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轩听了,眼神狠厉。看向地上的人低声道:
“还是不说么?那我可派人去槐树胡同了?”
听闻槐树胡同,地上的人微微动了下,抬起血淋淋的脸,开口道:“不要”
“你也知道有亲人,可是你杀的就是我的亲人。说,为什么要杀她?”江成轩眼眶有些红,厉声问。
“要是再不说,我直接让人去杀了他们,反正我的亲人没了,你们凭什么能好好活着?伺书……”江成轩越是生气面色就越是冷漠。
“我说……是三皇子。你能不能保住他们的命,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地上的人边说,嘴角不停有血流出。
江成轩冷笑一声,问:“要是我要杀他们,你会善待我的亲人?”
地上的人突然笑了笑,眼神慢慢黯淡下来,慢慢的,他的胸口起伏越来越慢,渐渐地没了动静。
江成轩胸口起伏,半晌后。伺书低声问:“主子,还去槐树胡同吗?”
“去,给他们些银子,让他们滚出京城,要不然就都杀了。”
江成轩脸色难看,伺书不敢再问,低声应是。
伺墨进来,低声道:“主子,周大人派人去府里请您到留仙楼叙话。您去吗?”
江成轩擦擦脸上的血迹,收敛了狠厉的神色,轻声道:“去。”
留仙楼包间里,周秉神色冷淡,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成轩冷冷道:“今日有人追杀沫儿,你知道是谁?”
疑问的话语却是笃定的语气。
“是,我估计是柔郡主。”江成轩低低道。
周秉气笑了,道:“你倒是坦诚。你为沫儿带来了危险,就不准备给我解释几句?”
“这次是我错,以后都不会让她有危险。”江成轩低声道。语气神情都很认真,周秉恍惚了一瞬。见他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倒不好太过责怪,毕竟说起来也确实不怪江成轩。
怪只怪他长得好。
周秉对着他一通训斥,大意就是,你以后要谨言慎行,对别的姑娘家敬而远之,最好不要单独相处,然后就是对沫儿要好些,更好些。
饶是江成轩心情不好,也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郑重其事的应下。
过几日,京城里突然传来柔郡主许亲的消息,许给了三皇子做正妃。
三皇子是宫里昭妃娘娘所出,皇上甚是宠爱他们母子。虽立了太子,但见了皇上对他们母子的态度,许多想要挣下从龙之功的大臣觉得,三皇子未必没有机会。万一皇上宠他们母子宠到可以把皇位传给他……
如今长公主的许亲,似乎更加确定了三皇子的位置。京城里一时间,三皇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上门求见者不计其数,更有甚者,以为摸到了皇上的心思,虽不确定。但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直接上书皇上,以太子多年来对盛国无功劳为由,请求废太子。
太子府书房
太子坐在上首,下面坐着几位太子的幕僚,江成轩还有……林世子。
书房里熏香缭绕,熏得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太子殿下,如今外面的形式对我们不妙,您可有什么章程?”一位幕僚起身,他花白的眉毛胡子都几乎皱到了一起。
太子慢悠悠的喝茶,看向江成轩,问道:“成轩,你以为如何?”
