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用蛊虫抵现,阿蛮又笑嘻嘻了起来,招呼着阿才和哥哥放下背篓,她从里面找出没有在大集里面卖掉的蛊虫,全都摆在吧台上,坛盖被一一打开,露出里面蛊虫的真容。
秦深抽抽嘴角,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卖不掉了,这么大的个头傻子才会心甘情愿吞下去。
下蛊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儿,大个的都是残次品,除非有人真爱吃虫子,不然没人买。
因此,这些蛊虫不值钱,秦深关掉天网app说:“这些蛊虫加在一块儿可以开两个单间,住一天。”
“哦耶。”自己没有卖出去一只的蛊虫有了大作用,阿蛮高兴地原地跳了一下,“哥哥和阿才哥住一间,我住一间,完美的解决了。”
阿烈咧嘴揉着妹妹的脑袋,故意逗弄她,“明明是我和你住一间,让阿才一个人住。”
阿蛮拍开哥哥的手哼哼,“人家是女孩子,和你们不一样。”
阿才笑着摇摇头,不理这对胡闹的兄弟,他对秦深解释这些蛊虫的用处,“吃就算了,阿蛮开玩笑的,有些蛊炼制的时候会喂养毒虫毒草,当菜吃会死人的。这种硬壳的蛊不爱移动,有自己的地盘,可以放在菜地里,会吃掉害虫。这种白色软体的,会吃腐殖物,解决厨余垃圾。这种黑色的虫,它的口器很厉害,能够啃很多硬东西……”
阿才一一讲解,在一边的六娘受不了了,嫌弃地搓着胳臂,转身进了厨房,她是蜘蛛,可真没有吃虫子的爱好,她们的食谱里只有大型动物。
进了厨房,锃亮的抽油烟机外壳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六娘将刘海拨弄了一下,风情万种的美人自言自语道:“和小姑娘家家真是没法比了。”
大堂内,白目的七八岁女娃娃恶声恶气地打断占着吧台前位置的那群人,“喂喂喂,你们够了啊,巴拉巴拉的烦不烦。”
阿才拉过两个师弟师妹,不让他们与女娃娃起冲突,他能够感觉得到女娃娃很强,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
从秦深手上拿过钥匙,师兄妹三人在王乐彬的带领下去了房间,最近都是凑合着过的,能够睡上舒服的大床,对他们来说诱惑很大。
吧台前的空了下来之后,白目小萝莉昂着下巴,“哼哼”着走上前,个子不高、脾气不小,“我不住店,来找人,找一个负心汉。”
“嗯?”秦深疑惑了一下,“找谁?”
“找个手上有剑的男人……咕咕咕……”惊鸿的嘴巴里冒出一堆好似肥皂泡泡的东西,肥肥胖胖的小身子开始膨胀,像是在充气的气球,整个人随着“气体”的进入,双脚离地,飞了起来。
身体鼓胀,小女娃的手脚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浮在了半空中的他努力舞动着双手、双脚,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平衡。
这一系列变化来的突然,秦深都懵了,耳边不断有“咕噜噜”的声音,他反应了过来,急忙从吧台后面绕了出去跳了一下勾住小女娃的脚,“卧艹,这是怎么回事儿?六娘,六娘,客人要炸啦!”
“嘭——”
随着秦深的那个“炸”字,小女娃真的炸了,秦深手上一松,离地一掌高的他落了下来。四周纸片纷飞,他呆愣愣地接住一张纸片,掌心大的纸片上一只眼睛正对着自己的,眼睛只是画了眼眶并没有点上瞳仁。
没有鲜血淋漓、血肉乱飞,炸裂开的小女娃变成了一地的碎纸片和一个黑色的高大虚影。
黑色虚影悬空在秦深的对面,黑影像是像素不高的模糊照片,只能够勉强分清楚哪里是头、哪里是身子、哪里是四肢,此刻这个黑影傲慢地昂首,双臂环抱于胸前,脸上一双白目最为突出。
大堂内的动静早就将客栈内其他人给吸引了出来,去上了个厕所出来的章俟海扫了一眼黑色的虚影,走到秦深身边,看他一头雾水,一会儿看看手上的纸片、一会会儿看看虚影,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我听到‘嘭’的好大一声,你没有受伤吧?”
