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二年?不就是今年?”秦婠算了算年份,愕然瞅着沈浩初,“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难怪段谦这名字耳熟,原来是兴平二年的探花郎。可沈浩初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你说呢?”沈浩初不答反问。
“你到底是谁?”秦婠盯着他,依旧是熟悉的容颜,却非记忆里的人。
“我会告诉你我是谁,但不是现在。”沈浩初指向她的心,“小婠儿,我要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妻子,不是因为诡计,不是因为宿命,不是因为身份,只因为我这个人。等我回来,等你十八岁,给我一个答案。”
秦婠心又怦怦跳起,不敢再看他逼人的目光:“那你的意思是,四妹妹与他之事可成?可四妹妹嫁给他,那他原本该娶的那个姑娘……”
“他没娶亲,至少到我死之前,他还没娶妻。他高中探花后京中有不少人家相中他,可惜还没到亲事定下,他就被下放松江苦寒之地,原来想借亲事拉拢他的人家就都鸟兽散。此人遂放言功业不成,誓不成家,便只身赴任。”沈浩初将段谦之事细细说予她听。
“倒有些骨气。”秦婠叹道,一时又好奇,这些官场之事他怎如此熟悉?料来原也是官场中人?会是谁呢?
“其在松江任县令期间,便曾以十敌百数番击退匪患,最后彻底瓦解松江一带最大的马匪帮子,当年可谓大安一桩奇谈。我曾有幸在其回京后与交谈,问起过此事,他倒直白,说这功劳他只能领一半,另一半归功于他的老师。”沈浩初说着笑望秦婠,像说故事般说起这些事儿,“说起他的老师,倒有不少传闻。他的老师也是他的挚友,年纪比他还小五岁,文韬武略样样皆通,来历出身皆不明,是个隐者,人称云阙先生。”
“比他小五岁也能做他老师呀?”秦婠大奇,扳出指头算了算,“小五岁,那岂不是同我一样大?”
人比人,气死人。
“是啊,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无意出仕。”沈浩初揉揉她的头,道,“别说这些了,段谦与四妹妹之事,你若有心尽力便是,也不可强求,但是钱家的亲事,肯定是不能结的。”
“我晓得了。”秦婠回他个明白的眼神,转身出了次间。
沈芳华还忐忑不安地坐在原处,见他二人出来忙站起。秦婠便拉她到身边细细问她,只将沈浩初所言之事换种方式逐一告诉于沈芳华,她听后并未当即决定,沉吟半晌方才坚定点头。
“也罢,你的心意我已经知晓。薛公子之事我尽力而为,但这事还得你母亲说得算,我不能越俎代庖,不过钱家的亲事你可放心,我与你哥哥都不会坐视不理,纳吉到纳征还要段时日,这婚事还没全定,你且安心回去等我消息。”
秦婠郑重点头,又安抚她两句,才将沈芳华送走。
“你身体还没大安,又要操心这些事……”沈浩初见她说了半天话已然疲倦,不由叹道。
“不操心,钱家那事我安排好了。”秦婠说着扑到他肩头,眨巴着眼睛道,“大后日就是元宵节,你带我们去逛花灯好不好?”
“安排好了?”沈浩初扬眉。
秦婠附耳一语,沈浩初慢慢扬了唇。
“你啊……玩心还那么重。”他戳着她的额头道,“若你身体无恙,我就带你们出去,若你身体没有好转,就歇了这心思。”
“放心,肯定会好。”秦婠眉眼一弯,一点不见昨日病怏怏的神情。
“这两日你尽管歇着,什么事都别管。府务老太太已亲自接手打理,肃清之事交给我,你好生养病。”沈浩初叮嘱道。
秦婠摸了颗核桃拿铜钳“啪”地钳开,递了一半给他。沈浩初接下后将核桃肉剥出,又剔去涩口外衣,复递于她。
她眉开眼笑地接下。
“秦婠,你有没事瞒着我?”
他漫不经心问道。
她手一顿,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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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奉嫂将煎好的药送来,秦婠唉声叹气地喝完药,药效上来她晕晕沉沉地被沈浩初抱到床上哄睡,还是在沈浩初的屋里。
见她睡下,沈浩初转头就把谢皎叫到外头单独见面。
“这段时间夫人在做什么?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皎背靠斗橱,挑眼看他:“侯爷怎不亲自问夫人?”
“既然是瞒着本侯的事,问她又有何用?”沈浩初扣了扣碗盖,抿下口茶。
“她既然要瞒你,又怎会让我知道?”谢皎反问他。
她是他借来给秦婠用的人,秦婠又不傻,若有心瞒他,真会让她知晓。
“你就没有发现?”
“我只知道她打发蝉枝悄悄地在查些事,至于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谢皎淡道。
“从何时开始的?”他又问。
“正月初四。”
沈浩初目光一沉。初四,正是她从秦府回来,她见过何寄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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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婠一觉实沉睡至夜晚,出了身大汗,身体松快不少,却将沈浩初的被褥都沾湿,她怪不好意思地叫人进来换褥子。
换过身干爽衣裳,她精神十足地走到沈浩初身边,探头瞧他在看什么。沈浩初正看清远的地方志,见她探头探脑的,索性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大掌一扣,就将人抱在膝上。
“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偷偷摸摸作啥?”他的唇在她耳旁蹭着。
秦婠躲开,红了脸:“我没有偷偷摸摸,你放开我。”
“秦婠,我有话问你。”他放下书,低头望着她道。
“什么话?”她问他。
“你对何寄,到底有什么想法?”
