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将那钱按照之前数的数目,给分了一下,挨个递到了陈道东他们的手里。
陈道东他们当然不会把名正言顺可以拿到手的钱给往外推,个个接了,欢喜的够呛。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直接喜笑颜开了,一口一个妈,一口一个谢谢,喊得别提多亲热了。
男人们倒是内敛点,叫了一声妈之后,拿着钱就站一边傻笑了。至于小女儿陈红竹,则是翘着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了陈妈妈的身边,用自己的小手,轻轻地拽住了陈妈妈的衣摆。
恍若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但这个举动,也透露出最纯真的亲昵。
陈妈妈看着,心里就涌过暖流。眼瞅着两位儿媳妇,连说话都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活力来,她这心里那颗依旧还有些摇摆的心,就不动摇了。
既然给了,那就是给了。她也就不多想了。
她也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
“好了好了,没别的事,都去睡觉吧。”
她赶起了人。
陈道东他们就欢喜地走了。
回了各自的屋,这些人还觉得不可置信,感觉太阳像是打西边出来了。
陈红竹没有个商量的人,拽着那几张毛票,想着她该把钱往哪里藏的好。陈道东他们,则夫妻俩,两两一对,在屋里嘀咕开。
这两队夫妻嘀咕来嘀咕去,自然会猜测自家老妈(婆婆)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大方,做出分钱的举动,猜着猜着,最后几乎都把这个原因给放在了蒲苇的身上。
毕竟,是蒲苇到了这个家,才让这个家起了变化的。
道西家的之前想着蒲苇又要到手的一大笔钱,心里那个嫉妒的啊,都快要烧心了,可现在看着自家到手的两块钱,很显然就是从今天卖鱼所得的钱里面拿出来的。
那种滋味,一时有些复杂。
不过,那种希望蒲苇别再捞到好的心态,却是发现了偏移。因为如果蒲苇每次捞到好,都能带动着他们拿到钱,那么哪怕蒲苇自己会得手的更多,但道西家的觉得自己也是可以接受的。
“对了,你不是说蒲苇还想卖肉吗?”她问了起来,“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陈道西糊涂极了,“家里的猪和鸡,刨除年底要上交的,也就没剩下多少了,可蒲苇说起来好像会有很多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她想从哪里搞到肉。”
道西家的眯眼想了想,“不然,你去问问她呢?”
陈道西就瞪了她一眼,“你怎么想的啊,我一个二伯哥,老是往她跟前凑干嘛,传出去有了什么闲言闲语,那像话吗?还是你有空,多往她身边凑一凑。你们是妯娌,亲近点,才是应该的。”
“可――”道西家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不是那样……了她吗,搞得都有点不愉快了。”
“嘿!”陈道西又瞪,“该你脸皮厚的时候,你不厚!都是一家人,能有什么事。你往她跟前凑,她还能赶你?”
道西家的依旧觉得有些扭捏,可被自家男人给瞪着,还是点了点头。
那头道东家的虽然愚笨了一些,可在钱的问题上,就是傻子都能被点出一点灵光来。她捅了捅已经躺下的自家男人。
“妈之前说,让我们好好地给蒲苇一个下马威。可我现在瞅着,妈自己那下马威都没立起来,反倒是跟蒲苇越来越亲昵了。今晚上,两个人还一个屋子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你说,我以后,是不是不用再听妈的话,多和蒲苇亲近亲近?”
陈道东打了一个呵欠,“随你。”
道东家的就没好气,“随你随你!你就只会这样说。我这是找你商量呢。每次,都跟对着一个木头人似的。”
陈道东翻了身,挠了挠自己的脖子,也不搭她这个话,只是道,“其它你随意,总之以后,别惹她就是。这蒲苇,很不好惹,你会吃亏的!”
一脚就能将地面给跺裂了。人这一身肉,还能硬得过地面?!
道东家的也想起自家男人之前学给她听的那些,虽然没看到那个画面,但是光凭想象,也是蛮吓人的。她缩了缩脖子,哼了一声。
“我知道,这还用你说!”
*
蒲苇原先得了杨大卫给的粮食之后,是想着连夜就给家里送过去的,顺便再混个肚儿饱,但有便宜婆婆之前让她别走夜路的嘱咐在前,她就给改在了一大早上。
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她就出了门。到了蒲家村的时候,起来活动的人,依旧非常稀少。她照旧跳进自家院子后,这次没去厨房,而是直接拍了自家老父老母的门,并且自报家门。
蒲妈妈现在听到大女儿的声音,都有些慌。
这一大早的,这个讨债鬼怎么又上门来了?上次刚把她爸爸的工具箱给哄走,这次又惦记上什么了?
蒲妈妈忍着寒冷从热被窝里爬出来的时候,一边哆哆嗦嗦地套着衣服,一般冲着自家老头低声威胁。
“这次不管苇苇这个丫头冲你要什么,你都不许给她。否则,我就跑到苇苇那婆家,哭给那整个村子的人看,丢你女儿的脸!”
蒲爸爸抿抿唇,枯瘦的脸,一下黑沉黑沉的。
蒲妈妈满意地哼了一声,才在穿好衣服之后,去开了门。然后,门一开,就又是骂。
“你这死丫头,大早上的敲什么门,还让不让人――”
剩下“睡了”两个字,硬生生被她自个儿给吞了下去。因为,她看到了蒲苇捧着的布袋子了。
那袋子鼓囊囊的,瞧着里面东西不少。瞧那圆润的形状,也不像是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反倒是有些像是大女婿之前扛来的装着红薯干的袋子模样。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闻到了甜甜的味道。
是糖味?
