凶器。
凶器上检出血迹,血型与李效国一致;刀柄提取得指纹,与方城泉一致。
足以锁定他就是凶手。
但刑警们依旧没发现魏均和本案究竟有什么关联,石羡玉套路了半天,也没从方城泉嘴里套出话来,他本就相当警觉,激动到极致时都没说,更别说稍稍恢复冷静后了。
他更猜出自己大概是被石羡玉套路了,虽然什么都没说,却依然暴露出魏均,后悔的不得了,之后问话,便干脆让刑警零口供定他的罪,他一个字都不肯再多说了。
石羡玉本想拉着齐宏宇四处走访李效国和魏均的亲友,想要问明这对即将成婚的情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李效国的父母抵达了支队。
二人形容憔悴,头发干枯,像是行尸走肉,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在火车上恐怕也根本没休息好。
石羡玉只得找别人搭伙,而齐宏宇则接待两位家属,前往地下室法医科辨认尸体。
只一眼,他们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在尸柜前哭的撕心裂肺,齐宏宇在一旁手足无措,干巴巴的安慰几句,丝毫没起到效果。
还是仇教导下来,和两位家属说了半天,才起到一点作用,勉强让他们恢复了镇定,随后齐宏宇取了二人的指尖血,以便通过dna遗传鉴定在司法层级上确认死者身份。
接待室,仇教导给二人各倒杯茶水,又递上烟,随后问道:“能聊聊你们的儿子吗?随便说说就行。”
“唉!”中年男子长叹口气,眼中又凝聚出一大团水珠,涩声说:“效国他一向听话懂事,怎么就……就……”
边上,他妻子咬牙切齿:“是谁害了我儿?我活撕了他!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您别激动,”仇教导抬手虚压几下,转移话题:“没弄错的话,李效国应该马上就要结婚了,是吧?”
“那可不!”中年男子再也克制不住,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填满脸上层层叠叠的沟壑,声音嘶哑,说:“听效国说的,酒席都订好了,就在中秋办,我们在老家也找好了人,怎么就……就……他才二十六岁啊!”
齐宏宇向仇教导要了一根烟,点上。
他想到了自己,二十八岁,家破人亡,从此在这世上举目无亲,什么都没了。
仇教导目光隐晦的扫了三人一圈,有些头大。
又宽慰了几句,仇教再次转移话题问:“李效国和魏均,感情很好吧?”
“那可不!”中年男子点头,跟着又长叹口气:“其实我开始也不看好他们两个,我还劝过效国放弃,那姑娘不是我们家能高攀得起的。他虽然考上了大学,但就是个三本,人家父母能让女儿嫁给我们这样的农民家?”
他妻子听着话不乐意了,瞪他一眼:“说什么呢?农民家又怎么样?三本就没出息了?我儿可是当了经理!在城里买了房子买了车,哪里比他们女儿差劲了?什么叫高攀呢!”
“是是是。”男子点头:“效国有出息,这不就要结婚了嘛?可惜……”
说着说着就又被勾起了伤心事,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仇教导沉思几秒,半试探半感慨的说:“他这些年,过的很苦吧?不肯放弃,拼命的赚钱,想着证明自己,短短几年就拼下这份家业……他一定是很爱魏均,才这么不顾一切。”
中年男子点点头:“是啊,他们的感情我看在眼里,确实深。”
“那他们这些年有闹过矛盾么?”
“过日子闹矛盾很正常吧?”中年男子不明就里,接着摇摇头:“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从没跟我们说过这些。”
他妻子比他敏锐许多,立刻追问:“警察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魏均杀了我儿?”
刚问完,她似乎就认定了自己这个判断,脸色立刻变了,眉头倒竖而起,咬牙切齿:“这女人!效国对她这么好,她竟然……”
“误会了,误会了!”仇教导赶紧解释说:“只是例行调查和询问,死者认识的所有人都可能作案,我们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所以这么问。”
“这样啊,”女人脸色松下来,点头:“我就说,这女娃还挺好,我们俩都还算满意,我家效国又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可能杀人呢?那不就成了白眼狼了么?”
“还算满意……”齐宏宇无言,却也表示理解。
……
四十多分钟后,齐宏宇离开接待室,往饭堂走去。仇教导在安顿这对中年夫妇,给他们找个落脚的地方。
一番不算正式的问话下来,齐宏宇并没获得想得到的线索,在外打拼的孩子和父母之间始终有着沟通上的鸿沟,父母并不能准确了解自己的孩子,关于感情这块,也只能从极少的接触中,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去做不靠谱的推断。
齐宏宇一开始也没报太大的希望,因为他见过许多这样的按理,夫妻都闹到离婚,甚至杀夫杀妻的地步了,父母依旧认为他们感情极好。
男方尤甚,男人似乎普遍倾向于封闭自身的情感,即使想要倾诉也很少会找父母,而女方与自己父母血亲的联系则相对紧密一些,了解也更多一点。
走到食堂,草草打了点饭菜,他边吃边沉思,魏均在本案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要不,试试再和魏均接触接触,试探一番?
