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姆麼的老手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浑浊的泪就流了下来,既是欣慰又是愧疚。
叶君为仰着小脸关心道,“外姆麼,您好好养病,过几天小为来看您,带您出去玩儿,等我回京了,还给您写信儿。”
习惯了叶君为就不怕了,他还伸出手替外姆麼抹泪,小脸绷得紧紧的。
“好好好……”
路哥儿看到这样的外姆麼,心里也难受,他便跟着关心几句。
叶君书在一旁看着,见外姆麼布满老人斑的皱脸上,明显愈发精神,还布满红晕。
听着孩子们的逗趣话,还很开怀的笑出声。
双胞胎还在表演背诗背三字经,而叶君书看着外姆麼精神奕奕的面容,脑中闪现四个字:回光返照。
他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他默默安慰自己,或许是外姆麼好起来了呢!
到了晚上,外姆麼竟然还可以下床,和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除去舅姆这个不和谐的因素,这顿饭吃得很是热闹。庄家父子以为自家阿姆姆麽好转了,高兴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就突然听到一声悲怆的哭喊,叶君书刷地起身,迅速着衣出去。
嘈杂的声源正是外姆麼的屋里。
叶君书和半路遇上的大表哥快速走进去,庄新立正跪在床头哭得不能自已。
叶君书心中不详的预感成真。
他走过去,不用探鼻,就能看出,躺在床上的外姆麼俨然已无声息,他灰青色的面容十分安详,嘴角似乎挂着笑容,显然无憾离世。
“姆麽!”大表哥哽咽着喊声,跪到自家阿父身边,红了眼眶。
叶君书闭了闭眼,掩去一丝难过。
这个软弱了一辈子,直至最后一刻都不曾立起来的人,终究还是逝去了。
家里有老人去世,不仅是家里的大事,亦是村里同族的大事。
外姆麼今年六十有一,在这个时代是难得的高寿了,属于喜丧。
整个村子似乎都动起来,发丧的发丧,乡里乡亲的自发过来搭把手。
因现在天气炎热,不宜久放,所以很快就下葬。
叶君书以外长孙的身份参与了送葬,不过没让其他孩子来,他们还太小了,叶君书只让他们磕了头,就算了,没让他们跟着去送最后一程。
双胞胎已经知道什么叫生离死别,对于前一刻还抱着他们说话,过了一晚就去世的外姆麼,到底感情不深,比起伤心,他们反而被这个氛围给吓到了。
刚结束丧事,叶君书就带孩子们离开了,庄新立没作挽留。
自外姆麽去世后,舅舅就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多岁,好似整个人都颓了。
叶君书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让他自己看开了。
一行人沉默地离开庄家村。
因为刚参加完丧事,有忌讳是不能直接回家进屋,所以他们先绕去附近的寺庙上了香,去去晦气,才回叶家村。
双胞胎看到熟悉的村景,才稍稍打起一点精神,只是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无精打采的。
回到家,明阿姆也在,看到孩子们都闷闷不乐的,连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叶君书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明阿姆先是叹气,让叶君书节哀,然后就念叨,老人和小孩是不能参加葬礼的,阳气弱之类的。
只是当时他们刚好在舅家,不参加也不行。
明阿姆连忙去摘柚叶,放锅里烧了好几盆柚子水,给他们洗澡去晦气。
虽然他们已经去寺庙转了一圈,但这是明阿姆的好意,便接受了。
孩子们洗了澡,吃了点热饭,没多久就去睡觉了。
叶君书睡不着,便出来院子透气。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当年阿父阿姆去世时, 他还没来,即使后来融合了古版的记忆,也来不及伤感,就被家里的奶娃娃和生活的困顿占去所有时间, 所以感触并不深, 多年后再回想, 只余怅然。
外姆麽的逝去,是他直面的第一个亲人离开。
原身本来就有感情,哪怕那几年的所作所为让他失望,可他还记得小时候外姆麽和舅舅对他的那点好, 当然若说有多难过那是不可能的,到底感情淡了。
叶君书此时更多的是唏嘘。感叹生命的无常。
希望外姆麽投胎转世, 性格能变得坚强点。
不要再如这辈子般,连儿夫郎都能骑在他头上折腾他。
受葬礼的气氛所染,叶君书的心情十分复杂,晚上竟然失眠了。
当然, 在外人看来,叶君书可不是难过得睡不着觉了吗?
李玙自然知道叶家的事,他只在心里感叹,子舟太过重感情了,很容易吃亏, 不过幸好不优柔寡断,这也算是一个优点吧。
总比冷心冷肺好多了。
李玙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此时看到叶君书难过, 他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只默默在一旁陪伴。
叶君书的心里顿时暖暖的,他看着李玙,忽然很想说出自己的心声。
“其实,我并不是很难过。我理解他们的苦衷,但是感情上到底疏远了。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会有这样性子的人呢?”
