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明东南水师同那些西夷打了一场大仗,那些西夷人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哪怕是这座城堡的主人,据说是什么西班牙夷人的贵族的什么人,也是一样的。当时这些城堡里的仆人,只要不是西夷人的,有的混乱中死了,更多的却是偷偷躲藏了起来,算是逃过了一劫。
直到后来吕宋的安排下来了,又陆陆续续有官员过来。他们都是混出来的人精,总督这样一个乾坤独断的上峰谁不争着讨好?因此外头港口整理的工程再紧再繁,城堡也派人认真收拾修葺整理了一遍。甚至还找来了一些原本的仆人,也就是图他们更加熟悉这城堡,方便了以后的吕宋总督。
这时候这些人确实十分了解这一处住宅,里头一层层楼,身处其中走廊也复杂的很了,他们却是走到哪儿都不打一个等儿。一个个房间都能说的出所以然――有些什么,原来是做什么的,似乎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见祯娘点头,宋夫人便道:“这西夷人的屋子和咱们的大不一样,看着倒是另有一种雄壮巍峨。不过这高高的城堡,看上去不错,其实差着咱们的屋子很远。这墙也太厚了,窗子自然就深的很,光线可不明亮!还有这些上上下下的楼梯,除了中间那道,其余的都是旋着上去,又窄又陡,看的心慌慌。”
这些祯娘都是知道的,甚至说她知道的恐怕比以前住在这里的那些人还要清楚得多?――不过是读书的好处而已,那些园林的书里也有说西夷人的花园和屋子的,关于他们这样的石头城堡也详详细细地解释过。
实际上,这城堡原本也不是为了舒服修建的,而是因为战争!最开始是西夷贵族为争夺土地、粮食、牲畜、人口而不断爆发战争,密集的战争导致了贵族们修建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城堡,来守卫自己的领地。
完全是石头的建筑材料足够坚硬,经受得住弓箭、投石机、甚至威力较小的□□,另外火攻的威胁性也小了很多。至于说又小又深的窗子,那是方便防御和观察敌人,还有狭窄的楼道,在敌人已经攻入城堡的时候,依旧能帮助防守和阻止敌人的涌入。另外还有好多设计一一列举都是为了打仗,为了战争中保护居住在城堡中的贵族。
不过这时候的祯娘已经相当不舒服了,并没有那样多的精力解释这些,所以她只是听着那些仆人和宋夫人来说,偶尔微小和点头就是了。这样的话她的样子倒还好,但是并没有瞒过宋夫人的观察,一下察觉到祯娘恐怕已经相当不舒服了。
这就是她的眼力了,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赶紧道:“哎哎哎,这就是我们的不对了!在吕宋这边,凡是大明那边的都算同乡了,因此夫人来到就免不得格外热情了一些。只是我们却忘了,夫人舟车劳顿而来指不定有多辛苦,这时候正该是休息了!”
这句话才算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平日里她们也不是迟钝的,只是今日忙着讨好总督夫人,便一个劲地想往祯娘身边凑,竟忘了这一节!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乘船这么多日子,中间不知道多疲惫了,而来的还是这样一个十分不适应的地方。这时候一些人只管团团围着‘招待’,换做是谁能够舒服呢?
