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动摇。
没有人能知道他在看到她死去的刹那,心中猛然袭来的窒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可悲的是,至死……她都未曾看过他一眼。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另一个人身上。
而他亦无法名正言顺地触碰到她。
他的手掩在眼睛上,讥诮地笑出声来:“可笑!不过是区区一个她……不过是区区一个……”
韩冰敛眸没有再看他,听着他断断续续不断溢出唇齿间的笑声。
那声音如斯悲凉,犹如野兽的濒死前的悲鸣。
韩冰抬头仰望夜空,幽幽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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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的驿馆西苑里,房间里没有点灯,唯有窗外的月色与荧荧雪色映照进来。月是清冷的银白,雪也是银白,衬得屋中的一切都带上了几分无法形容的凄然而冰冷的味道。
红樱迟疑着推开门进来时,看到床边人还坐在那里时无声叹了口气。
“王爷……”
她轻轻喊道。
魏谨言置若未闻,看着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秀眉深深蹙起,红樱上前一步掌灯,当明亮的烛火耀了满室满堂时,她同时看清了坐在床边的人。
“王爷你的头发――”
红樱惊慌地看着这一幕,手中的火折子落在了地上。
魏谨言静静坐在那里,身上的衣服还未换过,依旧是那身染了不少鲜血的白袍,他的面容依旧俊美至极,然而往日里那如墨绸般的发变成了雪白,顺着他的肩头散落下来,如同水银流泻。
苍白如雪的脸,修长入鬓的眉,泛着白的唇,整个人淡到虚无,就那样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眼前的人,神情木然,满目空洞,仿佛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笼罩着他的只有冰冷无声的黑暗,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无比苍凉的气息。
他人还活着,心却已经苍老,甚至死掉了。
霎时,红樱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王爷……”
她满目涩然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知是不是她的声音惊醒了他,魏谨言慢吞吞回过头来,顺着红樱悲伤的眼神看向垂落在肩头的发。
他闭上眼睛,无力的笑了笑。
一夜白发又如何。
这些统统换不回一生相思,换不回他想要的那个人……
换不回……
他的阿九了啊……
幽静的房间内,响起不知是谁悲戚的哽咽。
房间外,湛清抱着剑靠在檐下,轻轻呵出一口热气。
今夜真冷啊。
明明没有再下雪了,为何会感觉到这样凉彻心扉的寒意,明明冬日还未来临,此刻的浔阳城却仿佛已经是寒冬腊月,让人如堕冰窟,再也感觉不到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淡定宝贝儿们,这不是大结局,还有20章左右才结局=-=
第64章
天启二十四年。十二月。
近日坊间流传颇广的, 除了如今皇上已经彻底沉迷声色,整日沉浸在后宫美色中, 不理朝政,所有事情的决定权被凌安王和怀光王两位王爷把持, 朝中分为两派外,最为人津津乐道便是长期驻守漠北的淮阴侯回到帝都的事。
今日的早朝,依然在两位王爷的针锋相对中结束。
拥护凌安王这一派的, 是以两位太傅为首的。拥护怀光王的, 则是以丞相柳意为首的,两方人马每日都要在朝堂上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地表演唇枪舌战,听得天启帝头疼不已,所以早朝再次在一句不甚愉快的“退朝”声中结束。
自从三年前开始平安就在魏谨言身边伺候着, 杏儿则去了厨房, 对于他们来说似乎什么都没改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马车内,平安小心磨着墨, 看到浓黑的墨汁全部化开后方才停下动作。
不经意间抬起头,平安深深吸了口气, 却依然无法稳定心口处汹涌澎湃的心绪。
偷偷打量一眼斜倚在对面的人,马车内的光线略暗,他正在低头看着手中的一本账簿,穿着一袭白色广袖宽袍,唇色浅淡,衬得面色愈发如雪, 整个人都透出几分淡到极致的虚无。那双没有被白纱束住的眼睛如同深邃的琥珀,却毫无波澜,幽静空寂得教人心惊。
最让人无法转移开目光的,就是那满头银丝,顺着他倚靠的动作倾泻在软垫上,偶尔微微拂动着,白得如同马车外飘然而下的雪。
平安转移开眸光,无声叹了口气,不敢再看下去。
三年光阴可以改变很多事,可以让曾经毫无权势的人一朝跃上龙门,可以让帝都的大街小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唯独不能改变那人华发早生,更改变不了他心已死去的事实。
对平安投过来的视线仿若未见,魏谨言拿起笔在账本上不对的地方勾了勾,一本结束后又换另一本。
平安识趣地退了出去,与湛清一同坐在马车外。
就这样一路无声回到凌安王府,当马车停下时,平安率先撑着车板跳下去,冲里面的人轻轻唤了一声:“王爷,到了。”