蒲妈妈咽了咽口水,浑浊的双眼盯着那布袋子,挪不开了。
“这……这是什么啊?”
蒲苇笑笑,“来还债了!”
然后稍微推开蒲妈妈,就往房里来。
蒲妈妈关了门,三步化作两步地往蒲苇身边凑,嘴里连声问:“是什么,是什么?”
口吻透出的急切,是个人都能感觉到。
蒲苇横了她一眼,“去拿个东西过来,我把那六把米,还给你。”
蒲妈妈瞄瞄那大袋子,想想那六把米才多点,就笑,“不急,不急,你拿了什么好东西,让妈妈看看。”
蒲苇挑眉,“所以,你这是不用我还了?”
蒲妈妈这会儿倒是精明了起来,不回答,就是笑,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要赖着看个究竟的样子。
蒲苇看她这样,也不拖了,解开袋子,先掏出来三个纸包,将其中一个往自己身边一放,那两个,她递给了蒲爸爸。
“这里面是老冰糖,爸,你拿着,想吃的时候就拿块放嘴里含着。这玩意儿对肺好。不过吃了之后,记得要多漱口,尤其睡觉之前,一定要漱口。”
蒲爸爸颤巍巍地将纸包给接过来了,眼眶有点发红。
这是感动的。
蒲苇看着有些不自在,干脆当场解开了一包,掰下来一块,就往蒲爸爸嘴里塞。见他老人家吃下去了,蒲苇就笑了。
“甜不甜?”
蒲爸爸没吱声,红着眼,只会点头。
蒲妈妈在一边看着,馋得直咽口水。见蒲苇要将纸包给合上的样子,她就赶紧问:“我呢,没我的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心里就只惦记你爸了,我不是你妈啊?”
蒲苇哼了一声,“我妈可是连给我吃点米,都要斤斤计较地让我还的人!”
蒲妈妈讪讪,有些说不出话来。
蒲爸爸看着,闷声笑。
蒲妈妈老脸一红,顿时抱怨,“好啊,你们父女俩,就知道联手欺负我。”
说完,也不客气,自己伸手,去掰了一块冰糖下来,嘴里还说,“我的肺不好呢,也得吃这个补补。”
一将冰糖放到嘴里,那清甜的滋味猛地在口腔里荡漾开,她就高兴地笑眯了眼。
“甜,真甜。”
她慨叹,看着蒲苇,那表情,有着不自觉地讨好。
“那包里是什么啊?”她又指着蒲苇刻意往自己身边放的那个纸包。
“这你别管。”蒲苇站了起来,又一手拎起了布袋,“走,去厨房。”
蒲妈妈看着那鼓囊囊的布袋,哪有不应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赶紧小跑着,去前头带路了,然后这次特狗腿地提前将橱柜用钥匙给打开了。
“来,苇苇,你看这次你要什么,尽管拿。”
蒲苇瞅着她那样子,就觉得有意思,干脆戏弄。
“行,把这柜子的大米、红薯干都给拿出来吧。”
蒲妈妈僵住了,没动。
蒲苇似笑非笑,双手抱胸看着她等待的时候,就看到她讪讪的,顾左右而言他。
“苇苇啊,你那袋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啊?”
“哦,几件破衣服。”
蒲妈妈大愣,转了转眼珠子后,她又特认真地盯着袋子看了看。
“呵呵,瞧你,又跟我开玩笑了。你带破衣服回来干嘛啊?”
“带回来给我几个妹妹穿啊。大冬天的,她们的衣服没几件好的。拿这些破衣服缝缝补补,勉强能更挡点风。”
蒲妈妈还是不信,瞅着机会,一下蹿了过来。那动作突然迅猛的,就跟只黄鼠狼似的。
等手成功碰到了那袋子,感受到里面的软硬,蒲妈妈呵呵笑。
“还骗我呢,里面分明就是粮食。是大米和红薯干吧,我都摸出来了。还有,你自己都说,是要来还大米的。这袋子里怎么就不是装的大米。呵呵,你这丫头,就爱跟我开玩笑。”
“错,我没开玩笑。”蒲苇绷着脸,继续逗她,“大米是肯定要还的,但还完之后,剩下的,我是要拿去还给别人的。之前我婆婆管别人借了粮食,现在手头宽裕了,就让我过去给还了。”
蒲妈妈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她信了。
这年月,谁家都有断粮的时候。断了粮,为了活下去,只得想方设法地弄吃的,其中,厚着脸皮去别人家借粮食,也是一种。
而且,大女儿前晚才拿了那么多红薯干回来,这没两天,哪有本事再弄来这么多?这么个拿法,他婆家那边不得闹翻了天?哪里还能让自家大女儿出那门?
她不悦地“哼”了一声,猛地收了手,转头就到碗柜边,拿出一个搪瓷盆来。
“六把米,一粒都不能少。”
她绷着脸,将搪瓷盆凑到了蒲苇的跟前。没了笑意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布袋子。
蒲苇摇摇头。
这老娘!
“刚还说随便我吃喝,现在发现我不是拿东西给你,你就变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