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出现,显然会破坏他如今自洽的想法,让他无所适从,所以他必定不愿意看到她。
叶清溪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徐媛愿意跟萧洌在一起,或许她就此远走更好,长久的相处,说不定真能由量变产生质变。然而徐媛并不愿意,她甚至很害怕萧洌。想到徐媛是无辜被牵扯入这件事里的,她便无法释然。追究事情一开始是怎么到了如今这样已经没有意义,她必须想办法解决。
就算要像刚才那样面对萧洌的杀意,她都得继续前进,这是她的责任。
摄政王不知何时走到了叶清溪身边,他叹了口气道:“先随我出宫吧。”
叶清溪点点头,默然跟着摄政王离开。
当然,她还会回去的。
摄政王之前看到了那一幕,当萧洌突然动手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后来见叶清溪并没有生命危险,他便驻足等待。他自然明白有些事非一夕之功,第一天的失败并不意味着什么。
第二日,叶清溪照旧跟着摄政王一起入了宫,同样躲了起来。这回萧洌来时她没敢偷看,默默躲到廊柱后。昨日她被吓住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至少今日,她得先跟他道个歉。
叶清溪脑中正模拟着该如何道歉,忽然察觉身边有哪里不对,她下意识地回头,却骤然看到萧洌离得极近,几乎就在她身后的脸。
叶清溪容易受惊吓的毛病始终没有好转,登时便吓得面色苍白,蓦地后退了好几步。
萧洌身姿挺拔地站在微暖的日光下,面上似乎无悲无喜。他和朝臣们一起进了暖阁,然而他却丢下了他们,独自走了出来。
叶清溪来不及安抚狂跳的心脏,想到之前演练的,她忙道:“表哥……”
“你再敢乱叫,朕便杀了你。”萧洌冷不丁地打断了她。
叶清溪一怔,她本也不在乎称呼问题,便忙改了口道:“皇上,我很抱歉,我没有一开始就……”
“真胆大,昨日差点死在朕的剑下,今日还敢入宫。”萧洌忽然勾了勾唇。
叶清溪蓦地停下,怔怔地看着他。
萧洌一步步走过来,面上浮现古怪的笑意:“朕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呢。是皇叔吧?”
叶清溪下意识退后,直到脊背撞上另一根廊柱,再也无法后退。
“我想来,跟你说一声抱歉。”叶清溪想要继续被打断的话,谁知下一刻萧洌的拳头便突然砸了过来,她心里一慌,下意识闭上眼睛,耳旁顿时一阵风刮过。
她睁开眼,萧洌的一拳砸在了她耳旁的廊柱上,此刻他的脸离她那么近,她看到他的眼里蕴满如同烈火翻滚般的挣扎与痛苦。
“为什么要回来?不是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与面上似乎即将崩溃的神情不同,萧洌的声音很冷,又仿佛稳如泰山,“为什么要回来?”
“我……”
萧洌却没给叶清溪说话的机会,声音陡然压低,宛如呢喃:“我已经有了‘表妹’,她绝不会背叛我欺骗我,为什么你要回来呢?”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叶清溪语调哽咽,她可以感觉到,萧洌真的很痛苦。
不知是不是叶清溪一再的话刺激到了萧洌,他突然用力又重复地砸着廊柱,状若癫狂,嘴里一直在喃喃着什么,直到他的手上满是鲜血,直到叶清溪陡然回神,连忙抱住他的小臂。
萧洌冷眼看着叶清溪的举动,似乎她的话她的一举一动再也不能影响到他,他已经有他的“表妹”了。
“明日再让朕看到你,朕会亲手杀了你。”萧洌轻轻地对叶清溪说了一句。
叶清溪下意识地抱住他要抽回去的手。
萧洌深邃的双眸望着叶清溪,突然笑了起来。
“皇叔许你什么好处?”
叶清溪一怔。
萧洌似是嘲讽地轻声道:“母后和皇叔都想让朕当个好皇帝,可当好皇帝有什么意思?又不能随心所欲。这几日母后被朕气得不轻却又无可奈何,多有趣啊,你说是不是?皇叔找到你,莫不是答应了你天大的好处,你才肯入宫来,想再像过去一样,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
见叶清溪似乎张嘴想说什么,萧洌登时便伸出食指搭在她唇上:“嘘……你说的话,朕一个字都不信。”
叶清溪说不出话来。
萧洌再笑:“别再来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竟然有了那么一丝祈求的味道。
他似有些怀念:“你我好歹恩爱过一场,你是假,可到底做出了几分真来,朕长到这么大,还没有那么快活过。朕也不是不念旧情的人,别再来烦朕,朕也不怪你了,可好?”
