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微之前一直住院,没来得及采购,冰箱里除了药就是药,空荡荡的,想煮个早餐也难。
霍崤之倒也不挑嘴,趴在厨房门口,“就吃上次的面条,还加荷包蛋。”
乔微架了锅热油,在厨房站一会儿,只觉得那断续的水声越来越大,低头,脚下已经聚了一小摊水迹。
哪里漏水了?
乔微找了半晌,才在橱柜的管道里找到淌水的源头,也不知是管道老化还是被寒气冻的,水漏的还挺大,继续下去,厨房怕是都没落脚的地方了。
她拨了物业的电话,谁料对方竟告诉她,物业已经休假了,又给她个附近修管道的号码,拨过去,师傅也回老家过年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乔微发愁,试着蹲下来,碰了碰那热水器的三角阀,才动,零件便直接掉了,水一股脑喷洒出来,好在乔微躲得快,才没溅到身上。
霍崤之才闻见声音,忙把她从厨房拉出来,费劲力气找东西堵上那管道时,已经被喷了一身,湿漉漉的衬衫贴紧了胸腹。
三九天,他黑发上的水迹仿佛要结冰似的,乔微瞧着都觉得冷,忙去洗手间给他拿毛巾。
霍崤之没忙着擦,围着屋外的电表箱找了一圈,关掉了水管总闸,这才进门来,帮她修三角阀。
“你还会修这个?”乔微惊奇。
“我在外边儿念书时候一个人住,修过一次就会了。”他把生料带垫在螺纹上,拧紧三角阀,下巴微挑,眉眼飞扬,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乔微失笑,只能夸两句,叫他如愿以偿。
“真厉害。”
“要三个荷包蛋。”他得意地扬起脸,漆黑的发烧滴水。
“好。”乔微重新打火热油,“上次的衣服我洗干净了,在衣柜最底层,你自己找出来换。”
那衣服是霍崤之上回受伤时候换下来的,当时滚了一地灰,他以为乔微早扔掉了,没想到居然留着,还洗干净了,真贤惠。
霍崤之熟门熟路摸进乔微卧室,找出衣服,美滋滋埋头吸了一口。
和乔微同款洗衣液,好香。
拧上的三角阀太老,始终撑不了多久,吃过早餐,霍崤之便同乔微一道出门,打算去五金店买个新零件,顺便采购。
公寓对门那户人家已经贴上了春联和福字,乔微瞧了几眼,偏头问道,“你不回帝都了吗?”
“算了吧,”霍崤之嗤笑,“我回去他们这个春节更难过。”
“宋老呢?”
“我和奶奶说好了,没事儿。”电梯下落,霍崤之抬手去玩她的马尾,“你别总想着赶走我,我偏不走,就要在这儿。”
电梯门开,有人进来,乔微把他的手拍落。
进来的那男生站了几秒,推了推眼镜,忽地瞪大眼睛,视线灼热来回在他和乔微间来回转动。
霍崤之不悦地把乔微往后一拉,挡个严实,“看什么――”
话音没落,男生已经惊喜地喊出声,“你们是钟声与蔷薇的主唱和小提琴手吧?我看过你们的视频,你们乐队超酷!就那首赞美诗,我这几天循环听了几十遍。”
乔微不着痕迹拉了一下他的衣摆,霍崤之这才收起凶相,负手轻哼一声。
“你们也住这栋楼吗?”
乔微笑了笑没答,男生更兴奋了,“真是太有缘了,我能不能跟你们要个签名。”
“签哪儿?”霍崤之因为他的聒噪有点不耐烦了。
男生掏了半天,才从口袋里翻出一小截秃头的铅笔,上下瞧了一圈,指了指白色羽绒大衣背后,“签这儿,就签这儿。”
小铅笔头还没有霍崤之的掌心大,他顿了两秒才落笔,龙飞凤舞签完,笔这时候本该递给乔微了,可他偏不,欺负人家背对着看不见,一口气模仿乔微的笔迹,把她的名字也签完。
“好了。”
春节的城市街道比想象中还要冷清,大多商铺关了门回老家过年,只剩下商场还热闹些。
超市大包小包买完了东西,又逛好几条街,始终不见有开门的五金店。
乔微疼了大半夜,止疼片吃下才好受了些,越走越累,呼吸也越来越重,又过了一个红灯口,霍崤之忽地朝前几步,蹲在她跟前。
“微微,上来,我背你。”
乔微忙看左右,耳朵根都红了,低声唤他,“都拎那么多东西了,你快点儿起来。”
“你比这些东西还轻,我不累。”
男人赖着不动,“你不上来,我就不起来了。”
乔微还要再说话,霍崤之嫌她磨叽,干脆退了两步,直接将人背起来。
“是不是舒服多了?”