声音刚刚落下,马车内便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料拂动的声音,一直莹白如玉的手掀起车帘,已经在眼睛上覆上白纱带的魏谨言下了马车。
“王爷,苏姑娘她让你今日必须去见她,否则就又要……”陈管家早早候在门口,见平安他们回来立刻迎上来。
听到这话,湛清和平安同时皱了皱眉。
这位苏姑娘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前些日子闹得还不够大么,如今居然还想逼着王爷去见她。
“以后她若要自-杀别再来向我报告,只要别弄脏我的院子就行。”听到那个名字,魏谨言心绪毫无起伏,抬眼睇了陈管家一眼,吐出的话冷得让人心颤。
若不是三年前答应苏放鹤照顾她,魏谨言岂会理会她的死活。
“这……”
陈管家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很快又打住了。
魏谨言却毫不在意,缓步踏上台阶,朝王府内走去。平安朝陈管家略略颔首便低眉顺眼跟了上去,走在最后的则是抱着剑的湛清。
陈管家望着那道如雪的身影消失在丛丛花影中,怅然一叹。
自从王爷三年前从浔阳城回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除了衰白的发,他其余地方看上去与往昔几乎没有区别,可王府的人都看得见,他再也不曾真正开心地展颜过,无论是谁都无法在他心中留下一丝半点的波澜。
转念间,陈管家想起自家那位早逝的表小姐,心头的忧虑更深。
若是当初表小姐没死的话,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番模样……
王府内,湛清边走边向魏谨言禀报消息:“如今的王城禁卫军几乎都为怀光王所有,且皇上现在日日都被横波夫人迷惑,短期内想要解决他怕是不行。”
薄唇微抿,魏谨言抬眸注视着前方,淡然道:“贺云峥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除了那几个顽固不宁的老家伙,其他大臣皆已臣服。”湛清目不斜视地回答道。
从三年前开始,贺云峥便利用手下的杀手组织和情报组织,无声无息侵入朝堂内的高官要员中,掌握他们的秘密后加以要挟,迫使他们不得不支持魏谨言这一方。
魏谨言没有说话,隔了许久才淡淡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昨夜开始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几个人在走到魏谨言的住处庭院外就停住了脚步,院子外面种了一大片梅花,此刻正值花期,雪花与梅花同时飞舞的情景美如画卷,可惜这边太过冷清,除了院子外把守的守卫外就没人敢轻易进去。
见他在院门口停住脚步,怔忪了好一会儿,最终缓缓迈步朝自己房间的隔壁院子走了进去,湛清和平安同时叹息一声。
谁都知道,王爷的房间隔壁就是以前那位徐姑娘的住处。
自从那人离去后,王爷就命人不准踏入这里半步,院子里的一花一草,房间里的一桌一椅,一直都是他亲手打扫的。
轻轻关上门,看着屋子里三年如一日的摆设,就连书桌上翻开的那一本书都还保持原样。
缓缓渡步过去,魏谨言在窗下的那一张软榻上坐下。
这里以前是徐九微最喜欢待的,无论春日怠倦的时候,还是夏日想要乘凉时,她总在这个地方懒懒躺着,而如今,这些东西都还在,却早已物是人非。
那个总是穿着素衣白裙的女子,那个总是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神明媚的人……
已经走了。
就算心中早已明白这个事实,可每次走进这个房间时,他总会产生一丝奢望。
如果一推开门,就能看到她就好了。
可是……
她不在了。
他的阿九,再也不会回来了啊。
颓然靠在软榻上,魏谨言就这样静静的望着上方的横梁,一动不动,最后缓缓闭上眼睛。
这三年来,也只有在这个地方,他才能够安稳地睡去。
屋外,树木的枝叶间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平安伸手掬起一捧雪放在掌心,再次忍不住好一阵的长吁短叹。
若这凛冬能够早点过去就好了。
那样,或许就不会觉得这般寒冷了吧。
忽然想起方才王爷带的书和笔墨都还落在马车上,平安匆匆转身出去拿。
走到大门外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看似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经过。这一片住的都是些王侯将相,或是达官贵人,鲜少见到这样低调的马车,平安不禁多看了两眼。
身边有奴仆正要进去,见他伸长了脖子不停往前面看,笑着问道:“平安,做什么呢?”
“我在看那辆马车。”平安如实道。
那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继而恍然大悟道:“哦,那是淮阴侯府的。”
“淮阴侯府?”
“是啊,就是前两日刚刚回到帝都那位侯爷,他如今无官一身轻,特意携带妻女回来帝都长住。”
对这些事情并无多大兴趣,平安兴致缺缺“哦”了声就打算回去,完全不顾身后那人还在饶有兴味地继续说道:“说起侯爷那位千金,可真是神奇了。听说她之前都昏睡十多年了,前些日子刚刚醒过来……诶等等你别走,我还没说完!”
“去去,我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