等到这些太太奶奶都十分知趣地告辞完毕,祯娘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这时候她是急着了解方方面面没错,但是更要紧地是好好休息一下,免得初来乍到就倒下了。那样可别说是帮忙,竟成了一个拖累。
这时候送别了那些女眷,总算是能够休息了――这就是祯娘身边那些人的机灵和得用了。虽然没这边房子是这样不熟悉,跟着走了一遍就没有一个不清楚的了,接着就各种熟门熟路起来,倒好似在这里做了一辈子似的。把那些原本的仆人惊的不行,只当是大明人是格外聪明的。
等到熟了路,外头的行李也就都卸了下来放在花园子里和楼下大厅里。然后按照各人看管的,清清楚楚分开,这就能布置到各个屋子里了。这其中最先被布置起来的自然是祯娘日常休息起居的主卧室了,等到祯娘说要休息,这里早就安排完毕。
于是祯娘进去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西夷人的房间样子,但是里头的家具安放差不多都是她用熟悉了的那些。只不过为了这边房子的样子,多添了一些外国的摆设。譬如那些挂毯、烛台、小雕塑等,点缀其间,并不显得不妥,反而是颇有风情的。
这时候红豆引着祯娘去了卧室后边的小屋子,笑着对祯娘道:“这西夷人也有讲究的地方,譬如这屋子都是带着一个能自己用的小澡堂子的,倒是比咱们在内放屏风后头行事要方便一些。”
祯娘进了这所谓小澡堂子,里头已经打点好了热水,一个小丫头端着放满了各种洗浴用具的小托盘,另一个则是在往洗澡水里面倒香露,于是芬芳熏然的气味就散开来了――这是祯娘习惯了的气味,一下就精神一松。倒不像是来到了异国他乡一般的吕宋,好似还在大明似的。
一场沐浴下来,祯娘总算松散了一些,舒服了一些。等到穿着一身凉爽的葛布中衣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一边由着丫头们按摩和揩干头发,一边也有了心神看看这今后要居住的屋子。
那张大床正是家里带来的螺钿床,也是堆漆描金,镶嵌了许多玳瑁等玉石,只是繁复和气势比不得正经规制,仿佛小屋子一样的拔步床。这倒不是顾周氏小气,准备行李的时候克扣了下来。话说顾家的身家,怎么也不可能克扣一张床的。
这实在是顾周氏的用心了,正如之前那张车一样,都是想到了吕宋这边的不同而准备的。要知道,吕宋这边终年都热的很,像拔步床那样一层层的阻隔只会更热,若是再罩上好几层的帘子、帐子,那更是不必活人了。
而这张床就简便的很了,只不过有一套架子而已,上面已经挂上了银红色的纱帐子,上面有各色米粒一般大小的花儿、草儿、蝶儿、蜂儿、虫儿等,鲜妍精致。这纱帐子又密又轻,真是难得的好纱!
祯娘看的眼熟了,摸了摸便道:“这是什么?新作的帐子我倒是看的眼熟了!用的好像还是我当年成亲时候的陪嫁罢――这当年就是织造府出来的东西,正是官用的。如今再看织造府的纱局,哪怕是上用都没得这样好的了。”
说着摇摇头,又道:“我记得母亲往行李里面准备了好些纱,就是为了这边只怕要使用的多。再等一等,等到这宅子收拾出一些样子来了,水粉你就带几个小丫头去开箱子,把这样纱都寻出来――算起来都放着十多年了,这时候不用,白放着霉坏了。”
这就是祯娘随意说的了,这些布料只要保存得当,哪里有轻易霉坏的。不过她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只听她道:“再去让家里的木匠照着这宅子里的窗子打几个窗框,蒙上纱就是一个纱窗了,所有房间都用上,也免得受这边蚊虫的苦。”
吕宋这边气候是这般炎热,蚊虫不必说也知道是极多的了。然而这边的窗子竟然都是那样的玻璃窗,透光倒是不错,但是为了通风平常都是不能关死的。白日还好,等到了晚间就是大麻烦了!遇到毒蚊子毒虫,第二日就能把一些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弄成一个癞痢!
这是祯娘的体恤额,也确实是所有人都需要,一句话吩咐,也就立刻传达出去,有人办起来了。祯娘不管这个,又接着道:“这样的纱我记得是还有好几种颜色的,当时陪了八十八匹,这些年也没用多少。等做完了纱窗只怕还有一些剩的,你们就拿去做几顶帐子,几件小衣穿罢。”
这些随祯娘过来的人也不是没有准备的,明明知道吕宋是个什么地方,哪有不准备纱帐的,但祯娘给他们再做,自然是她的体恤了。
然后又是一些零碎的琐事吩咐,也不过是关于新地方种种注意之处而已。大约不说几句,祯娘就觉得自己头发仿佛已经干透了。这大概是吕宋夏日气候热,头发都比祯娘想的提前干透了。
这时候进进出出忙碌的丫头们已经给祯娘屋子里各个角落熏上了熏香,这倒不是为了香气――甚至考虑到这时候祯娘身体不好,心神疲惫,不该弄这些香粉,也是防着气味杂了侵害身体。
但是这并不是那些为了增添香味的香,而是由大夫们研制的专门驱赶蚊虫鼠蚁、祛除潮气、安神镇定的药香。这时候点上不仅不会觉得头晕或呼吸不畅,反而觉得人松弛了下来。
祯娘点点头,这就由几个贴身的丫头服侍着歇息,脱掉纱鞋的时候只是与身边几个执事的丫头和媳妇道:“我这里多睡一会儿,你们安排着待会儿老爷回来的事,可别混忘了!”
