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璎严肃咳嗽,恰见宗耀从里头提着药箱迎出,就一指魏尝道:“宗太医,好好给这人瞧瞧脑子,可能是烧坏了。”说罢当先入里,比主人还主人地吩咐,“来人备水沐浴。”
魏尝确实还烧着,很快就被领去看脑子,完了好好沐了个浴。
这时候薛璎已经拾掇完了,正在屋里看军报。她离都十来日,虽将心思大多投在魏尝身上,但长安那头的动静也没落了关注。
冯晔说一定将这仗打得漂亮,倒不是在讲大话,从战局来看,朝廷这边的情况目前尚算稳定,楚军除起始占了点攻势上的优势之外,就一直与朝廷军僵持在距离都城百里之外的地方,并未对长安造成太大的威胁。
只是薛璎也知道,这样的僵持对朝廷而言是不利的。即便最终得以耗赢,大陈元气一损再损,之后要花多久休养生息,实在是个未知数。而外敌是否可能因此趁虚而入,也很难说。
眼下的关键在于,尽快结束战争,一举取胜。
魏尝眼见她皱眉深思,不看军报也猜到了究竟,说:“我有办法。”
薛璎抬起头来,见他勾唇一笑:“炸死他。”
*
历来冷箭来冷枪往的战场上,横空出世了火器,这样的巨变可谓震惊九州。
与楚王的这一战,魏尝几乎没大考虑战略,也没大思量战术,请大量能工巧匠根据他的丹方炼制丹药,花了大半月时间改造出一批轻火箭,死死压制了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击溃联军。
世人给了这种可怕的丹药一个贴切的名字:火-药。
只是谁也没想到,原本不可能如此快走上战场的火-药,之所以得以及早问世,不过一个男子遭遇九死一生,拼了命想要活下去的结果。
四月末旬,魏尝和薛璎回到了长安。
此前与楚一战,魏尝主动请缨,原本是叫薛璎先行回都的。但她走不起身,可能是历经过生离死别,也可能是与他有了肌肤相亲,原本挺潇洒的一个人,竟然粘上他不肯走。
没办法,那就只好先将魏迟送回,然后带着她一起打仗。
所幸战事结束得快,也没耽搁多久。
天气渐渐有些热了,安车里头略闷,叫人困意一阵阵上涌,薛璎因此撑着脑袋打了一路的瞌睡。
俩人回到长安,头一件事本该是入宫面圣,但魏尝见她困乏,就提议她先回府。
薛璎撑开眼皮想了想,还是打算入宫先见冯晔一面。姐弟俩毕竟分开有一阵了,又逢战事,别后重逢的心情与平日不同,只是有点困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魏尝就依了她,却哪知到了未央宫,她一下轿撵就打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觉得她身子状况不对劲,搀稳她后问:“哪儿不舒服吗?”
薛璎也觉得有点奇怪,说:“没哪儿不舒服,就是最近累得慌,抬个脚都费劲。”
他皱皱眉头:“叫你不要跟着我打仗了。先别去前殿了,叫太医给你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顾导:看我眼神。
关于结局说两句,是这样的,本来“结局上”之后是“结局下”,后面再有内容就是大团圆、纯撒糖,我是打算都归到番外的。但是吧,《疯急》这书签了实体,按规定,我暂时不能把番外放上来,得等实体上市一段时间才能公开。所以我就添了个“结局中”做过渡,“结局下”里再给你们多放点糖,写更完满点。番外的事就要请大家见谅,多等一阵了!
第76章 结局・下
这边宣太医的动静当即传入冯晔耳里。这下也不必俩人去面圣, 皇帝先就急匆匆亲自赶来了,一面说宣什么太医啊,赶紧把自己的御医指过去。
冯晔临近偏殿时, 远远见御医已先到一步, 正给薛璎诊脉,魏尝站在她身边半揽着她。
老御医眉头紧蹙, 诊完左手脉象又叫薛璎换右手,完了再次回到左手, 像诊出了什么大事却又不敢说, 反复求证似的。
魏尝终于忍不住了, 问:“怎么回事?”
御医老脸一皱,低低呢喃:“不能啊,不能吧……”
薛璎还一头雾水, 魏尝却似有所觉,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之色。
这一刻突然觉得好熟悉,像前世今生同时在呼应……
当年薛璎对外是男儿身,被诊出喜脉的时候, 魏尝身边医士的反应跟眼下这老头简直一模一样。
他三魂七魄少了一半,人有点飘,揽在她肩头的手微一用力, 掐进她肉里。
薛璎疼得“嘶”一声,他才慌忙松手,眼神游离片刻,问御医:“难道是……”
御医起先想长公主尚未婚嫁, 大约是自己诊错了,对上魏尝惊疑不定的眼色,若有所悟,这才敢说:“是,不错……长公主这是喜脉啊!”
薛璎瞠目。
刚巧跨过殿门的冯晔一个踉跄,得亏被李福眼疾手快搀住。
“大胆!”他站稳后,提了根手指虚虚点着老御医,怒道,“你老糊涂了,简直一派胡言!皇姐还……”
他说到这里,见薛璎和魏尝大眼瞪小眼,一副千言万语欲说还休的表情,忽然就“还”不下去了。
好像,不太对啊。
冯晔懵了片刻,疾步上前去:“什么意思,这是真的?朕要做舅舅了?”
