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啦听到啦。”何有时笑得直不起腰,听话得应了声。
第51章
用尽了各种借口,有时还是在大年初一中午被秦深带出了门。
明明是秦深去见未来丈母娘, 有时却比他还要紧张, 在车上一路坐不住,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间乱撞。
她对秦深千叮万嘱,话还分两头说。一会儿信誓旦旦的:“你别怕。如果我妈她刁难你, 我帮你说话, 肯定不让你受委屈。”
话锋一转,又成了这样:“但是但是, 就算他们不同意咱俩, 你也不能当着我爸妈的面甩脸色,听到了没有?”
“我心里有数。”秦深瞥她一眼, 无奈得厉害:“你这么难哄我都能哄得好――最开始那阵子,你一天跟我说的话超不过十句。你爸妈总不能比你还难对付。”
被他这个角度奇特的说法给安慰到了,有时稍稍能定下心来。
到了何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秦深停好车,从后备箱提出两个礼盒来,何有时凑上来看:“你还带了礼物呀, 什么时候准备的,我都不知道。”
“头回见你爸爸的时候。”
何有时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来。是在慕水人家渔家乐的时候, 那次正赶上直播平台为了跨年mv拍外景, 离开前, 他和爸爸见过一面的。
“噢,原来你那时候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难怪我总觉得你那时候在撩我。啧, 当时还言之凿凿跟我说没对我动心, 原来是骗人的。”
何有时挽着他右手笑个不停,秦深知道她在?n瑟,也爱看她这生动的模样,左右他面子早丢了个干净,也不差这一回。把手里的东西换到一只手上,另一手拉紧她,地上积着些碎雪,怕她摔跤。
“带的是什么呀?”何有时瞄了一眼,一盒茶叶一盒阿胶,从礼物的选择上来说算得上中规中矩,不会出什么差错。
秦深怕她多想,低声说了句:“其实礼物我准备了很多,但昨晚听你说了你爸妈的工作,一个国学教授,一个hr经理,贵礼怕是不会讨他们喜欢,倒不如讨个巧。这回去了摸清他们的喜好,以后心里就有数了。”
他跟着有时上楼,居民楼是近两年翻新过的,进了楼里才能看出来这是旧式的单元楼,一层两户的格局,电梯加装在楼体外,玻璃门正冲着楼下小花园。
电梯缓缓上升,秦深往楼下望,看着有小孩子凑在一块点小鞭炮,点完之后捂着耳朵跑开,啪得响一声。市区是严禁放炮的,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弄来的。
秦深看得眼底微暖。
这是有时长大的地方,仿佛隔着时间,他都能嗅得到她存在的气息。
电梯很快到了五楼。秦深收回心神,表情紧绷,被有时带到右手边的一家,知道这就是她家了。
门上贴着福字和对联,看上去年味挺重。秦深深吸口气,“等会。”
“怎么了?”
秦深转了个方向,面朝着她,忽然端庄得笑了下,问她:“看起来如何?”
“特别帅特别帅行了吧?看起来就是精英人士。”何有时哄了两句,翻出钥匙来开门。
他俩来之前没打过招呼,何爸爸在睡午觉,何妈妈正在阳台上练瑜伽,大年初一都不歇的。听到开门声朝这边望过来,看到两人,表情不太好。
“伯母您好,我是有时的男朋友。”
“啊……”
这个自我介绍开门见山,何妈妈明显怔了下,“来了啊。”
她本就不是刻薄的人,在有时面前凶,在外人面前却不会落女儿的面子,端出果盘来招呼,又进了卧室把睡午觉的何爸爸喊醒。
这才说:“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买菜。”
何有时转头和秦深对视了一眼。
买菜就意味着要留他吃晚饭,这话明显是态度软化的意思,有时再清楚不过了,昨晚的隔阂立马抛到脑后去了,笑盈盈挽上她的胳膊:“妈我跟你一起去。”
老市区就这点好,出门五分钟就是超市。年初一超市里没什么人,何妈妈推了个购物车在货架间慢悠悠地踱步,眉头拧着,是在想事情。
何有时没敢吵她。等到菜买了一半,何妈妈总算想清楚了,头句话就是叹气。
“昨晚还让你不要把人领回来,你今儿就给我往家里领。在一起多久了啊?”
两个半月。
知道这么说她肯定生气,何有时没敢这么说,支支吾吾:“小半年了。”
从她和秦深刚认识那会儿算起,确实有小半年了。
“叫什么来着?刚才提了一嘴,我给忘了。”
简简单单俩字,何有时还拿输入法打了一遍,“秦深。秦始皇的秦,深浅的深。”就差给她写在手上了。
“人呢看着倒是不差,比你以前那位强不少。”何妈妈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半夜离家出走,我气得肺都要炸了,当时你爸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何妈妈顿了顿:“你这两年不交朋友不谈恋爱,心里话也不跟我说了。我跟你爸心里难过,忙着攒钱,给你攒了一套房子的钱。”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跟你舅妈吵了一架。她跟我说想给你介绍个人,相貌如何如何,条件如何如何,三十多岁,离异,没留下孩子,说是人不错。”
“当时我差点把她撵出门去。我就想不明白,我养得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在他们眼里就成了没人要的了。”
何妈妈声音不太稳,缓了缓继续往下说:“就算你一辈子站不起来,妈也能堂堂正正地跟人说‘这是我女儿’。”
“但我想不到这世上除了我跟你爸,还有谁能掏心掏肺地对你好……”
她说得眼圈通红,何有时听得心都在哆嗦:“妈。”
“你听我说完。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不同意你和盛安骅在一起么?”