叶清溪忍不住哭了起来。
萧洌语气愈发温柔:“哭什么呢?舍不得朕本可给你的荣华富贵成了旁人的?”
叶清溪想说不是的,她只是在心疼他。但她知道,他此刻一定不信的。
“对不起……”她哽咽道。
萧洌敛下笑容,沉沉地望着她哭得梨花带雨。
“别哭了。”他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
叶清溪强迫自己忍住眼泪。
“你总是那么聪明,晓得如何让朕心软。”萧洌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在如今朕有了‘表妹’,不会再受你蛊惑。”
他伸手,似乎想去摸她眼角的泪,可到了半途却突然停下收了回去。
他退后一步,面无表情地盯着叶清溪看了好一会儿,又一次重复道:“明日,朕再看到你,真的会亲手杀了你,免得再被你欺骗一回。”
萧洌说完,便回了暖阁内。
议事这才在萧洌的到来之后开始,包括摄政王在内,没人会出来。
叶清溪一个人躲在一旁,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终于将眼泪擦干。她现在是很难过,她想,萧洌说那些话,其中一个目的,或许是出于报复想伤害她,她可以难过一时,却不能一直消沉下去。
前途是很艰险,但她必须要迎难而上,无论是为了谁。
叶清溪自己出不去皇宫,只能继续在外头等着,顺便回复自己的情绪。不一会儿,徐媛到了,看到叶清溪那略显红肿的双眼,她有些惊诧。
叶清溪只说萧洌刚才说了些话吓到她了,并没有多说。
徐媛沉默许久,突然道:“叶姑娘……你别再来了。”
叶清溪惊讶地看着徐媛。
徐媛艰涩地说:“皇上昨日回去后,很是发了一通脾气。他……他可能真的会对你动手。”她觉得自己先前的请求,似乎太过强人所难了些。
叶清溪握住了徐媛的手道:“谢谢你。但此事由我而起,我不能让你代我受过。除非……你是真心想要嫁给皇上。”
徐媛咬了咬下唇,没能应声。她自己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有多压抑,自然不愿意今后这一生都过这样的日子。
叶清溪笑道:“所以,我们是各取所需啊。还请徐姑娘暂时当我的内应……顺便若能想办法让太后改变主意,那便最好了。”
“叶姑娘……”徐媛怔怔地望着叶清溪,忽然反握她的手,郑重道,“我会尽全力,有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多谢。”叶清溪弯起眉眼笑道。
萧洌不让她明日来,那就不来了,她后天来!
第75章 断个干净
摄政王出来见到叶清溪时, 她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再没有先前被萧洌逼到痛哭失声的狼狈。
摄政王并没有多说,等上了马车, 叶清溪才道:“王爷, 皇上之事, 并非一朝一夕能有效果, 今日他很是发了一通脾气, 明日我若再来怕反而激怒他,等过两日再来皇宫吧。”
摄政王点头应下,皇上那边他不是没有说过大道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什么没做过?可依然不见效, 他如今只得将希望放在叶清溪身上。
摄政王让一位嬷嬷和两个侍女伺候叶清溪, 她没事也不会到处乱跑。而按照这位被安排来照顾叶清溪的陆嬷嬷的意思, 她在王府里乱跑也不是什么大事, 撞不到什么要命的主子。叶清溪状若无意地多问了几句, 大概确实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陆嬷嬷告诉她,自从前王妃十多年前去世后, 摄政王就没有再续弦, 再后来妾室也病逝后,王府里就连个女主子都没了, 摄政王似乎在女色上没有多大的兴趣, 每日里只忙着公务, 府里没有小世子,只有一位体弱的小郡主,因为常生病的缘故,几乎从不出门,叶清溪就算想见到她都难。
从前叶清溪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萧洌身上,本身跟摄政王没什么接触,了解不多,更没有心力去主动探究,因此他的家庭情况,她本并不清楚。但她过去隐约听翠微说过,太后一直疑心摄政王要篡位,而在外人看来,摄政王膝下无子,府里连个女人都没有,篡位来做什么?但太后显然不这么想。按照太后的想法,摄政王说不定有私生子在外,就是为了隐瞒他的真正目的,让旁人以为他忠心不二,或者,目前无子根本不重要,摄政王还年富力强,等抢了皇位再生儿子也来得及。
叶清溪觉得,太后说不定真猜对了那么一点――摄政王有儿子,但还没相认。但她并没有做多余的事,不过是闲聊似的了解了些许。
第二日,叶清溪果然如同自己计划的并没有前去,只是请摄政王代为注意萧洌的表现。
萧洌昨日对她的态度,也不算太出乎她的意料。在他看来,她欺骗他,利用他,不过是为了一点好处,如今再度出现,他有所怀疑再正常不过。上次一别,他恼怒之下差点杀了她,而这次,他依然展现了他的怒意,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怨愤和冷嘲热讽,但他并没有真正动手,只不过是言语威胁。是他对她的心意还留有那么一丝希望?还是他真的如同他所说的念旧情,放她一条生路?
