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秋小声道:“刚两个月,前儿才诊出来的,我还没往家里传讯儿,想着等头三个月过了再……不想这身子不争气,难得来一趟,倒扫了大姐的兴致。”
“瞧三姐说的,有了身子是好事,哪能说什么扫不扫兴。”听她话头不对,徐锦冉忙出言打断,“姐姐心可真大,这胎三月未到便出来走动,姐夫……便没劝劝姐姐?”
“大夫说我身子好着呢。”徐锦秋毫不在意的挥挥手,“其实啊,我是听人说,这喜事儿,都是扎推的。若是多接触接触这有了身子的人,自个儿便也好怀上。我这不是惦记着,这等好事,还得先紧着自家姐妹,不能叫别人沾了去吗?这才忙不迭的赶来。”
徐锦秋说着,还拉了徐锦冉的手往自己胳膊上贴,“妹妹赶紧蹭蹭,好分分我这喜气儿,来年也添个小公子。”
这话虽是对徐锦冉说的,可徐锦秋的眼睛却看着徐锦瑟。
徐锦瑟哪里还能不明白,徐锦秋这趟,分明是故意来炫耀了。
她与晏庭曜成亲两年多还未有喜讯,有些人的心,便开始不那么安分了。
见徐锦瑟不语,徐锦秋还以为她在心中暗自神伤,心中不由自得起来。这女人在夫家安身立命,靠得还得是子嗣传承。若是无子,甭管再怎么尊贵的身份,都立不住脚。只没想到,连徐锦秋都耐不住,要来她这里显摆了。
徐锦瑟嫁入恭王府,眼见着都快三年了,肚子还没个讯儿,也就是安代公主异族出身了,搁着寻常人家,早耐不住要给世子张罗侧妃了。
想到这里,徐锦秋竟有些得意忘形,脱口道:“大姐,你可要赶紧点儿,咱们女人呐,还是得有个孩子,在夫家才立得住脚。你和世子成亲都快三年了吧?”
徐锦冉叫她惊得一窒,忙拉住她胳膊。一惊之下,许是用力大了些,徐锦秋“哎哟”一声,将她甩了开。
“四妹你干什么,我这也是为大姐好。再不抓紧点,就怕你等得、王妃等不――”
徐锦瑟目光顿时一凝。
徐锦秋面露得色,还待再说,突听一句“王妃怎么了?”在身后响起,脸上扬到一半的笑容猛地僵住。
三人齐齐回头,正见安代公主踏上了水榭,忙起身行礼。
“你们姐妹几个,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她颇感兴趣的问道。
徐锦瑟起身,想将她让至上座,叫安代公主按了下来,“无妨,我正要出门,见你们聊得热闹,才忍不住问上一嘴。”
“我们――”徐锦冉刚想开口,徐锦秋抢先道:“禀王妃,我们姊妹,正说着子嗣问题呢,不知大姐何时能为世子开枝散叶呢。”
这话说得简直诛心,徐锦瑟目光立时冷了下来。徐锦冉也忍不住冷汗津津,暗道三姐的性子,嫁人后分明收敛了许多,今日这是怎地了,说的这话简直有意挑拨。目光忍不住便往安代公主身上飘。
不想安代公主“哦?”了一声后,甚是不以为然道:“子嗣什么的,急什么?你们年纪还小,现下生子,对甚至负担太大,不妨养上几年再说。我往常便跟锦瑟说,这都不急,待过些年,身子长开些,才许想这些。”
“你们也是,谁说嘴都别听,这身子是自己的,自己养好了才是正理儿。锦瑟嫁到王府,便同我女儿一般,我是想他们小夫妻健健康康、和和美美的。锦瑟年纪尚轻,子嗣什么的,这两年我是不许他们考虑的。外头要有人说嘴,你们就这么回他们。就说我说的,我家儿媳妇又不是专娶回来生孩子的,不劳他们操心!”
这话说得,跟在徐锦秋脸上扇一巴掌也不差多少了。她面色立即青了下来,又不敢对着安代公主发作,深吸了几口气,忙起身告辞,连备好的水晶糕都忘了拿。
徐锦冉瞧她那样,险些笑出声来。刚刚那样儿狂妄,可不就叫王妃几句话堵得没话说了?
