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蔷睁开眼回头望着书房,这才意识到房子的主人还在家。
在工作?
她是不是打扰到他了?
上扬的嘴角在下一刻抿得笔直,谢蔷犹豫着将手从琴键上放下,小姑娘有点委屈,还有点失落。
他这是,嫌弃她吵的意思吗?
书房里。
谢洵意回到座位,青辉聒噪的声音耳机里传出:“是钢琴声没错吧?谁胆子这么壮上你家弹钢琴去了?不对,你家什么时候有钢琴了?”
谢洵意:“你继续说,委托人那边现在是什么意思。”
青辉:“哎,这个不急,咱先说说钢琴的事儿,谁在你家啊。”
好友的好奇心没完没了,谢洵意被他烦到了,面色不虞地揉了揉额角,索性都告诉了他,一次满足,一劳永逸。
青辉:“嚯!原来人住你家?”
谢洵意:“有问题?”
“没问题啊,就是......哎!”青辉就是过于深谙好友的秉性,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同情谢洵意,还是该同情那个小姑娘。
估计两人都挺痛苦。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有一点,他想他们应该可以感同身受了:“怎么样,照顾小孩儿很麻烦吧?”
谢洵意没什么情绪地答:“还好。”
青辉不要太懂,在谢律师那里,麻烦就是麻烦,不麻烦就是不麻烦。
至于还好,那绝对不是居中的意思,而是“总的来说还是麻烦,但是出于各种原因不方便直接说出来,只能意思意思说还好”。
青辉:“我懂你了兄弟,我也烦啊,我家那侄儿简直就是红孩儿转世,多动症晚期,家里就差我的天灵盖他还没掀过了......”
谢洵意无意识点着桌面,否定了青辉对两者情况的共性定义。
麻烦确实是麻烦,但他的“麻烦”和青辉的“麻烦”意思并不完全一样。
甚至谢洵意觉得用“不能适应”来替代更为合适。
他是一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可以贴上一个因循守旧的标签,反感接受非必要的新事物,也抵触无意义的改变。
而无论是鞋柜里突兀的高跟鞋,晾衣杆上多出的裙子,一不小心就会沾上的香水味,还是盘子里过分精致的花底纸,从门缝里挤出的钢琴声......
小洋娃娃的一切都在与他背道而驰,让他难以接受。
包括那一口反复挑战着他的职业病的蹩脚中文。
不过加上期限后,一切问题都还在可以忍受范围。
毕竟除却生活习惯,小洋娃娃真的很乖很听话,浑身上下除了头发,最多的就是礼貌,跟青辉家里那个红孩儿根本不是一个性质。
何况算算时间,人也不差多快离开了。
-
整整两天时间,谢蔷妈妈终于通过了谢蔷的好友请求,并且发了她一个地址,告诉她后天晚上可以搬过去了。
【妈妈】:不过蔷蔷,我刚从国外回来,要收拾的东西有很多,没有办法过去接你,你自己可以的吧?
【谢蔷】:可以的妈妈,我的行李也没有很多!
终于就要见到妈妈了,谢蔷为此高兴了一整天,谢洵意下班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分享了好消息。
谢洵意听完谢蔷的话本想多问两句,只是看谢蔷太开心,不好扫了她的兴,也就没问,只说后天自己会送她过去。
毕竟对方是她母亲,考虑的只会比他周到。
当晚谢蔷失眠到半夜,隔日被生物钟准点叫醒时还睁眼困难。
支撑她从被窝里爬出来唯一的信念,就是不可以浪费谢洵意给她准备的早餐,要睡也得等吃完再睡。
填饱肚子果断再次钻进被窝,但是这个回笼觉睡得并不踏实。
梦多起来,又乱又杂,让谢蔷一度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就连身上也跟着四处发痒。
最后一个梦竟然是被窝里钻进好多蚂蚁,不留情地在她身上四处爬四处咬。
谢蔷被吓得猛然惊醒,睁眼一阵严重的目眩,满头冷汗,身上到处都痒,可抓上去那一大块皮肤都在痛。
怎么回事,真有蚂蚁爬进被窝了?
身上没力气,她艰难将手抽出来,一看手臂内侧全是全是红疹,不用多想,估计身上发痒的地方都是这个情况。
她看得头皮发麻,又慌又怕,哆哆嗦嗦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时,指尖都在发抖。
*
*
“谢律师呢?”
“不在办公室?”