“没。”秦深挠了一下脑袋,“就是有些混乱,小女娃娃大变身成了个男人?喂,你究竟是谁?”
秦深和章俟海的目光一同放到虚影的身上,虚影傲娇地“哼”了一声,“有了男人就忘了我,真是负心汉。”
“呃?你说我?”秦深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被冠上负心汉的称呼,真是相当神奇的体验。
“起开。”虚影粗鲁地去扒拉秦深,一双白目控诉地盯着章俟海,“你得到了我的身体,就不想要我的人了吗,负心汉,枉我在人间找你几百年。早知道你背着我在外面浪,我就随便找个人托付终生算了。”
“???”秦深惊恐地看章俟海和虚影,他被小三了?!
章俟海不顾自己受伤的胳臂,一手搂住秦深、一手去推虚影,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说话,“秦深,我不认识他。”
“轮回转世就想当做不认识了,男人心真是善变。”虚影控诉,说出了个惊天大消息,“你的前世是我的主人,我的好主人你守着王爷少少个岁月,一轮回转世就说变就变,渣!”
“荒唐,什么转世轮回,我根本不认识你!”
虚影听到了,受伤地连连后退,“你拿着我的身体竟然说不认识我?!早知道昨天让人把你捅死算了。”
“身体?昨天?”脑海中灵光一闪,章俟海恍然大悟,“你是那把剑鞘!”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惊鸿。”
惊鸿傲娇地点点头,状似云淡风轻地抚了一下自己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哼,终于想起我是谁了,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你竟然背叛了心中所爱和别人在一起了,渣男。”
章俟海眉头轻拧,“昨天多谢你出手相助,可我并不认识你。至于背叛心中所爱,那根本是无稽之谈。”
惊鸿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开始暴走,气哼哼地念叨着“负心汉”、“霸占我的身体,不要我的人”、“背叛王爷”……在原地来回飘了一会儿,惊鸿的脖子以极为夸张的角度扭了过来,一双白目直勾勾地看着秦深二人,“我的剑身、剑鞘都在客栈,拿出来。”
脑袋未动,惊鸿的身体扭转了过来,他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说:“把剑拿出来,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我主人的故事。”听了故事还要在一起,我服。
莫名的,秦深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觉得喉咙干涩的他想起了之前师兄给他邮寄来的包裹,是在湖伯墓内发现的一些没有考古研究和贩卖价值的老东西,酒坛子们的老大宝贝便是在这个包裹内发现,与酒坛子一起来的还有一把残损的剑。
听到惊鸿说剑身在客栈,随手放进仓库还没有来得及研究的残剑就蹦到了脑海内。
他哑着嗓子说:“你等等,我进去拿。”
秦深转身要去仓库,手被拽住,他顺着自己的手臂看到另外一人的手,手指修长有力、抓着自己的力道十分坚定。挣脱开这只手,秦深顺着这只手一直往上看,看到章俟海的脸,一向镇定的他难得露出了慌张。秦深扯着嘴角无力地笑了笑,“我去里面拿东西,很快就来。”
抱臂在一旁的惊鸿阴阳怪气地说:“哼哼,我的主人一颗心都在王爷身上的,你算哪根葱,哼哼,男小三。”
被小三的秦深,“……”
额头上青筋弹动的章俟海头也不回地吼:“你给我闭嘴。”
惊鸿憋屈地闭上嘴巴,扭头用力地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秦深。”章俟海祈求地喊秦深,听起来很可怜。
因为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人,因为对方莫名其妙的话就迁怒章俟海……秦深做了一个深呼吸,越是在乎就越是容易被影响,他反手抓住章俟海的手,“走吧,随我一起去拿,你好好护着自己的右手,伤口不要裂了。等这件事情弄清楚了,我去问青龙神君要金疮药,让伤口早点儿好。”
肩头的伤口估计裂开了,一跳一跳的疼,章俟海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们二人去取剑,大堂内虚影惊鸿飘了一会儿,看看桌椅不满意、说是太旧,看看吧台不满意、说是没新意,看看吧台后面的六娘不满意、说是太女人……
拿出了一碟瓜子准备当个合格的吃瓜群众的六娘,“……”美目一瞪,纤细白嫩的手翻转,黑色火焰在掌心中翻腾,一把刀刃泛着绿光的菜刀在火焰中出现,红唇微启,冷冷的声音警告惊鸿,“别妄想在客栈内胡来,老板被你的话乱了心神,那是因为他在乎,可我不。胆敢伤害他……”
鲜红的舌尖舔了一下血色的唇,六娘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介意吃个器灵加餐。”
“你敢!”惊鸿身周的风有了实体,轻烟一般,开始旋转,在风眼中惊鸿的身影变得飘忽而危险,“我的主人心心念念着他的心上人,他现在只不过是误入歧途,我要为他导正方向。”
六娘气势猛地上涨,烈烈火焰翻腾,“你就算是说的是真的,但那也是前世的事情,与今生无关。一个都快消散的器灵,拿什么嚣张!”