不过徐锦瑟与婆母的感情可真好,安代公主居然直呼她的名字,还这般为她出头,简直真个将她当女儿看待了。
安代公主与人约好了时间,只略说几句便走了。
徐锦冉忍不住道:“大姐与王妃感情真好,可真叫人羡慕。”
徐锦瑟微微一笑,“王妃豁达大度,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徐锦冉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是为了替徐锦瑟应付徐锦秋而来,徐锦秋走了,自然也未久坐,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时,从侍女手中接过装着水晶糕的漆盒。徐锦瑟做事一向周全,既说给了,便给她与徐锦秋各备了一份。如今徐锦秋没拿,便将她那份儿也给了自己。
徐锦冉同侍女道了声谢,便拎着漆盒往外走去。
快至门前时,仿佛若有所感般地回头,远远看着有个人影走上水榭,与徐锦瑟依偎在一处。动作间温柔缱绻,很是珍惜的样子。
耳畔依稀听着侍女们小声说“世子回来了”“世子同世子妃感情和真好”之类的话语,忍不住垂头一笑。
――各人有各人的命,真个是羡慕不来的。
第205章 轮回(上)
徐锦瑟怀第一胎的时候,与晏庭曜成亲已过三年。彼时新皇已经登基,晏庭曜没有承袭他父亲恭王的爵位,而是被封了成安侯。
恭王之位,将由他未来子嗣中择一继承。
当封侯圣旨颁下时,徐锦瑟长长出了口气。
安乐侯那个封号,终于伴随着前世的梦魇,彻底湮灭于记忆的长河。这一世的一切,都同前世不同了。
诊出有孕那天,正是她的生辰。这些天她总是有些惫懒,徐锦瑟却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前些时日忙着筹备晏庭曜的封侯宴,累过了头,生日便没有大办,只在府中备了桌酒席,叫厨房煮了碗长寿面了事。
新赐下的侯府尚未收拾妥当,夫妻二人还住在恭王府中。安代公主与他们住得惯了,徐锦瑟也与婆婆关系融洽,便与晏庭曜商量着,日后二人搬去侯府,正可将安代公主也接过去。
这恭王府承载着安代公主多年的回忆,徐锦瑟已经不止一次见到公主在府中触景生情、暗自神伤,为了不叫他们担心,还要小心掩饰的模样了。
想来搬去新府邸后,便能好上许多了。
心里惦记着搬迁的事情,徐锦瑟便有些心不在焉,鸿雁将桌上的菜挑了几样儿她素日喜欢的,放在小盘中,端至她面前。徐锦瑟也没多看,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不想入口便是一股腥气,当下便忍不住干呕起来。
“怎么回事!”晏庭曜立即关切道。
徐锦瑟摆了摆手,“不妨事,就是这肉有点太过腥臊,一时不适罢了。”
“腥躁?”晏庭曜皱了皱眉,“厨房现在是谁管事?怎的连入口的东西都出了问题?”
“侯爷,今儿夫人生辰,这鱼是皇上赐下的雪鳞鱼,奴婢看着厨房现杀的。”鸿雁说着,道了声冒昧,从盘中取了块鱼肉放入口中,道:“这鱼肉当是没问题的。”
“可能是这几日累着了,胃口不大好吧。也不关厨房什么事儿,侯爷莫小题大做了。”徐锦瑟揉了揉太阳穴,“歇几日便好了。”
“还是叫大夫来看看吧,往日再忙也不见这样。”自从出了安代公主中毒之事后,晏庭曜面上不显,私下却对家人的健康尤为注意起来。成亲以来,但凡徐锦瑟身上有些小病小痛,都定要叫几位大夫来会诊,瞧着兴师动众的。
徐锦瑟正有些惫懒,想想那场面便有些烦躁,道:“还是算了,好好儿的生辰,就别劳动大夫了。”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躁意,晏庭曜不由愣了一愣。
两人成亲以来感情一向都好,徐锦瑟又不是无事生非的性子,几年来二人连拌嘴都少,这般无缘无故、近乎顶撞的口气倒真是头一遭遇上。
徐锦瑟话刚出口,便觉不妥,立即道:“侯爷见谅,这几日也不知怎地,老觉着心里焦躁,说话都不过心了。”
她这一说,晏庭曜更觉担心,当下便不顾她的反对,执意要请大夫来。
还是鸿雁拦住了二人,轻声道:“世子,夫人,还请恕奴婢冒昧,奴婢觉着夫人这症状,有些像是……”
“像是什么?”晏庭不解道。
鸿雁却不说话了,只用眼睛在徐锦瑟腹间一转,徐锦瑟突然便懂了她的意思,瞪大了眼睛,双手反射性地抚上了小腹,“你、你是说……”
见她这样,晏庭曜哪还能不懂,立即站了起来。动作太猛,还带得桌上杯盘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夫人这月……刚又突然觉得鱼肉腥臊,奴婢觉着,怕是……”
徐锦瑟成亲多年,徐锦秋第二胎都怀上了,她还未曾有孕。鸿雁与荷香私下里早将妇人孕期的事情背得滚瓜烂熟,就盼她哪日怀上。
以至于刚一有征兆,鸿雁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经了她提醒,徐锦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月事确实是晚了几天。
她少时,身子在云姨娘的刻意“纵容”下多有亏损,后来幸得宋妈妈调养,已是恢复了正常。这些年来又一直注重保养,月事一向准时,便也没特意注意过日子,一时间倒是忽略了。
只是……她这真是……么?