何有时怔了一瞬。她和盛安骅虽然是在同个学校读研,以前却从没见过,头回见面就是车祸那回。
她髌骨一次骨折,两次错位,前前后后在病房里养伤四个月,没等出院就和他在一起了。
“当时每次有你的同学来探望的时候,盛安骅都这样介绍自己:我是有时的朋友。那时候你会习惯性地去看他眼色……病房里没外人的时候,他对你细致入微,可一旦有外人来了,你就算要下床他都不会扶你一下,装成有事要忙的样子。”
“而刚才,秦深那孩子扶着你坐下之后,下意识地在你膝盖上揉了两下。”
何有时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这会儿听妈妈说了才后知后觉,好像确实如此。
先前复健时安格斯随口提过一句,走路之后要揉揉膝盖,能防止腿肿。她自己忘了个干净,秦深却记住了,且已经养成了习惯。
何妈妈接着说:“昨晚上我想了想,你这几个月长胖了,爱出门了,复健也比以前积极多了。你爸昨晚上劝我时说了一句话,他说,你现在心里话都不跟我们说了,心防重得很,而有一个人能把你从那样不好的境地带出来,已经能证明他的真心了。”
“妈做了二十年的hr,你也不用瞒我,这人的身份家境都不是咱家能配得上的,妈也不知道你们能走多远。”
话音一转,何妈妈露出今天第一个笑:“不过他能把我女儿哄得卸下心防,也算他的本事。”
“那您的意思是?”何有时抹了把眼睛,破涕为笑。
何妈妈斜睨她一眼:“现在说什么都太早,谈个一年半年再说别的。户口本我收好了,你找不着的,就别动歪心思了。”
“哪儿有!”今天中午时还在蓄谋暗戳戳领证的有时吸了口凉气,连忙表忠心:“肯定得您同意了才行。”
“你昨天说他人特别好,好在哪儿,你跟我说说。”
她问得这么直接,何有时害羞了:“这怎么能跟您说呀。”
“没事,妈挺开明的,好的不好的你说就是了。”何妈妈分出点神来听她说话,大部分心神全放在挑菜上,挑的全是她爱吃的。
何有时把两人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的,秦深做什么工作,现在住在对门都给何妈妈透了个底。她和秦深都是生活寡淡的人,从相识到相爱这小半年都没做过什么荒唐的事,没什么可隐瞒的。
何妈妈诧异:“你们天天呆一块儿不嫌腻?”
“不……不嫌啊……”何有时声音弱了些:“看看电影看看股票做做饭溜溜狗什么的,小区有业主阅览室,闲的时候就窝在里边看书,有空时候去疗养所做复健,还挺有意思的。”
“俩闲人凑堆了。”何妈妈白了她一眼,却是笑着的。
*
母女俩解开了心结,留在家里的秦深却远没有有时那么轻松。
何爸爸问过他姓名年龄之后,好半天没说话,刚睡了个午觉起来,人还迷糊着。拿着个遥控换台,换了一圈也没看找到好看的节目,意兴阑珊的样子。
秦深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客厅里挂着好几副字,多是六朝骈文,字字松散随意,透着种自得其乐的韵味。
何爸爸换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央视十一套,戏曲频道。这会儿正好播的是《包公怒铡陈世美》那一段,也不知道大过年的怎么播这个。
“……铡了这负义人/再奏当朝。”何爸爸跟着电视悠哉悠哉地哼哼,仿佛是专门唱给他听的。
秦深多了个心眼,分神听了两句戏词,倒觉得老丈人挺有意思的。爱听戏,爱字画,爱下棋,大年初一都捧着个青花茶壶,像个老学究。
这样的人活得端正,也刻板。
想起有时先前的提醒,秦深愈发觉得艰难了。一个喜欢年轻人老实沉稳的爸爸,一个喜欢年轻人嘴甜会来事的妈妈,他愣是没能从两者中找出一个能统一的点来。
没摸清情势,他这会儿只接话,不擅言。
何爸爸问他:“小秦会下棋么?”
来了!秦深心神一凛,答得谦虚:“粗通一点,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没事,随便走两盘。”
秦深也不意外,搬了个小凳坐到茶几另一侧,看着何爸爸拿出棋盘来摆开,还真是围棋,跟有时说的一样。
幸亏他上午起床后翻了几章围棋棋谱,秦深心下稍安,琢磨着自己怎么能输得好看一点。
空调温度不算高,却有汗不停地从他鼻尖往出沁,秦深不动声色地抹去了。自打他进门,电视频道就停在铡美案上没换过台,弄得他越发紧张了。
“小秦啊,你这棋下得不怎么样。”何爸爸呵了声,三五分钟就看出了名堂:“架势还挺唬人的。”
秦深淡定回:“叔叔棋术高明,我哪里能比?”
“嗯,你还差些火候。”何爸爸嘴上批评,心里却在思量。这孩子棋路很正,有章有法,心性稳得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不妖不诡不取巧,像是照着棋谱学来的。
再比如呢。他抬头看了秦深一眼。
刚进门那会儿说话做事还像个年轻人,搁这儿坐了十来分钟,说话就带了两分古韵。
身为a大国学教授,何爸爸从业二十载,教过上千个学生,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了。一时竟看不出秦深到底是摸清了自己的性子在投其所好,还是他性格一向如此了。
第52章
如何消解二老心里的隔阂, 有时来之前以为这是个任重而道远的工作。她想得可多, 怕爸妈太冷淡,秦先生会觉得委屈;又怕自己态度太强硬,会伤了爸妈的心。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太多。“讨未来丈母娘喜欢”这么件难度max的国民级难题, 秦深只花了三个钟头。
“噢,原来番茄酱得在锅里煮一会儿呀, 我每回都是炒两下就出锅,我说怎么做出来的味儿没饭店好吃。”
秦深回得认真:“也不止这点, 我一会儿把细节写下来给您留着,您做两遍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