听他提到何寄,她也来了谈话的劲头:“没想法呀,我就拿他当哥哥。其实我是孪生子,原该有个胞兄,可惜在父亲上任途中被西北盗匪劫走,从此下落不明。我到掖城之后认识了何寄,从小到大我都跟在他屁/股后面,他带着着我玩,陪我做坏事,还救过我。他去学艺那几年,年年都会回来看我,给我讲外面的故事,给我带各种土仪,我特别崇拜他,觉得如果我有哥哥,应该就是他这样。所以……你能别老介意他吗?你们到底有什么过节?”
“你很在乎他?”沈浩初抚着她背上的长发,以指腹一丝丝搓过。
“我将他视同兄长,怎会不在乎?你也有兄弟姊妹,你在乎他们吗?”她反问他,又自言自语道,“我家里没有兄弟,从前在掖城时常被人欺负,只有何寄哥哥站出来护着我。虽然他不是我的血亲,可我觉得他就是我哥哥。”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不在了,可会难过?”沈浩初小心翼翼问她。
秦婠的笑忽然凝固。
这一世予她最大的幸福,大概就是父母尚在,亲友仍存。她没有忘记上一世何寄死的时候自己有多难过。他在她的世界里存在了十多年,给出的岂止是普通交情,还有一段早就逾越血缘的亲情。
沈浩初这个问题,她的答案不是预测而是事实。
“我知道了,你别多想。”沈浩初叹口气,揉揉她的头将人抱起。
“你要做什么?”秦婠很快抛开杂念问他。
“送你回屋歇息。”
“我不回屋。”她见他往自己寝间走,埋头道。
“那你要去哪?”沈浩初问道。
秦婠指指床,脸埋得紧。
那是他的床。
“嗯?”他疑惑。
“我不管,我要在这睡。都要走了,你多哄哄我。”
她很霸道,也很羞涩。
作者有话要说:嗯,出来个新人物……是你们爱的吧……
第72章 元宵快乐
秦婠睡得很快。
两人歪在床上,一个很老实在睡,一个很老实在哄。沈浩初从前哄过他侄子睡觉,在侄子还没认事的时候,秦婠比他侄子好哄多了,不哭不闹也不蹬被子。
丝被拉到下巴,她用水汪汪的眼看他,他只说一句“闭上眼”,她就真的闭上眼。
沈浩初的不老实,都藏在秦婠闭起的眼眸外边。没了她的目光,他才敢放肆地打量她,在脑中想一些让自己脸红却充满期待的画面,手还是老实的,有一下没一下拍着被。
说好的哄,就真的是哄,半点偷功减料都没有。
秦婠心说这人怎么能这么实诚,在心里撅了一万次嘴,最后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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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发出绵长匀净的呼吸,沈浩初才收起略酸的手。凑到她额头上轻吻一口,他意犹未尽,挣扎片刻终于顺从心灵的冲动,往她唇间蜻蜓点水啄了啄,总算起身。
他夜里约了人,再不走就晚了。
早春的夜晚不输冬日,刺骨寒风让人眷念暖烛温语,纵是沈浩初筋骨强健不惧寒冷,也不禁拢紧衣襟,加快脚步。不过盏茶时间,他已到侯府外的一间小宅里,宅中豆灯微亮,窗纱印出模糊人影。他约的人比他先到了。
门响两声,他闪进屋里后将门掩实,豆灯晃动,倚在桌上看书的人眼睛发涩,便将书往袖里收起。
“你找我出来有何事?”何寄问道。
他带了瓶酒与两只小盅过来,缓缓斟满。浑浊酒液在微弱的烛火下看不见底,沈浩初拈起一饮而尽,道了声“多谢”坐下。冷酒入喉烧人,稍去寒意。
“马迟迟已经见过杨守心三次,该漏的口风都漏了,他还是没有动静。”何寄也随之饮下杯酒。如果没有这一世错乱,他觉得他们也许可以成为朋友。他身上有他没有的东西,冷静、理智。
“我知道,不是为了这个叫你出来。”沈浩初给自己斟满酒。
“那我们之间还有何可说的?”何寄蹙了眉。
“你是不是见过秦婠?和她说了什么?”他压低的嗓音沉厚。
何寄笑了一声:“别用质问的语气与我说话,我说没有,你信吗?”
“何寄,你是不是对她动了情?”沈浩初并不追求答案,有时语言不如神情真实。
何寄把玩着手中酒盅,眉间有几分过去的不驯:“是又如何?难道你没动情?你是‘何寄’吧?你不也早就对她动情,这辈子你得偿所愿拥有她了,不过是借了我的壳。”
沈浩初忽然笑到肩颤:“我不是‘何寄’,这重生不是交换。”
小丫头的何寄哥哥,可能真的走了,像上辈子那样,没有奇迹,他留下的遗憾与感情,让眼前的人钻了空子,不过也许是老天想弥补秦婠,所以才用这种方式让“何寄哥哥”回来。
“那你是谁?”何寄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可笑之处。
“一个你想不到的人。”沈浩初不再豪饮,慢慢啜着,“要是她知道何寄不在了,恐怕会很难过,扮好你的何寄哥哥吧。”
“扮?我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谈何扮演?”何寄嘲笑道。
豆灯的火光在他脸上打下一重重阴影。
“要不,你把她还给我?”没有听到沈浩初的回答,何寄探过身去挑眼问道。
沈浩初笑笑。
“不可能。”他断然拒绝,“况且何来‘还’之说?她有她的选择,上辈子就没属于过你,这辈子更不可能。你只会是她的何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