叶君书一想到舅家那一家子,就一阵无力。
他十分庆幸,他们家的人都没有遗传到外姆麽和舅舅软包子的性子,他阿姆也相对来说,真是硬气了。
“人生百态,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哪怕是相同的环境,也能早就不同的性格。”李玙从小到大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对叶君书外姆麽家的人的性子也了解,他虽然看不上眼,但是比起太多心狠心黑的人,要好太多。
他们性子软和,唯唯诺诺,但心地是善良的,总的来说,是结契错了人,所以才被祸害了,但凡是个性子宽和,他们一家会过得很美满和乐,没有糟心事。
从古至今都有择偶第一当看重品性的说法,一个品性不好的夫郎,可不止祸三代,按他家如果有这样的人,不是和离就是休,如果不能离,那就送偏远庄子,然后自己教育好孩子。哪能任由他祸害自己家人几辈子。
只是像叶君书舅家那种情况的,外人真是无从说起,连叶君书都不曾这么提议过,因为他也清楚,这个舅姆,不能休。
不是休不了,而是庄家舅舅不愿意休,不然凭舅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庄家族老都可以直接做主休掉。
但他们清楚,这个决定一出来,首先反对的就是庄家父子。
他们自己不立起来,别人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也不会去插手别人的家事,免得里外不是人。
叶君书无言地点头。
算了,他们以后都会在上京,回来的机会不多,往后他们是好是坏,皆不管了。
“阿玙,你回去休息吧。”熬夜伤身子,叶君书虽然很高兴阿玙陪他,但是和这个比起来,自然是身体更重要。
李玙应了声,不过没动,默默看着叶君书。
叶君书无奈地笑了笑,“嗯,我也有些困了。”
李玙明摆着一直陪着叶君书的架势,叶君书不回去的话,他不会走。
所以为了阿玙回去睡觉,他只能离开院子,然后两人各自回房。
叶君书的进士碑立在村口,成了村里人最爱去溜达的地方,无论是老人大人小孩,没事都会往进士碑面前昂首挺胸地走几圈,有些更夸张的,还拜几拜,保佑自家孩子也能读好书。
到了后面这段时间,来拜访叶君书的少了,他也有充足的时间找一直没找到的先生。
叶君书也不好强求,只能顺其自然,如果他离开前还没找到,就只能延迟开课时间,直到找到为止。
学堂和做给先生的房子快要完工,只差收尾了。
叶君书去转了一圈,乡亲们这么热心,他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先生,心里挺愧疚的。
叶君书这些天待在家里,总算有时间和秦耀良好好聊天交流。
前段时间太过忙碌,将秦耀良这个好友冷落在一旁,叶君书是歉意的,对方为了能和自己多交流,拖家带口的来叶家村住,结果他忙得连和对方说话的时间都几乎没有。
秦耀良倒不觉得有啥,自家兄弟这么出息,这么受欢迎,他与有荣焉,还能沾光呢!
现在叶君书终于有时间了,秦耀良积攒了好久的话瞬间如泄洪的水,倾泻而出。
这么多年有叶君书提供的有新意的梗,再加上秦耀良写得越来越好,他已经打响了名气,受人追捧了。
秦耀良无比自豪。
虽然他的书还没全大夏打响,但是附近这几个府城,可引起一番叶良居士的讨论风潮。
就连茶楼雅轩,都有说书人拿来说书。
叶君书自是好一番赞美。
然而等秦耀良知道叶君书一直在为找先生之事烦恼时,顿时瞪眼,指着自己道:“明明有那么合适的人近在眼前,你往哪儿找呢?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合适的吗?”
“你?”叶君书惊讶之极。
“对啊!好歹我也是个秀才,基础教学还是可以教的,再说我阿父自己也是个先生,这么多年下来,基本的教学模式我还是知道的,你怎么不找我啊?”秦耀良一副不说出个一二三四点我跟你没完的表情。
叶君书扶额,一时哑言。
好吧,秦耀良在他心里已经是不可磨灭的不靠谱印象,他还真没考虑过他来当这个先生的可能性。
不过仔细想想,秦耀良还真适合。
首先他能考上秀才,就证明他本身是有才华的,而且他本人并不迂腐古板,和先生一点也不像,能和他合得来足以证明他的性子良善,宽和厚道,心胸亦不狭隘,面对比自己优秀的人,坦然面对。
而在先生的耳濡目染下,哪怕没教过书,也知道该怎么教学,这也是一大优势。
而且他是叶家村人的外婿,和叶家村有这份渊源在这儿,无形中更亲近。
只是——
“你愿意教孩子们?”不是只想写话本的吗?
秦耀良咳一声,摸摸后脑勺道:“这不是已经成家了吗?我也是要养夫郎儿子的人了,虽然话本能赚不少钱吧,但是要保持神秘感不能为外人道也,总不能让外人一直以为我无所事事吧?反正写话本花不了很多时间。”
“先生会同意吗?”
“他巴不得如此呢!”秦耀良撇嘴。虽然阿父不反对他写话本了,但是一直觉得他不务正业误入歧途,总想将他掰到他认为的正途上来。如果知道他来教学了,估计会马上打包他过来叶家村,生怕他反悔。
叶君书忍不住笑,先生估计真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