“前世今生乃是一体,你在狡辩。”
惊鸿身周的风拧成一股,如利剑刺向六娘,六娘不闪不躲,眼看着风剑要刺到六娘身上,“呲”一声,来势汹汹的风刃消散于无,归寂于空气。
惊鸿傻眼了,不敢置信地说:“我,我昨晚明明可以驾驭风了,一间捅穿了蛇妖。”
收回了妖力,六娘撑着吧台嗑瓜子,“因为你本事不够。”心里面偷偷松了一口气,刚才的风刃要是真的刺过来,她未必能够接住,很大程度会受伤。
器灵之事,六娘知道的不多,所以还真是弄不懂惊鸿的情况。
再次回到大堂,秦深和章俟海看到六娘闲闲地嗑瓜子欣赏团团转、怀疑人生的惊鸿。
“……他是不是傻啊。”被一个傻子的话影响了,秦深觉得自己也挺傻的。
章俟海用力握住秦深的手,说:“所以他说的话不要信。”
“我知道。”秦深笑了一下,对自己也是对章俟海说:“相信现在的我们,真有前世,那也是虚无缥缈的,前世的你又不是真正的你。”
章俟海的手上拿着剑鞘,褪去锈蚀剑鞘中正大气、内敛光华,简单、深刻的花纹缠绕全身,花纹线条如捉摸不透的风一般飘忽不定。
秦深拿出来的剑,是一把被岁月侵蚀掉的残剑,确切地说已经不能够称之为剑了,剑柄消失、剑刃不在,毫无锋芒,只能够用布包着捧出来,否则稍微用力就会将本就毁朽的剑身弄得更加残破。
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面上,秦深向后面退了一步,说:“剑来了。”
陷入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的惊鸿反应了过来,扑到桌子上看着自己的身体,“妈呀,坏成这个德性了。将军,给我血,恢复剑。”
惊鸿并不是普通的凡剑,而是生了灵智的器灵,与主人心意相通,无论残损成什么样子,只要得到主人的养护,都可以恢复本来样貌。
他一双白目只能够看到模模糊糊的世界,感应世界的是自己的感知,他从章俟海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他的主人。
章俟海抗拒,昨晚带血的手握住剑鞘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难道他真有什么前世今生?