江成轩淡淡道:“蹦哒不了几天。”
太子一笑,道:“孤也这样认为。”
幕僚不放心,又道:“但宫里的昭妃娘娘受宠是事实。”
太子点头,道:“你说得也对。”
江成轩端起茶杯,挡住唇边的笑意,和林世子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也看到了笑意。
幕僚显得忧心忡忡,但见太子闲适的模样,不敢再说。
八月十五
一大早,大街上就热闹起来了,留仙楼这样的包间几乎家家爆满,有的不是酒楼客栈的屋子,也被人租下,就为了看江淮岳和萧灵薇成亲。
早在下聘时,两人的婚事就被人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这是定远侯第二。两人一开始的吵吵闹闹就在京城里传言四起,如今两人终于成亲,以后大概是没有两人的传言了。
江淮岳坐在马背上,一身大红色衣衫,容光满面,胸口戴着朵大红花,不时对着路边给他道喜的人拱手致谢,很是高兴的模样。
江淮岳后面抬着的花轿里,影影绰绰能看到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后面的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从大街上浩浩荡荡的过去了。
此时的周沫儿坐在福安院里,气氛有些凝滞,安静地听老夫人说话。
“你们的嫁妆,公中每人出两万两。当然,你们母亲补贴的不算,我这里……”老夫人伸出手,边上的嬷嬷递上来两个匣子,老夫人接过,打开拿出来几张纸。
“沫儿和蓓儿都是一样的,一万两银子,另铺子一个,算是我这个做祖母的心意,以后我周府的嫡女出嫁,都按照这个定例来。”老夫人一锤定音。
姚氏欲言又止的看了周沫儿一眼,又看到脸色不好的周秉,低下头闭上嘴。
“母亲,沫儿是嫡长女,您补贴多少我无所谓,就是不拿出来我也没意见,但是只一点,公中出的嫁妆,沫儿得多一万两。”周秉正色道。
老夫人气道:“你说出就出?等她们出嫁了,家中日子就不用过了。”
周秉看向她,淡淡道:“沫儿可以只要两万两,别人少点就是,还省了不少。”
“大哥,您这话过分了啊!凭什么蓓儿就要比沫儿少,蓓儿从小就是按照嫡长女教养的,沫儿怎么长大的我们都知道。蓓儿为什么不能和沫儿一样多?”三夫人义正言辞的争辩。
姚氏坐不住了,说什么都可以,她一直都刻意让别人忽略沫儿的过往,如今被三夫人明晃晃的提出,还是为了嫡长女的身份之争。且三夫人这话还抨击沫儿的教养。
“三弟妹,你要是这样说,当初沫儿是怎么失踪的,是不是也要查清楚?”姚氏也没有三夫人气急败坏,只淡淡道。
此话一出,屋子里气氛一滞。
周沫儿虽回了府,但是她怎么失踪的,一直都是周府众人心照不宣避免谈论的事。且家中的奴才都没有一个人提起,只说大小姐回府了,没有人提起大小姐为何失踪。
三夫人面上神色变幻,屋子里的人都各自低头沉默,二房众人更是身子都往边上移了移,显然是想避开这个问题。
“关我什么事?大嫂,沫儿失踪时,怎么回事你自己不是清楚?”
第56章
“我清楚什么?三弟妹不是更清楚?”姚氏站起身, 慢慢靠近神色不停变幻的三夫人。
“我只不过离开了几息, 沫儿就不见了,是你吧?”姚氏越靠越近。
三夫人坐在椅子想往后躲, 却发现不能。色厉内荏道:“不是我, 我再恶毒, 也不会把自己的侄女卖掉, 且大哥还是我表哥。我怎么会卖掉他的女儿?”
“说要去看灯会的是你,让我去买点心的也是你, 说沫儿失踪和你没关系,你自己信不信?”姚氏眼泪一滴滴落下,责问道。
“反正不是我。”三夫人低着头, 厉声道。
姚氏突然朝老夫人跪下,哭道:“母亲, 我的沫儿她是被人卖了啊!不是走失, 是被人卖了……”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的听着姚氏肝肠寸断的哭声。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担忧怜惜都在里面。
周沫儿听得眼眶酸涩。
老夫人慢慢的把手里的匣子放下, 严厉的看向姚氏, 正色问道:“你说是你三弟妹,有证据么?要是没有,此事不要再提,要是有,就拿出来, 无论结果如何, 今日过后, 关于沫儿失踪之事, 周府的人都不能再提。也包括你们。”
姚氏趴伏在地上,不知是哭的还是气的,身子微微颤抖。周秉脸色越发漠然,站起身去扶起姚氏,周沫儿也觉得老夫人过分,太过于偏袒把她卖掉的人。
“母亲,今日家中所有人都在,您说话算话,如果真的有证据?您待如何?”姚氏擦干眼泪。不再哭了,眼泪只对在乎自己的人有用,在场这些……
三夫人有些心虚的低着头,周昀不知想着什么。二房众人都往后退了又退,显然不愿意掺和进来。周沫儿和周明岳神情担忧,周秉扶住她的手越发用力,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些人对亲情的漠视。
姚氏不再哭,她的面色平静下来,看着老夫人的眼神平淡,问:“母亲,如果有证据?且就是这屋子里的人,您要如何惩罚那人?”