这依旧没有躺下,略思索之后道:“我这边休息一会儿,也只用一两个小丫头看着就好了。一则是人少我反而休息的好,另一则则是你们忙碌的很,现在身上只怕也疲劳,都去沐浴清爽一番,也是洗去疲劳,免得在这异国他乡地方,一不小心劳累坏了。”
第162章
衙役打扮的男子总有十几个, 这时候都在菜市口张贴告示的地方站着。今日没得菜市口砍头的热闹看,也没有其他的大消息张贴, 偏偏这里热闹的不得了――好些青壮年的汉子和妇女都在这里推推挤挤, 只是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都十分窘迫, 倒不似那些闲着没事做能看热闹的市民了。
有个三四十岁的黑脸汉子蹲着不说话, 旁边一个头发乱蓬蓬的似乎是他兄弟,一边踮着脚看热闹,一边一手拉开裤腰捉虱子, 捉着了一个一个往嘴里送。旁边本有几个人,虽说也是窘迫样子, 但还看不上这个,都远远走开了。
头发乱蓬蓬的却毫不在意的样子, 哈哈笑道:“大哥你看这边的样子,说的是吕宋那边要人过去。凡是过去的一路上都包饭,也不要船票, 到了地方只要做矿工的时候足了还管着给地种, 总算是有一条活路了!”
那蹲着的黑脸汉子似乎还很有一些犹豫, 讷讷道:“有再多的好处也该好好想想啊, 二弟。吕宋那边你没听说过?都是些野人, 说是看到落单的就要劫去吃了,这样的地方还是不要去了。”
既然要接下吕宋这个地盘,朝廷就不会不管不顾了。像是北边的新地盘那都是要移民和军垦的, 只要用足了水磨工夫,这些地方迟早会和中原地区一个样子。所以今年无论是哪里遭了水旱灾害, 有了活不下去的流民,朝廷都是发告示招上船送到吕宋去的。
只是吕宋到底孤悬海外,这一点比西北苦寒之地还不如。想到扬帆海外,至此之后难得再回故土,那边种种风俗也不通――这时候流传到升斗小民中间的,关于吕宋的传闻,虽然有生产金银宝石这些,但更多的却是气候难熬,蛇虫鼠蚁众多。到那里定居的大明来人,许多都活不过几年。
为此朝廷和吕宋那边都下了好大功夫,没得办法只能靠使劲花钱!包干了想要来吕宋百姓的船票和饭食,也许诺了开矿年限足够就发给吕宋的土地等等。这些好处,有些只是许诺而已,自然不算什么。而有些却是现在就要花真金白银的的,现在金矿还没有采出来,靠的却是之前吕宋的那些战利品,一时之间财政倒是颇为吃紧了。
财政的事情暂且按下不表,只说眼前招人去吕宋的事情。虽说有这样那样的不利,只能说生在这片地上的人的习性如此,安土重迁,人离乡贱是根深蒂固的思想了,何况是异国他乡呢!
但是,什么事看得重都不会有饿肚子在眼前更重要了,那头发乱蓬蓬的听出了自家大哥的犹豫,当即就大声嗤笑道:“大哥说的话就是蠢猪一样,如今留在山东难道还有什么出路?咱们又没得亲戚朋友可以托庇依靠,也没得手艺本事,离开家乡一路走到州里,靠着讨饭有一顿无一顿的。咱们这些日子饿肚子的日子越来越多了,就连要饭也不是一个出路了。吕宋,吕宋又能坏到哪里去?呸!总比饿着等死要强!”
世道就是这样,就算是盛世也不例外,总有一些生活所迫不得不背井离乡的人。对于这些人来说,活下来都难的时候,自然也不会讲究什么安土重迁了。留恋本乡本土,那也得在能活下来后再说。
至于吕宋的危险,那只能说一边是等死,一边是有一线生机,选择哪边也是相当容易有结论了。
果然有一些人已经去报名去了,转身见到这兄弟两个,有熟识的同乡还打招呼道:“你们哥两个也来了?那倒是不错,你们到底是亲兄弟,如果再有你们那几个堂兄弟一起,就算到了外头也能抱团,至少不担心别的人欺侮。”
见到这些同乡几乎都来了,蹲着的黑脸汉子也有些惊奇,站起身来道:“你们怎的也来了?我记得你们不是在在城里有亲戚,好歹能落下脚来,那就不必奔到海外去了。外头是个什么样都是听说过的,但凡是有一点办法,哪个走这条路?”