惊鸿白目转动,看着章俟海,用蛊惑的声音说:“只有我的主人可以恢复残剑,你试一试就知道是不是他了,来啊,一试便知。事实胜于雄辩,比我说一千句一万句都管用,也比你自己在心里面反复否定有用。”
章俟海抿了抿唇,往前踏出去一步,左手抬起伸进衣领内,指尖触碰到右肩,伤口崩裂,有湿润的血渗透了出来。
左手拿出来,指头上的鲜红刺目,秦深惊觉章俟海的伤口裂开了,哪里还顾虑什么前世今生,“我去拿药箱。”
章俟海拦住他,“不用,只是有些裂开而已。”沾着血的指尖按在残剑上,他说:“先不忙着处理。”
话音一落,放置在桌子上的残剑发出嗡鸣,锈蚀刷刷刷向下掉落,大堂内的风以残剑为中心开始旋转、聚拢,如轻纱一般显出了实体,清越低沉的龙吟声好似跨过了岁月长河、从亘古久远之前传来。
不知不觉间,章俟海发现自己不在客栈大堂,而是身处一座庭院内,他身穿盔甲、手握长剑,在小桥流水的江南风景中龙行虎步。身子知道怎么在这座精致秀雅的庭院中行走,穿过回廊、走过花树,经过重重楼宇,从月亮门内跨出去,眼前豁然开朗,空旷的花园内只有寥寥几棵玉兰花树,正值玉兰花开,青白片片,煞是好看。
但景色再美也美不过在花树下作画的人,他瞪大着眼睛,努力要去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却如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见。
那人很爱笑,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轻松惬意地恬然笑意,他穿着圆领直缀长袍,腰间悬挂着一枚青色的滴泪状玉坠,玉坠在阳光下通透莹润,在月色长袍上投下水般波纹。
“阿海,你过来。”那人冲着章俟海招招手,随和的声音说着,“你过来看看我的玉兰花画的怎么样。”
满身的肃杀在靠近男人时荡然无存,平和的章俟海逐渐靠近桌案,努力盯着男人的摸样看,一无所获,什么都看不见。
“阿海,你看我干什么,看画呀,我画的怎么样?”
章俟海去看画,忍不住笑了,男人的画作只能够用小儿涂鸦来形容。
男人扔掉了画笔,拽着自己的玉坠把玩,“哈哈,你终于笑了,我的阿海就应该多笑笑,整天不笑都像是个老头子了。不过,你本来就比我大,就是小老头儿,以后不叫你阿海了,喊你老章。”
章俟海的双眼酸涩,张开口,一个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都喊不出口。
拽着坠子的男人絮絮地抱怨,“我说了把坠子做成玉兰花瓣的,他们给我弄成滴泪状,不过不怪匠户了,他们是按照我画的图纸画的。来,老章,这枚坠子你以后就戴着,可千万不要掉了呀。”
一阵风,卷起无数的玉兰花瓣,纷纷扬扬,风大迷了眼,章俟海抬手挡住眼睛再睁开周遭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他怀里面抱着一个人骑在马上,速度极快地奔波。
血水顺着额头滑到眼前,让眼睛里的世界满布血色。
一眼看去数不清的敌人向他们包围、靠拢,他们周围的护卫不断减少,几近于无。
没有冲天的喊杀声,只有刀剑刺入身体的沉闷响动,护卫又倒下去一个。
怀中的男人气息微弱,断如游丝,“老章,不用管我了,你快逃。皇叔听信术士之言,认为我会夺走皇位,咳咳,我只想带着你们游遍江湖,离朝廷庙堂远远的,咳咳,对他那个位置不感兴趣。”
章俟海心中叫嚣着,让他不要说话了,他们会冲出去,冲不出去也一起死。冷然的一张脸、冻住了一张嘴,心中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将军,你带着王爷先走,我来殿后。”最后一名护卫挡在他们身前,阻拦着千万万马。
章俟海听到的自己的声音说:“保重。”
勒紧缰绳,一骑两人如离弦之箭冲进了山林,身后追兵紧咬不放,到了山穷水尽之时,突然马儿一脚踏空,章俟海将怀中的人搂进怀中一同跌进了一个古墓。
一枚滴泪状玉坠从他领口处滑了出来,掉在古墓入口的土壤上,章俟海只来得及看它便掉进墓中,没有时间去拿它了。
在墓室内跌跌撞撞,一路携带的包袱掉了、佩剑掉了……进入主墓室,黑暗中章俟海知道自己推走了墓主人的棺椁,将怀中的人放在了正位上。抚摸着这人的脸庞,没有了任何气息的人儿他依然会守护到底,强撑着站了起来,以守护之姿站在一侧,“我不会独自逃生,我宁愿为你而死。”
在墓室外,皇帝请来的术士封住了墓门,扭转了墓中本来的阵法走向形成困阵,封印住会抢夺皇位的亡魂。
天命扭转,人间气运随着中兴之主被封印进了湖伯墓中,数年后一只九尾白狐途经此地,捡到了玉坠;又几十年,会有一只白虎追着山魈进入这片山林,误入阵法之后强行破阵……
无数纷乱的玉兰花瓣在风中零零落落,那个会叫着老章的声音兜兜转转又来到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