当初叶清溪接近他,慢慢引导他感化他,花费了那么多时间,最后却一朝回到解放前,万事皆休,就像是将即将攀爬到顶峰的自己重新抛回山脚,她怎么可能不望山兴叹?但她能将近成功一次,就能再成功一次,只是这次可能要费更多的时间,可她不怕。在答应了摄政王的那日起,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摄政王回来后便将叶清溪找去,沉声对她道:“皇上今日似乎不知被谁惹怒,比以往还独断专行了些。”
叶清溪心思一动,忙问道:“他在入暖阁前,可有异样?”
摄政王回想了一番,颇为肯定道:“皇上似是往旁看了眼。”
叶清溪心里泛上些许喜意。虽说了威胁要杀她的话,但见她果真不去了,他反倒更生气了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息一声。越是这样,她越是难过。
又过了一日,叶清溪又去了宫里,还是在老位置等待。
萧洌一马当先,其余官员包括摄政王跟在后头。走近暖阁时,他似乎下意识地往廊柱这边瞥了眼,刚好将叶清溪的半个身影收入眼中。
他脚步一顿,不顾臣子还在旁,噔噔噔疾行过去。摄政王见状,立即招呼其余的官员先行入暖阁。
“朕同你说过什么?”萧洌阴冷的目光落在叶清溪脸上,宛若实质般泛着凉意。
叶清溪正色道:“‘明日’已过,今日已是‘后日’。”
萧洌一怔。
没等萧洌反应过来,叶清溪又低下头轻声道:“况且,民女想起有些事尚未了断干净。”
萧洌登时冷笑:“莫非你想以死谢罪了断?朕愿意成全你!”
“不是。”叶清溪冷静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用帕子包着的长条形事物。
萧洌瞳孔微缩。
叶清溪慢慢将帕子摊开,里面正是萧洌曾经亲手做了送她的梨花木簪子。
“这是皇上亲手所雕,民女不敢擅自处置,还请皇上示下。”叶清溪视线微敛,静静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发簪。
萧洌顾不得叶清溪那在他听来别扭极了的态度,只死死地盯着被洁白帕子衬得愈发朴素的发簪,关于它的一幕幕从自己脑海中掠过,他渐渐咬紧了牙根,眼底慢慢涌上冰凉的怒火,似乎随时都要喷射而出伤人。
叶清溪不退反进,往萧洌的怒火中踏进一步,微微仰头看着他道:“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都要告诉你。即便一开始的目的不纯,但之后我的情意,同你一样真,没有作假。我本待慢慢告诉你实情,没想到被太后抢先了一步。”
她顿了顿,望着萧洌那不知情绪的面庞,她声音放柔,轻声道:“起先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除了听太后摆布别无生路,但我也是有感情的人,相处越久就越发控制不住不该有的感情……”
她忽然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了。
如果她现在对萧洌并没有男女之情,她还会秉承责任感,千方百计入宫想要治好他吗?她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事未临头,谁也不知道,人的态度想法,或许只能解释人类一半的行为。所以“如果”没有意义,她已经站在了这儿,便要竭尽所能。
叶清溪深吸一口气,压下声音里的颤意,让自己露出一丝笑来:“表哥,我喜欢你的,这点我没有骗你。”
叶清溪话音刚落,萧洌便忽然抬手一扬,她掌心的发簪划过一道弧线,最终啪的一声落了地,断成两截。
叶清溪一怔,慌忙过去捡起那已损毁的发簪,一点点擦干净放回到帕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