“周府众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姚氏,你身为周府的当家主母,不为这个家族考虑?你要逼我?”老夫人神色冷漠,冷冰冰问道。
姚氏一笑,凄楚道:“母亲,不是我要逼你,是你们一家人逼我,我的女儿,被人卖掉了啊!没有落到你们身上,你们自然不知道痛,说得轻描淡写,你们也试试啊!三弟妹,把蓓儿也小小年纪卖掉,你看她能不能活下来?”
三夫人受不了这凝滞的气氛,她冷笑道:“大嫂,母亲说没错,证据呢?拿出证据来,要是真的和我有关,我认了就是。周府要休了我也好,把我关进家庙也罢。”
看着她笃定姚氏没有证据的模样,一副无赖样。跟大街上的地痞也没什么两样,周沫儿气得微微颤抖。
“好……好……”姚氏冷笑。
“带上来。”扬声吩咐过后,姚氏看向三夫人微微一笑。
这一笑,笑得三夫人脊背发毛。
当看到外面走进来的人时,三夫人浑身僵硬。
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妇人,唇边一颗小小的黑痣。
她一进来就看着三夫人,连声道:“就是她,就是她,不关我的事。”
“好好说话,说清楚。”老夫人厉声道。
那人跪在地上,浑身狼狈不堪,身上衣衫好几处破了,她道:“十多年前,我本来是京城里的黑户,后来想办法开始暗地里买卖小孩子,我们胆子小,从来不敢抓清白人家的孩子,都是抓乞丐来卖与大户人家,也算是给那些孩子找条活路……”
“说正事。”周秉厉喝道。
那人瑟缩一下,才道:“还记得那日灯会,有人悄悄把一个小姑娘送到我这里,小姑娘虽衣着朴素,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家中奴仆的衣衫,但是小姑娘长得细皮嫩肉,一般人家也养不出来那身肌肤。我在京城里也算熟悉,知道大户人家家里多有龌龊,这小姑娘应该就是被家人卖掉的,且带她来的人有吩咐,务必把小姑娘卖到外地,卖得越远越好,我就更加深信不疑,小姑娘一定是被偷出来的。我有些怕,怕小姑娘家中是大富贵的人家,到时候找来我要是还不出这姑娘……我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我没理会那人的吩咐,没几日镇国公府要挑小丫头,我就想办法把小姑娘塞进正经的牙婆那里,送到了镇国公府……”
姚氏又开始眼眶湿润,她狠厉的看向三夫人,问:“你怎么知道是她?”
那妇人忙道:“当时那小姑娘送来,我就知道事情不对,我……我跟踪了那个送小姑娘来的嬷嬷,亲眼看到那嬷嬷的主子就是这位夫人。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周秉脸上难看,冷冰冰道:“带下去。”
“三弟妹,你有什么话说?”周秉漠然看着三夫人。
三夫人对上这样漠然的目光,心里想笑,又有点想哭,总之复杂难辨。
三夫人王氏和周府的两兄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周秉小小年纪就显露出读书的天份,周昀则是差些,从小贪玩。老夫人从小看出来周昀的心思不在读书上,且他是幼子,本就得老夫人欢心,老夫人也不强求。只督促周秉读书。
周秉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年纪轻轻就进士及第,入朝为官。
几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老夫人为了周秉的仕途考虑,给他定下了左都御史的嫡女姚氏。
至于小儿子,给他定下了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王氏。本来这也算是圆满了。老夫人却没想到,自古以来年少慕艾,不光是对男子,对女子也是一样。
自古以来,优秀的人总会得人爱慕多些,王氏从小和周秉周昀一起长大,周秉儒雅温和,且前途无量,周昀被老夫人惯得思维简单,书也读不好。眼睛不瞎的人都会把心落到周秉身上,王氏也不例外。
可惜老夫人很快就给周秉定了亲,她再没有了希望。其实,对王氏来说,嫁给周昀已经是她高攀,老夫人家世不显,家中只是一般富贵人家而已,作为她的侄女,王氏也是一样。周府却是书香门第,还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大家。王氏能嫁进来,老夫人出力不少。
人往高处走,王氏自然不会因为没嫁给心上人就拒绝这门婚事,于是,就有了如今的情形。
成亲后,周秉和姚氏虽算不上鹣鲽情深,但也算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着过日子。在生下周沫儿后,沫儿的名字都能让王氏好一阵嫉妒。
于是,在沫儿四岁左右时,她和姚氏一起去看灯会,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让人把沫儿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