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般愤怒汹涌而出,烧断这么多年倚赖信重的情分。
永昌帝抄起案上厚厚的奏折,用力砸在田保头上。
“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气得大声怒斥,“拖下去,斩了,斩了!”
珠帘内外,满殿的人皆凝神屏气,恭敬侍立。
田保额角鲜血涌出,哀声恳求,被左右侍卫架了出去,苦求声遥遥可闻。
永昌帝哪还有心情再演乐祈福,怒容甩袖离去,满殿官员内眷也自告退。
这场对峙有惊无险,没闹到剑拔弩张的地步,韩蛰松了口气,叫飞鸾飞凤好生护送杨氏令容等人回府,他却请了韩镜,同往锦衣司去。
第74章 金钗
田保进了锦衣司, 当即被关在单独的铁牢中。
他跋扈多年,所仰仗的无非皇帝宠信,而今被永昌帝彻底厌弃,便如丧家之犬, 再无昔日对上谄媚惑主,对下颐指气使的姿态,蜷缩在铁牢角落,神情颓丧。
――就像许多被他关进内廷司严审查办的内监一样。
审问这种心志已被击溃的人, 根本无需韩蛰出手, 不过田保曾居高位, 且跟范贵妃往来密切, 手中也掌握了些宫闱秘辛,审问时韩蛰也过去听了听,问罢他想知道的事, 便交予樊衡打理。
剩下的就是连根拔起,肃清余毒了。
韩墨跟韩征南下后,又有许多消息报来,京城里有些事韩镜照顾不过来, 韩蛰便代为操心,忙得早出晚归。
到二月下旬,田保的事渐渐料理清楚,韩府客院里, 高修远的画作也终于完成。
因这幅画是送给杨氏的父亲定远侯, 高修远画得格外用心, 听从杨氏的安排,在韩家人的护卫下寻访了几处定远侯最爱去的风景,最终选了一处幽谷崖璧。山谷清幽空旷,壁立千仞,下临清湖,有樵夫挑担而行,如闲云野鹤。
杨氏这阵子甚少去客院,若问询进展,也多是打发韩瑶过去。
听得画作完成,才带着韩瑶和令容一道过去瞧。
高修远的手笔自然无可挑剔,众人称赞不止,当即命人去寻上好的铺子装裱起来。高修远见状,含笑拱手,“夫人满意,我也无需担心了。在贵府住了半月,实在叨扰,晚生这就告辞了。”
“这么快?”杨氏微诧。
高修远颔首,清隽的脸上笑意轻松,“春光正好,晚生既画山水,正该四处游历,长长见识。往后夫人、少夫人或是韩姑娘若有事,自管吩咐。”
他的态度谦和有礼,目光大多落在杨氏身上,甚少瞧向别处。
哪怕偶尔看向韩瑶,也是客气谦和,没半点波澜,更没杨氏所期待的东西。
从去年腊月韩瑶求那幅佛寺图起,几番相处,韩瑶固然无越矩之举,殷勤往来间,也足见其示好之意。高修远聪慧灵透,不可能懵懂不知,这般态度,他的心思已然明了。
杨氏心内叹息,没再多留,让人谢以重金,亲自送他至垂花门外。
高修远来时负伤,去时孑然,拱手请众人留步,两袖飘飘,踏风而去。
垂花门旁春花繁盛,绿树掩映,杨氏直待那挺秀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揽着韩瑶肩头,目露关怀。韩瑶抬头,微微一笑,“母亲放心,我说到做到。”
少年清隽,诗才秀怀,少女情窦初开又岂能轻易忘怀?
但韩瑶性情爽利,能看得清楚,也就无需过于担心。
杨氏颔首,在她肩上拍了拍。
韩瑶拉住令容的手,“母亲先回吧,我们去后园走走,回头编个花篮玩。”遂挽着令容的手,踏明媚春光,往后园去了。
……
二月底时,南边的战乱虽未平息,京城却总算安稳了些。
韩蛰因要出京办事,正好途径金州,遂携令容同行,亲自送她回娘家。仲春郊外,春光浓盛,马车辘辘驶过,低垂的柳梢拂过马车顶,索索作响。
令容坐在侧面,背靠软枕,将一副巧板摆在韩蛰膝上,正在拼图。
――马车颠簸摇晃,他的双腿却像会使千斤坠似的纹丝不动。
纤秀的手指灵活推演,慢慢拼成一只兔子。
还挺像。
韩蛰奔忙于繁琐公务,整日看着高官贵戚的嘴脸,面对锦衣司里阴森的牢狱,难得有空看她玩这小孩子的玩意,反倒觉得有趣。
“从前没见你玩过。”
“在屋里玩过几回的,碰巧夫君不在。”令容觑他,眉眼带笑,“怕夫君笑话。”
她平常在银光院,或是摆弄红耳朵,或是对着食谱跟红菱枇杷捣鼓些吃食,再不济还有满架的书可以翻,会玩这个,必定是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
韩蛰甚至能想象她倚窗而坐,支颐拼图,百无聊赖的样子。
他眉梢添了点笑意,“幼时也玩过这个。不过――记得没这么多块。”
令容解释,“平常玩的都是七块,这是家父闲时做的,有十五块。他说是环即成圆,合规为方,千变万化,十色五光。其实跟七巧板无异,只是多几块,拼起来更有趣些。夫君要试试吗?”
马车走得慢,韩蛰闲着无事,索性接过木板。
他幼时用过七块巧板,还记得玩法,陡然增至十五,多少手生。令容却是玩惯了的,偶尔帮着捋一捋。因是出京办案,韩蛰穿的是墨青长衫,冷峻的眉目微垂,是惯常在外的清冷模样。只是那双修长的手指翻飞,推出种种动物图案,看着跟他浑身的冷硬气势不太相衬。
令容双臂撑在膝头,目光落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有些挪不开眼。
夫妻互出题目,比谁拼得快,几幅图拼下来,不知不觉便到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