魏尝牵起薛璎就要走,看着像打算处理什么家务事,但一抬脚,到底顾忌皇帝在跟前,顿了一顿。
薛璎只好出面:“阿晔,你坐这儿等等,阿姐回头再跟你说。”
“哎……!”
魏尝把她牵到偏殿的小室,动作是很克制而轻柔的,语气却有点崩溃:“我怕不是个投壶高手?”
薛璎眼下脑袋也稀里糊涂的,难得傻了一次,说:“什么意思?”
“射得准呗!”
“……”
魏尝一头往墙上栽,抱着头追悔莫及的模样。
薛璎也没去拉他。相比他这样,纯粹懊恼自己的不小心,她的心情要更复杂一些。虽说陈高祖那毒誓早已不攻自破,但她实在是毫无为人母的心理准备。
就在一年前,她还觉得自己这辈子会无后的。现在要有个小魏迟了吗?
她怔怔的,抬手轻轻抚上小腹,半晌回过神,看一眼趴在墙上,仿佛肝肠寸断的魏尝,忽然有点替这孩子委屈,说:“你不要吗?”
魏尝回过身,猛摇头:“不是。要,当然要!”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沉浸在私欲里,太过忽视了薛璎的感受。
他赶紧上前来抱住她,在她耳边道:“你别乱想,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说罢贼兮兮一笑,“不过也没什么,我‘百步穿杨’惯了……”
这次薛璎听懂了他的荤话。她在他怀里抿着嘴笑,轻轻捶他一下,忽然问:“你说,这是要给阿郎添弟弟还是妹妹?”
魏尝放开她,拧眉想了想:“应该是弟弟吧。”
“你怎么知道?”
“男娃娃跑得快,这孩子,”他指指她小腹,说罢又有点含恨,“来得太快了。”
薛璎看他这憋屈模样觉得好笑:“那叫魏快?”
“……”
魏尝嘴角一抽:“老拿时间作文章,太没新意了吧,不如换成地点。”
“什么地点?”
“魏山,魏洞?”
“……”薛璎默了默,“以后没法跟孩子解释吧?”
说他是从山洞里来的么?
魏尝朗声大笑:“你还当真了!”
薛璎的脸阴沉下来,扭头就走。
“哎你慢点,”他追上去,“别晃着咱们洞洞!”
俩人平复完心境出去,就见冯晔比他俩还激动得挥着一支大笔,在几案上龙飞凤舞,一边问李福:“怎么样,朕这么多书没白念吧?”
李福眯缝着眼笑:“陛下这道赐婚圣旨,可真是集古今学者之大成!”
薛璎和魏尝齐齐脚步一顿。
冯晔见俩人来,很是痛心疾首了一把,一副可恨他们年轻气盛不懂事的表情,说:“赐婚好办,可你们这婚事怎么来好?”
太后的死讯倒是还未公开,先帝去了也有二十七个月,算是孝期得满,可问题在于,大陈过去几个月来接连经历了两场内战,这时候当权者大行婚典,怕是不大合适。
原本这婚典举行与否,薛璎都无所谓,但想到孩子到底该有个正经名分,所以她说:“尽快,从简吧。”
魏尝叹息着点头:“嗯,尽快,从简,习惯了。”
冯晔眉峰一扬:“习惯了?你从哪儿习惯来的?”
魏尝噎住,薛璎打圆场:“梦里来的吧,不知做了多久梦了。”
他忙点点头。
冯晔“哦”了声,沉吟一下,打算拿魏尝护朝有功为由头,把他心爱的阿姐赐给他,又说:“圣旨上要不要再顺道赐你个大点的官,中郎将位份低了些吧?”想了会儿道,“太尉怎么样?刚好缺着呢。”
“……”
冯晔是爱屋及乌,真不吝啬,三公之一,武将里头顶大的官,说给就给了。
走走后门吃软饭,天下谁人不喜欢,但魏尝却摇头:“不了吧,臣和太尉这俩字不大合。”
可不,他都扳倒两个太尉了。
冯晔却没理解,想了想说:“魏太尉,听着好像是不大顺口,那就把太尉一职改个称呼,叫……大司马,魏大司马,怎么样?”
魏尝看了眼将决定权交给自己的薛璎,还是摇头,笑说:“树大招风,臣不做大司马,做驸马就够了。”说罢悄悄捏了捏薛璎的手指,与她相视一笑。
*
婚典就定在五月初,一切从简。魏尝如愿以偿,以一身喜服的姿态回到了公主府,成了这里的男主人。
当夜就像是个普通的日子,魏迟也穿着应景的小红袍,等阿爹阿娘行完礼,就吵着说饿了,要和他们一起用晚膳,美其名曰,妹妹也一定饿了。
魏尝猜是弟弟,魏迟猜是妹妹,父子俩口径总是不统一,反正指的都是薛璎肚子。
但薛璎近来胃口不佳,见许多吃食胃都翻腾,所以只简单用了几口。
入夜后,什么也干不成的俩人并肩躺在床上,魏尝悲戚感慨说真是宿命,上回洞房花烛,她也在孕吐,当时她大晚上想吃酸梅,他还特意跑出去给她拿,跟夜半偷食的老鼠似的。
薛璎被他这一提醒,说她想吃酸梅了。
已经爬上榻的魏尝咬了咬牙,叫她等着,不久后抱了个罐头回来。
薛璎笑盈盈坐起,拿起一颗咬,还问他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