霍崤之背脊宽大,肩膀上都是均匀的肌肉覆盖,充满了力量感。
乔微不必会担心掉下去,怕她坐得不舒服,他干脆又把人往上抬了抬。
长长的人行道上,风很大,吹得路旁的枝丫左摇右摆,行人皆捂紧大衣,步履匆匆,没有多余的目光注视着她们。
乔微能感受他滚烫的身体,也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叫人震颤的暖流汇聚,流遍四肢百骸。
目光掠过枝头新生的绿芽,也是这一瞬间,乔微忽然察觉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
仿佛飞了很久很久的鸟,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栖息的陆地。
安稳且舒适。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感觉,是由霍崤之带给她的。
第65章 part 65
乔微出门时多瞧了一眼对面的春联,霍崤之便不甘落后也买了红底福字。
天边刚暗,席越打来电话,说过来接她回家吃饭,想了想,乔微终是拒绝了。霍崤之没回帝都留下来陪她,没道理她自己倒是回去了。
在柜子里找半天才翻到宽胶卷,给霍崤之送出去,贴在门上,总算也有了一点过年的气息。
她退开两步打量,忽地听身后电梯门响,一回头,居然瞧见乐队众人从电梯里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乔微又惊又喜。
y市太远,为了准备年后的第一场演出,袁律书没有买回家的车票,凌霖的父母都到老人那过年了,也没回去。季圆则是被叔叔阿姨赶出门的,怕乔微一个人太孤单。
徐西卜,就是纯粹凑热闹了,好不容易能借二哥的名头,在外面自由潇洒。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微微姐!”
少年伸出手来讨红包,乔微羞赧,她根本没准备。
他话音没落,递到跟前的手便被霍崤之一掌拍了下去。亲二哥龇起一口白牙,“我给你,要不要?”
“开玩笑开玩笑……”徐西卜讪讪收回手。
人一进屋子,满室的清冷顿时没了踪影,乔微总算知道过年为什么都喜欢热闹了,这种喧嚣确实叫人心里熨帖。
几人来的正好,餐厅正中煮着汤锅刚煮沸。是霍崤之平日常去的餐厅送来的锅子,有了上回的经验,霍崤之干脆叫人把肉片好,蔬菜都洗净,一并送来。
白色的小泡翻滚,上头飘了些香菇豆芽,浓汤香味充溢,叫人食指大动。
几人欢快地拿了碟子,下了肉片便眼巴巴在锅边等着,只有霍崤之看谁都不大顺眼。
他计划好两个人的世界,又被这帮混小子搅了局。
“冰箱里有饮料。”早上出去时候买的,乔微想起来,放下筷子要去给大家拿,又被袁律书叫住,“我去拿吧,微微姐。”
他说着便起身进厨房。
地板上的水汽还未干,到处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怕踩脏了,男生又在门口的垫子上踩了几道才进门。
冰箱里开着灯,他按着人数拿了牛奶和罐装饮料,拿着拿着,手却顿下来。
中间一层的透明抽屉里,放的都是煎好的袋装中药,视线所及的最顶端那层,也都是药,有的盒子甚至似曾相识。
乔微身体不好,常在住院,他从前从未听姐姐提过,是在来g市之后才知道这一点。然而具体得的什么病,徐西卜不知道,季圆姐和男友也从来闭口不提。
因为乔微只要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候,精神都不错,几乎看不出病态,他也一直没往坏处想,可是现在……
他怔怔放下饮料,拿起盒子逐一看过药名。
乔微的药确实比姐姐用的那些更贵更全,但袁律书还是认出了大半。他再清楚不过这些药的用途。
“拿个饮料也磨蹭这么久,老子都要辣死啦……”身后的人低嚷着进门。
“你发什么愣呢?”徐西卜抢了一罐拉开,探过头来,“卧槽,微微姐冰箱里居然这么多药?”
“不止。”
少年声音沙哑,抱起饮料合上冰箱门,“你知道这些药是治什么的吗?”
那表情着实唬了徐西卜一跳,转而又笑起来重重拍他几下,“你愁眉苦脸做什么?微微姐这么精神,总不可能是绝症吧。”
见袁律书依旧沉默不语,徐西卜脸上的笑意才渐渐僵住了,把他挤到一边拉开冰箱门,“……治什么的?”
“肿瘤、癌症。”
袁律书攥紧了手中冰冷的易拉罐瓶,眼眶却不知怎地开始发烫。
姐姐葬礼那天,乔微留下的钱,他买完贝斯还剩下许多。也许那笔钱对乔微来说不值一提,却切实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他要还清这笔钱,报答乔微的恩情。所以当接到电话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辞掉工作,第一次踏上这座只存在于电视里,还有姐姐口中的城市。
和乔微真正相处的日子并不长,更多的时间,她其实是活在他的印象之中。和猜想的一样,她是个善良温和极了的人。
来到g市这段日子,是自姐姐去世后,袁律书最放松、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但老天仿佛总爱给那些出众聪颖的人更多的磨难,距离姐姐走后还不到半年,她最好的朋友也得了这样的病。
不,或许还更早。
袁律书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那天在姐姐灵前,乔微漆黑悲伤的眼眸。
还是徐西卜先从沉默中回神,他静静重新关上冰箱,故作轻松低声道,“他们既然不想叫我们知道,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