徐锦瑟有些难以置信。她与晏庭曜成婚三年有余,刚开始是安代公主顾念着她年纪小,嘱咐她过几年生育对身子更佳,加之宋妈妈也赞同安代公主的意见,她与晏庭曜便有些着意规避怀孕之事。待到去年,宋妈妈言语中暗示她的身子已经适宜孕育子嗣了,他们便没再刻意……
只不想,一直都没怀上。二人的身子都没问题,时间久了,连最初的焦急都淡了,她便觉得许是缘分未到的缘故。加上安代公主从不因此催促,只道时候到了,孩子自然便到了,还劝他们莫要着急,正可趁着还没有孩子多过过二人生活,便不再将此事搁在心上。
没想到现在――
“夫人若觉着今日叫大夫不适宜,可先叫宋妈妈来把脉,是与不是,也有个准信儿。”鸿雁建议道。
徐锦瑟出嫁时,宋妈妈一家都做了配房,再加上这些年来,她的身子都是宋妈妈调理的,鸿雁这提议倒正是便宜。
当下徐锦瑟便也不再反对,遣了招了宋妈妈前来。
这一把,果然便把出了喜脉。宋妈妈当下便喜上眉梢,将这好消息告诉了二人。
徐锦瑟还有些反应不及,只怔怔的抚着小腹,还觉着有些难以置信――这里面,已经住进了个小小孩儿?
晏庭曜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只直直盯着徐锦瑟,简直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了。
宋妈妈一看便知,这对新晋父母还需要时间消化这消息,当下便笑着道了声恭喜,推着鸿雁出了门去。
徐锦瑟还能听到,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等好事,该叫人去给夫人报喜才是。不、不,我亲自去、亲自去跟夫人说这好事。”宋妈妈口中的“夫人”指的自然是魏氏了,徐锦瑟成亲多年,终于有孕,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儿,宋妈妈笑的嘴都要合不拢了。
房内,徐锦瑟与晏庭曜面面相觑。一时间,看着对方,心中竟升起了一种久违的羞涩之感。
第206章 轮回(中)
“夫人……”
“夫君……”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住,看着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分明已经成亲日久,却又有了些许近似新婚的感觉。
徐锦瑟羞涩的垂下头。刚低下头,便感到一个温热的身体在自己旁边坐下,晏庭曜拉住自己的手,道,“明日,还是找大夫来看看吧。”
“嗯……”
徐锦瑟点了点头。
“多找几个大夫,府里的大夫都不擅此道,稳婆奶娘也得备好。”晏庭曜细细数着,突地又觉不妥,“还是请唐老过来一趟看看稳妥……”
徐锦瑟瞧他越说越不像话了,忙拉住他:“唐老都多大年纪了,没得为着这种小事麻烦他。”
“那就多找几个大夫候着,府里的大夫还是太少,我――”晏庭曜说着,便有些坐不住了,“不妥,我还是先吩咐下去,叫他们打听打听哪位大夫……”
“行了――”徐锦瑟越听越是好笑,他这般表现,倒将她乍然得知有孕的忐忑冲淡不少,“只是有孕而已,又不是生病,侯爷这般大惊小怪的,不知道的人瞧了,还以为我怎么的了――”
“胡说!”晏庭曜突地板起脸来,徐锦瑟才突地惊觉自己刚刚那话,正戳在他软肋上,忙柔声安抚起来。
心中暗忖往日间总听说妇人怀孕,性子都有些变了,没想到自个儿这会,竟忒地任性,连往日间的分寸都忘了。这么想着,突觉腹间一抽,徐锦瑟忙捂住小腹,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晏庭曜叫她惊得险些跳起,再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她抱起,直放到榻上,连丫鬟都不唤了,自己就要去叫大夫。还是徐锦瑟拽住他,再三保证,自己肚子不疼、也不难受,才将他安抚下来。
就这样,第二日,成安侯请了十几位大夫,来为自己怀孕的夫人会诊的消息还是成了京中妇人间谈论的话题。
众人都笑成安侯小题大做,可笑过之后,哪个妇人不羡慕成安侯夫人,这般得婆母夫君看重?那些个当初瞧不上晏庭曜的闺秀,现下对徐锦瑟,可都羡慕得狠――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成安侯还是这么、这么贴心的个人呢?
不管妇人们是羡是妒,徐锦瑟的孕期便在魏氏的嘘寒问暖、安代公主的关怀备至和晏庭曜的紧张、担忧、关切中,度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