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记者向来辛辣,直接问道:“请问您太太还是那位姚小姐吗?”
“当然,永远是她。”
说到这儿,池总忽然带了笑意。
他第一次跟她说“永远”这个词的时候,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现在听多了免疫了,脱敏治疗初见成效。
“请问池总计划什么时候办婚礼?准备在哪办?”
池遂宁再次干脆否认:“不办。”
见多识广的记者们话也说不利索:“不办婚礼?那、那为什么试婚纱?”
见多识广的记者们话也说不利索:“不办婚礼?那、那为什么试婚纱?”
“这不冲突。我要迟到了,谢谢。”
池遂宁说完,匆匆离开了采访区,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当天下午,港城所有的知名婚纱品牌店都蹲满了狗仔,争抢池氏夫妇首发同框照。
而姚牧羊在高级酒店套房里,被米兰来的设计师折腾得苦不堪言。
她向来不爱复杂的仪式,缠了池遂宁好久,才打消他办婚礼的念头,可他坚持要为她定制婚纱。
她一脸无语:“那东西又沉又占地方,干嘛要自找不痛快?”
彼时池遂宁从背后凑到她耳边,解开她裙子后颈搭扣,手指顺着她的脊骨轻滑向下:“你想想看,你穿着婚纱,我解开你背后的扣子,第一颗在这儿,二,三,四,五……”
他简简单单地数了几个数,姚牧羊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待第二日想反悔时,池遂宁已经约好了高定设计师,包机请人和裙子一起到港城,因为撞了风驰s2发布的日期,他干脆改了发布会的地点。
如此大动干戈,她只得咽下了耍赖不认账的话,否则就是砸人饭碗。
意大利来的设计师热情似火,把姚牧羊的头发一会儿抓上去一会儿散下来,marvelous、bravo和perfetto混着夸,弄得她不知所措。
池遂宁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坐着,双腿交叠,视线落在裙子排扣上方的蝴蝶骨上,眼眸沉沉。
她从镜子里察觉他的目光,问:“我试不动了,就这个吧?”
见他不答,又低声补了一句:“正好是你喜欢的款式。”
然后耳后染了一抹红,镜子里看不出来,却被池遂宁看进眼里。
他声音里压了笑:“再试试那个,系带的。”
姚牧羊转过头来,脸上带了薄怒,氤着水汽的小鹿眼瞪着:“你别太过分!”
她站在圆台上,一拧身,鱼尾的裙子转了个圈,裙摆星星点点,衬得她的怒气更像娇嗔。
池遂宁站起身:“裙子留下,你们出去吧。”
众人神色了然,鱼贯而出,房门咔哒一声带上。
姚牧羊提起裙摆,甩脱伶仃的高跟鞋,探着脚尖要从台子上下去。
却被拦腰抱住,按了回去。微凉的手指摩擦过柔嫩的肌肤,解开了一颗蕾丝扣:“别动,我帮你换。”
昨夜的回忆涌上来,这只看上去无比矜贵的手,龌龊起来什么都做得出。
她登时红了脸,挣扎着要起来:“把手拿开,光天白日的,注意影响!”
“我只是看你累了,想帮你换件衣服。”
池遂宁一脸无辜,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以前明明看他是个宠辱不惊的人,近来却越发有小性了。
她犹豫了一秒钟,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
就这一时心软,就被那人解开了所有衣扣,裙摆贴着肌肤往下坠落,她惊叫一声,拽住抹胸的布料。
“嘘――外面还有人呢。”
“这么贵的酒店,隔音会差?”
池遂宁不满她奇奇怪怪的关注点,一把扯了她的裙子:“试试就知道了。”
另外一件婚纱终究没有上身,有些人嘴上说帮她穿,兴趣却只在除衣。她当下没有力气和他计较,下定决心下个休息日绝不让他来港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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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休息日,姚牧羊谎称加班,实则随便坐上一班巴士乱逛。港城的街道狭窄,巨大的招牌悬在头顶,让人觉得既烟火又悬浮。
她在路边买了一杯凉茶,苦得差点哭出来,喝也不是扔也不是,思来想去,决定来杯奶茶对冲一下。
不远处就有一间茶餐厅,她快走几步,踏上台阶,然后站在窗前不动了。
窗内坐着一对中年情侣,男的西装革履,发顶稀疏,殷勤地给对方夹菜,女的短发爽利,身形纤细,颈上的皱纹却出卖了年纪。
她已经快一年没和赵小山联系了,遑论见面。
当初她求自己临行前再见一面,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见面说什么呢?她俩无旧可叙,也无心可谈。
许久没见,赵小山剪去了大波浪,改了娇俏的装扮,隔窗看去,像个时尚利落的港女。
她一仰头,喝尽半杯凉茶,捏着薄薄的塑料杯转身离开,去寻垃圾桶。
“牧羊,你等等!”