那同乡也是苦笑道:“可别说什么亲戚了,咱们这些穷苦人就算有亲戚也不会是那些富贵人,还不是一样犄角旮旯里找食吃的穷鳖。咱们来了他们又有什么能帮忙的,真有养活自己的路子,自家先用上了。不管怎么说,现如今我家也只有我一个了,找碗饱饭吃也就是了。”
招收流民是为了增加吕宋这边的大明人口占比,这是能最快稳定这边的方法。同时也是为了开金矿、开垦田地找劳力――虽然吕宋还有为数不少的土人,但是他们根本不会听话,只能做最简单的活儿,其余的根本做不得倚靠,所以需要本土的劳力是迫在眉睫。
这样的话,招收的人就有要求的。考虑到吕宋这边的气候,实在是各种不适应,而一点点的不适应,就极有可能生病,最后死了。花了钱弄来的人死了,当然是谁都不想的,就算不说一些慈悲为怀的念头,只说钱是白花了,也要心疼死人。
总之,再加上别的缘故,这些招人的写明了只要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正当年的健康男子和妇人。
不过对于这些流民来说,这也不算什么特别刁难的地方――本地遭灾了,头一批死的当然就是那些年老体弱的和幼儿。后来路上赶路、饿肚子等又能筛掉一批,如今能走到州城这边的,除了格外有运道的,也只有那些青壮了。
那同乡看了慢慢围拢排队的那些人一眼,同这对兄弟道:“若真是要去的话,就多多找些同乡一道去吧,到时候到了吕宋也好有个照顾,不只于被人欺负了去――而且也要和亲戚朋友说好。像我这个已经报了名的,当晚就要去码头那边临时的窝棚住着了,只有那边才管饭,也是怕咱们跑了的意思。”
听到管饭,头发乱蓬蓬的咽了一大口口水:“这难道是真的?就算是在码头上等船的时候,朝廷也是管饭的?我倒是听原先在码头上看过的兄弟说过,说是能吃干的,还能管饱!”
那同乡这时候总算脸色好看了起来,笑道:“这件事却是真的,不是官家这样说,而是底下见过的都这么说,想来也不是骗人的了。何况朝廷是要咱们这些人做事去的,若是饿垮了身体,也就不能做事了!这其中是有道理的。”
这句话却是说的真了,足够让人信服。实际上事实也是这样的,精细的面粉、稻米不一定能管多少,只能参杂着来,但玉米面、红薯面、土豆这些东西,却是结结实实管够的。
与此同时一些主管吕宋招人事务的官员也在商议了,其中一个在茶室中给同僚沏茶道:“这就是一项顶顶磨脾气的差事了,好处一文没有,琐事却是一大堆。中间但凡出了一些事,总是咱们两头不讨好。”
其实哪里有他说的那样不好,凡是差事总是有好处的,过手就是油,见者有份的事情都是知道的。譬如这次往吕宋招人,看着是没得好处,琐事确实多。但为了做成这件事,朝廷拨了银子的,吕宋也送了钱过来,落到手上的总能有一些。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这些人不知足罢了。
旁边一个穿青色直缀的老大人围着茶杯转了转,喝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道:“这就是你的急切了,这种事就只看得到眼前这一些。现在这些百姓对去吕宋都有疑虑,自然没得什么好处了。再略等一等,后头有了榜样,他们就愿意出钱去了,到时候还不是两头抽水?”
凡是要现在下决定的,那就是真的穷的底掉,完全没得办法了,不管怎么说去吕宋不会比留在大明更没指望了。反之,还能够犹豫着去不去的,那都是多多少少还有一点微薄家底,至少一两月内饿不死的。
到时候他们有了榜样,再想要去的时候,就不是现在这样官府求着的姿态,非得花钱不可了。别看一个人压榨不出多少钱,积少成多聚沙成塔,这都是老话了。一船船的人运出去,总是一笔不少的了。
更何况实在没得钱的就让它们签文书,抽出以后在吕宋金矿和铜矿做工的工钱就是了,这么多的法子,难道还发愁没得钱拿?这些在大明做老了官员的人精,哪个不是捞钱的个中好手,那真是油锅里的铜板都敢捞出来花的主儿!
大明这边是急切着捞钱,吕宋这边,周世泽也在为钱着恼。说过如今大明境内招人和吕宋开矿的前期花费都是靠着朝廷和吕宋自身筹措,而其实内里吕宋承担了更大的一部分,这也是莫奈之何了,谁让朝廷也两手一摊,实在没钱呢!