“我刚过去没见着人,快中午了,是不是出去了?”
“得了吧,太阳系爆炸谢律师都不可能早退――”
话没说完,资料室的门被拉开。
谢洵意大步往门口走,路过小顾时匆匆留下一句:“跟青律师说一声,我有事先回去了,资料的事他会跟你说。”
小顾小鸡啄米式点头,目送谢洵意的背影消失后,默默转身对同事:“太阳系炸了?”
同事:“……”
青辉端着咖啡从办公室溜溜达达出来,小顾看见了,举高了手喊他:“青律师,谢律师说他有事先回去。”
青辉悠闲喝了口咖啡:“听见了。”
小顾有点担心:“谢律师可从来没有早退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这我哪儿知道。”青辉摸着杯壁猜测:“这么风风火的,家里小孩儿生病了?”
谢洵意赶回家时,谢蔷缩在被窝里发着低烧,人已经不大清醒了。
谢洵意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叫她的名字,谢蔷眼睛睁开一条缝,可怜兮兮的喊了声哥哥,又用法语说了句什么,谢洵意听不懂。
“先去医院。”他擦掉她额头的汗,把人从床上抱起来时,谢洵意动作明显一顿。
小洋娃娃轻得出乎意料,以一种脆弱依赖的姿态窝在他怀里,柔软的发梢拂过手背,完全陌生的触感让他心底飞快划过一丝异样。
他蜷了蜷指尖,只能将动作放得一轻再轻,小心翼翼免得哪里不注意会让人更难受。
谢蔷不舒服,手动来动去总想挠,谢洵意索性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过敏不要挠,忍忍。”
手腕细得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控制力道也成了一件麻烦事。
谢蔷怎么也抽不出手,身上又痒,委屈并着难受,睫毛被沾湿了大半,偶尔哽咽地抽泣一声,可怜极了。
哄人这方面谢洵意是短板,实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如何说如何做,只能象征地拍了拍她,再度加快脚步。
驱车赶到医院,一通繁琐的检查程序下来,谢蔷最终以中度过敏的症状被安排住进病房,挂上点滴。
随着皮肤发痒的症状减轻,体温逐渐下降,谢蔷情绪逐渐平稳,疲惫睡去,眉心也随着绵长的呼吸舒展开。
谢洵意拉过一张凳子在床边坐下。
病房里三个床位,除了谢蔷,另外两张也都住了人,一个脚受伤的中年大妈,一个同样在打点滴的小姑娘。
小姑娘有男朋友陪床,这会儿正靠在床头一口一口喝着对方喂过来的食物。
大妈就一个人,虽然伤了脚,但依旧精神奕奕,看得出这点伤根本不足以损耗她一点元气,眼睛闲不住地到处瞅。
?一开始她是目不转睛盯着人小情侣来着,从谢蔷和谢洵意进来之后,她就将盯梢目标切换到他俩身上了。
从头盯到脚,那眼神,比过安检的扫描仪都扫得仔细。
然而忙于接收确认资料的谢洵意丝毫不受影响。
谢蔷这一觉睡的时间不短,睁眼看见白晃晃的天花板,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在哪儿。
想揉揉眼睛,手背离开床面不到一公分又被按着手腕压了回去。
“输着液,别乱动。”
谢蔷闻声转头看见谢洵意,断断续续的记忆终于缓慢回笼。
谢洵意收回手,口吻很淡:“知道自己核桃酱过敏么?”
谢蔷:“啊?”
谢洵意:“从前没吃过?”
谢蔷小幅度摇头:“没有。”
“从现在开始,你有忌口的东西了。”
谢洵意收了手机站起身:“点滴还有一点,再休息会儿,我去取药。”
谢蔷点点头,眼神里还透着一股清澈的茫然。
她核桃酱过敏?
可明明对核桃都不过敏的啊。
病房门拉开又关上。
谢蔷大脑放空,盯着自己的点滴瓶发了会儿呆,又抬起左手对着手臂内侧的红疹左看右看。
还是有点严重,好丑,估计等全消又要好几天了。
还得忍住了不挠,真的痛苦。
闷闷蹭蹭旁边健康的皮肤,放下手打算再眯一会儿,一闭眼,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睁眼偏过头,不偏不倚对上隔壁床大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谢蔷:“……”
谢蔷:“阿姨,您有事么?”
这一对视让大妈大受鼓励,嗓门和体格成正比:“哎哟小姑娘,原来你会说咱们中国话啊,这么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