可不大想和她接触啊……
挣扎一阵子,他才摸出口袋里的警务通给石羡玉和赵博打了通电话,询问他俩的意见。
他俩都觉得可行,直接凶手已落网,后续调查的弹性要大很多,想到什么就去做便是,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但他们都抽不出身。
于是齐宏宇又给仇教导打了个电话,邀他一块,仇教欣然答应,约定下午两点碰头。
……
两点四十,魏均家附近的庄必可中,齐宏宇和仇教导坐在一角。
仇教有些不大自在:“这魏均干嘛非得约这啊,人那么多,又吵。”
的确,相比较而言庄必可内的环境不算安静。
“可能她经常来这儿吧,”齐宏宇倒并不在意,说:“吵一些也好,真要特别安静的地儿,聊点什么都被旁人听去了。”
仇教抬腕看眼表,又说:“这魏均怎么还不来?过了五分钟了都。”
“我再打个电话问问。”齐宏宇说,同时抬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手机铃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就见魏均站在后头,便挂了电话。
魏均也看见了齐宏宇二人,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并说:“抱歉来晚了,喝点什么?”
“不必。”齐宏宇摇头,他二人都随便点了杯喝的,魏均自己手里也拿了一杯,她是点好饮品后才过来的,问的那句话明显只是客套。
齐宏宇打量了她几眼,没化妆,双眼微红,眼袋浮肿,看不出什么异样。
于是齐宏宇便说:“魏女士,如你所愿,方城泉落网了。”
一开口就带刺,魏均眉头大皱。
随后齐宏宇又不疾不徐的补充说道:“可算是给了李效国一个交代。”
魏均眉头展开,轻轻点头:“他死的冤枉……都怪我,没能处理好和方城泉的关系,是我害了他。”
“某种程度上说,你确实有一定的责任。”齐宏宇盯着她。
她一愣,也跟着转过头盯着齐宏宇,眼中隐约闪着水光。
“很懊悔吧?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齐宏宇若有所指。
她别过头,轻咬下唇,抬手擦拭眼角,双肩微微颤抖。
一轮试探下来,结合方城泉的反应,齐宏宇终于确定,魏均近期一定和方城泉有过接触,可能说了些什么,成为方城泉行凶的导火索之一。
想到这,齐宏宇用眼角余光瞥了仇教导一眼,想让他帮自己打配合。但仇教导认准自己的定位,一言不发默默记录,放弃动脑。
齐宏宇只能收回目光,又说:“魏女士,不是所有错事都能得到谅解,但你要不敢直视后果,一辈子都不能对自己释怀,付出的代价反而更大,你觉得呢?”
“我……”
齐宏宇又提醒道:“方城泉已经落网了,一说道你,他情绪就很激动。”
不知不觉中,魏均攥紧了拳头。
与此同时,齐宏宇也在一遍遍的过着讯问方城泉的一幕幕,加深了先前的大胆猜测,又试探说:“方城泉强调,他对你一心一意,始终如一,对比之下李效国没资格跟你处,你觉得是为什么?”
魏均再也绷不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我没料到他竟然敢杀人,我……”
仇教导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的刺向魏均,虽然迅速收敛,低头继续记笔记。
齐宏宇暗道果然,神色平静,默默的等着魏均继续往下说。
她情绪濒临崩溃,低声啜泣起来,嘴里反反复复都是那番话,过了好久,才用手背抹了抹脸,说:“效国算不上犯错,是我小心眼了。”
齐宏宇递给她一张纸。她接过,继续说道:“归根结底,是因为拍婚纱的事。我们先前已选好了工作室,约定了拍摄的时间。
但……那销售是个绿茶,和效国联系时,言语轻佻又暧昧。她估计只是想引诱效国选择更高价的套餐吧,但我还是接受不了,就提出要换一家店,他不同意,说定金都交了,麻烦。
我气不过,和他吵了一架,他最终没拗过我,删了那绿茶的微信,换了工作室,但那绿茶不死心,一次次的打电话给他,有时还聊的挺久,我更气了,让他把这女的电话给拉黑,以后有陌生来电我先接。”
齐宏宇听着有些茫然,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
就这点事杀人?不至于吧?
就听魏均接着讲述:“他不太同意,觉得自己不被信任,隐私和自由受到我的侵犯,我们又吵了一架。再加上临近婚期,事情不少,这里那里的,哪都是问题,我们吵的挺频繁,这几个月吵架次数比之前几年加起来都多。
上星期吵完架,他竟然不理我了,我实在气不过,在单位闷闷不乐,结果被方城泉看出来了,他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效国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反问关他什么事。
之后,效国终于给我打了电话,我又和他吵了起来,提到几句绿茶,结果被方城泉听到了,方城泉很生气,我挂了电话后,说要帮我狠狠教训效国。”
听到这,结合她刚开口时说的内容,齐宏宇大概明白了。
果然,魏均说:“当时我也在气头上,回了句行,你帮我教训他我请你吃饭。
后来气消了,我后悔了,回家就拉着效国看,发现他没受伤,又问有没有人找他麻烦,结果什么事都没有,我就以为方城泉只是打嘴炮。
当时还有些不放心,想提醒他小心些,但又觉得没法解释方城泉的事,到时候说不得又要吵,干脆不说了。我哪里想到,方城泉他竟然,竟然……”
魏均情绪又崩溃了,哽咽半天说不出后边的话来。
齐宏宇沉默。
李效国竟是因为这点小事而遇害,着实太戏剧性了。
但归根结底,还是方城泉心理扭曲。或许,要无法解开他的心结,扶正他的心理,他早晚会干出极端举动。
“效国是因我而死的,我后悔,为什么要和方城泉说这些,我也害怕,我不知道他爸妈知道真相以后,我要怎么面对他们,我……”
魏均嚎啕大哭,吸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服务生也走了过来,想要问问怎么回事。
齐宏宇出示自己的警察证,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别过来,然后又看向魏均说:“最后一个问题。
你和方城泉并不在一个单位,离得还有点远,他是怎么看出你和李效国闹别扭,还听到你跟方城泉打电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