而吕宋这边有什么钱?之前打仗的战利品,一部分上缴给了朝廷,一部分给东南水师瓜分了,另有一部分则是大明的官员们各有分润。至于留下给吕宋的,也只有还没得及运送出去的那一部分了。
这些单看也是一笔大财了,但花到国计民生的事情上,那就是杯水车薪。眼看的快要用尽了,吕宋的各样事务却还远远没到落实的时候。周世泽作为主官只能叫来几个属官问话道:“朝廷说好的银子还没有下来?”
几个属官也只得苦笑,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是这几人里面打头的,沉吟了一会儿也是他先开口道:“大人以前在行伍里打转的多,咱们这些官场里的事儿并不很清楚,凡是指望找上头要钱的,上头说的再好,不到手上也不能信。”
听到有这样一茬,周世泽皱着眉头道:“还有这种道理?这也太不讲究了一些――我是说大把的事等着咱们去做,要是没得钱怎么做?难道朝廷的官员连这个都想不清楚?”
周世泽原本都是做纯粹的武官,往朝廷要军饷的事儿没有他一肩挑的道理。实际上朝廷也不敢轻易短了军营里的钱,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换了一帮军油子,那可就真不好说了。一但闹起饷来,哪一回不是震动朝野!
至于现在这些属官说的事情他还真是一点不知道,等到散了也没商议出一个条陈,等到回到总督府还和祯娘道:“我以前竟不知还有这许多门道,这也罢了。只是最后他们话里话外竟是让我与你商议一番,这是什么道理?”
周世泽现在是满脸不解,按理说男子汉在外面的事业也常有和妻子商议着来的,毕竟是‘贤内助’么。但是也没有事事都说的道理,一个是显得无能,另一个他可是朝廷命官,办的事有许多都是要保密着来的,哪能和祯娘一秃噜都兜了出来!
祯娘倒是明白了那些人的用意,她是真的比周世泽更解这里面的门道,只是略微想了想就与周世泽斟酌着道:“你知道这样的情形都是怎么解决的――要知道事情还是要办的,特别是那些要紧的,总不能黄了罢。”
祯娘说的有条有理,缓缓把两种不同的解决路子道来:“其中第一种是上头有人,那些要紧位置上有能说话肯说话的自然不用发愁。每年朝廷花钱都是有数的,他们只管把你的条陈放在计划内,自然就有钱了。至于哪个的条陈被挤了出来,那就是别个的事情了。”
周世泽做官也许多年了,说是没有认得的同僚那就是笑话了。但是那些在银钱上说得上话的人,要么就是专管银钱。要么就是权倾朝野,指使得动那些管银钱的。前者都是文官的营生,周世泽这里并没有什么人脉,后者倒是能联系地上几个。
――但是么,一则周世泽觉得这才是第一件事就这样运作起来,心中不乐。二则这样的大人情该用在最要紧的情形上,这时候用,说实在的,有些杀鸡用牛刀了。要知道,周世泽自己不是一个只知道打仗的,还是有些算计在肚内的。
祯娘知道周世泽的心思,弯了弯嘴角道:“我知道你,若是你那里不方便,我这里倒是有一些恰恰好的人情寻的着,正合这里使――只是我也用不着说,你定是更喜欢第二种主意来解决就是了。”
第二种主意其实比第一种主意还要来的好一些,托人情找关系,到底成不成其实是没有定数的。十个手指捏田螺这样十拿九稳的事情还有跑脱的,更遑论其他了。更何况还有那许多没得人脉人情的,难道他们就不做事了么?
祯娘一边把丫头们新做的针线活展开了看,一边与周世泽道:“其实这时候上一年定下来的开支早就各有着落了,就连预备计划之外的,到了这年中又能有什么剩的?寻人情要的钱来,只怕也要比往常更加艰难。”
说着针线活也都检查了一遍,抽空与管着这些的红豆道:“你去吩咐下去,最近这些日子除了不能劳累太过,都尽快把这些东西做出来――说起来也就是忙过这一阵而已。吕宋这边只一个气候,雨季其实也不冷,竟似不用准备换季一样。”
初来吕宋,虽然顾周氏之前已经准备了许多这边用得上的针线活儿,但也不可能做到真的面面俱到。有些东西是非得自己亲身体会才知道真用得上的,这时候祯娘就是这样,才有了丫头媳妇们赶着做针线的事情。
至于说不用准备换季这样的玩笑,只能说听听就好了。确实没有以前换季时候拿许多事,但总没有一年到头几件衣裳换干洗湿的道理罢。要说是那样,不要说祯娘了,就是周家这些下人也也是没得的。所以还是要勤勉着做针线,只是没有卡着换季的规矩了而已。
按下了这件事,这才与周世泽接着道:“这第二种主意说来也简单,你们问朝廷要钱,朝廷是真没得钱了,银库里空地能饿死耗子。但是朝廷就是朝廷,实在穷的狠了,就连官位都能卖,何况其他。只消一道诏书,几样上意,咱们自己来钱就行了。”
祯娘说的法子,说白了就是问朝廷要一些‘准许’,通过这些‘准许’的权力往外头换钱。这种事其实她也做过差不多的,之前要泉州上下为福建水师捐银子,不是就用了一些东西来换?