她终究还是顿住脚,回了身。
没有了污糟玻璃的滤镜,赵小山看上去的的确确是老了,明明上次见还像只斗志昂扬的黑天鹅,现在却敛了羽翼,说老就老了。
“你来港城是……找我?”
赵小山脸上混合着期待和试探,显得有些畏缩,也许这就是她看上去显老的原因,以前无论她多么理亏,都不会失了底气。
“不是。”
“那是旅游?”
“差不多吧。”
聊完这两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身材和善的男人从茶餐厅出来,搓手望着赵小山,正是和她一起进餐的那位。
“男朋友?”姚牧羊问。其实也不怎么好奇,她身边男人都是匆匆过客,问了也白问,和天气一样,无非是个没话找话的话题。
“老熟人。”赵小山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又乖乖进了门。
“看上去脾气挺好。”
“还行吧,他以前可不是这样,趾高气扬的,就知道拿钱砸人。”
姚牧羊忽然想起,赵小山确实曾在港城有个富豪相好,后来那人还给她写过整整十三封夹着玫瑰花的求和信,肉麻得掉渣,都被自己扔进了垃圾桶。
“那个richard?”她有些惊讶。
赵小山知道她为什么吃惊:“破产了,做点小生意糊口,自然性子就变了。”
“嗯,人是会变的。”
能让人发生变化的,也许是剧烈的疼痛,又也许是长久的爱意。
又是沉默。
赵小山双手插兜,有些焦躁地摸了摸。
姚牧羊知她烟瘾犯了,港城禁烟严苛,好心提醒:“前面有个吸烟区。”
谁知赵小山摇摇头,摸出盒薄荷糖来,自己吃了一颗,又递给她:“我戒了。”
“戒了?”她愈发惊讶:“为什么?”
从她记事起,赵小山就烟不离手,戒烟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小山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糖,瘦削的腮鼓了起来,心气颇为不顺:“还不是你家那位,说抽烟不健康!”
这一年来,每每烟凑到嘴边,她眼前就浮现池遂宁冰冷得要杀人的眼神,还有那只被他捏爆的打火机。不抽难受,抽了更难受。
“我家……池遂宁?”
“不然呢?我在港城都能看见你俩秀恩爱的花边新闻。”
赵小山不忿起来,终于有了赵小山的模样。
姚牧羊震惊之下,忘了尴尬:“你去找他了?“”
“是他找我!说什么万一你想见我,他得知道我在哪,然后又不让我见你,你说他是不是痴左线?“”
她一时语塞。
他们最后一次谈起赵小山,是她破译u盘的那个夜晚,他说,等你准备好,再亲自问她。
赵小山轻咳一声:“我可没骂他。”
姚牧羊回过神:“你挺怕他?”
赵小山不自然地偏过头:“一个后生仔,拽成个什么样子。不过,”她又叮嘱:“你决定跟他,就好好过,别把他惹急了,他脾气不好。”
时隔一年,两人还是话不投机。跟不跟的,谁跟谁还不一定呢。
她笑笑:“你住哪?”
“richard有间小房子,港城的房子比京城还挤。”
姚牧羊从包里掏出笔,在手里的塑料杯壁上写了一个地址:“我下个月回京城,我会把钥匙留给物业。”
赵小山看着那个位于富人区的街道名称,神情复杂:“你早就来港城了?”
她指了指茶餐厅里焦灼等待的男人:“只能你住,别带人回去。”
赵小山垂了头,神色黯然:“我懂,以后不会了。”
“我走了。”
“留个电话?”
“没必要。”
“牧羊!”赵小山再次叫住她:“我能去看看老太太吗?”
她这次没有回头:“你是她的法定监护人,没人能拦你。”
转过街角,站在一家金店的招牌底下,姚牧羊拨通了池遂宁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