周世泽是聪明人,听了后哪有不通透的,当即就盘算道:“这当然是个更好的主意,我是最不耐烦求人的,自然看中这个。只是如今吕宋有什么能立时就能换到钱的?土地、生意特许、港口租赁、劳力、好木材......”
周世泽到底是做吕宋总督的人了,倒是把吕宋的东西放在了心里。只是列出来的东西,要么是吕宋自己如今要十分要紧的;要么就是吸引力不够,不能立时换钱的;要么就是价值不够,怎么算也换不到如今吕宋需要的数字。
祯娘一边听他说,一边笑着点头,等到周世泽盘算完了都是微笑不语。这时候周世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站起身来朗声安排晚饭,打理茶水点心。最后拿了身后丫头使的一把绢扇,殷勤地在祯娘身边扇了起来。
见祯娘总算赞许地看了过来,他才嘿嘿笑道:“我们周太太心中向来有计较,我有你一个比那些有一大堆幕僚的还要强呢!太太与我来说一说,到底拿个什么主意,先把事情顺顺利利做下来再说。”
伏低做小一番,祯娘也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实在撑不住了,从他手上抽出了那把绢扇,自己扇了几下才道:“这也简单,你只管说说看,这吕宋最有名气的,也是最值钱的是什么?”
周世泽今日都是在围着吕宋的事情打转,这种问题,根本不用想,脱口而出:“当然是黄金和铜料――而且真论价值的话,铜料多,价值只怕不下于黄金。不过么,世人重黄金,最先看到的应该还是这些金子。”
他自己是这样说的,祯娘也点了头,但他很快就道:“可这样是不能够的,似金矿、铜矿这些,从来都是朝廷占有。况且这些东西都是朝廷点名要的,难道还能买卖出去?”
祯娘拿指尖戳了戳他的额头,似乎是很久没有这样的亲昵了,周世泽还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是不可思议的样子。祯娘当然不管他什么反应,直接与他道:“谁说不能?铜料是能铸造铜钱的,想来不容易,当时黄金却是更简单的。”
虽然民间把金银直接当钱使用,但实际上朝廷真正承认的钱只有铜钱和宝钞而已。其余的银子金子,其实都只是民间自发,而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真的认真起来,洪武年间不是就禁用白银做钱?
所以占据铜矿简直是不可能,即使只是一个小铜矿,也不能开这个口子。而相对更加值钱,更加引人注目的金矿却没有完全把门关上,也不是没有运作的余地的。
祯娘也不是卖关子的人,支着下颌道:“吕宋这里有极好的金矿,但除了主脉上矿藏丰富,还有许多没那么多油水的支脉,以及没有彻底探明过的小金矿。这些真等着朝廷开出来,也不知道哪一年哪一月了。交给商人竞标,先提前收回一笔款子,有什么不好?”
吕宋这边金矿储量大,但除了那些大金矿之外,还有许多有金子,却存量不多的。这些真让朝廷去运作,中间一层层下来,只怕根本说不好是赔还是赚。但是按照祯娘的说法来,包给那些个人,他们都是惯于经营的,当然有很大的赚头。
如此一来,朝廷落袋为安,竞标金矿的也能赚得到钱,当然是极好的――其实也不能说朝廷落袋为安了,应该说吕宋这边落袋为安。反正朝廷如今拖着给吕宋的钱,总不能好容易自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回,还不成罢!
第163章
黄金, 当然是好东西。自古以来黄金都是财富的象征――妇女们乐意使用黄金的首饰,沉甸甸、黄霜霜的金饰不仅仅是展示美丽, 也是展示财力。而家族则是将黄金熔铸成块, 深深地窖藏起来, 作为家族留存的一部分, 在家族遇到危机之后还能帮助家族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