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蔷点点头, 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 也消失在了背后那道始终注视着她的目光之中。
机场的人越来越多。
随着谢蔷离开的路被无数人重复走过, 意识与现实画面被分割,谢洵意抵了抵眉心,终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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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慕名而来, 什么忠实粉丝, 全是假的忽悠人的, 自己的活儿自己不做, 骗我过去受罪!”
“那男的压根就不是来咨询的, 纯纯想找垃圾桶, 可怜我烤肉都没吃完, 对了,单还是我买的!”
青辉越说越气,掷地有声:“小杜你说,这次你站不站我!”
杜明清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不。”
青辉:“???”
青辉:“你为什么不?”
杜明清:“师兄是我偶像,不犯法的事我都站他。”
青辉:“......”
“算了,你个毒唯,就不该问你。”
青辉放弃跟杜明清对话了,直接转向一边睁个大眼睛听热闹的小顾:“你说你谢律师是不是狗?我都懒得跟他计较,他就是狗知道吧就是狗!”
小顾:“喔,懒得计较您还骂?”
“不计较了连骂都不行啊?哎,不是小顾,”
青辉扯着嘴角不可置信:“听你这语气,我这么惨你还帮老谢说话?”
“怎么可能!”小顾立刻严肃保证:“我支持绝对的公正裁判,绝不偏帮任何一个人!”
青辉:“行,那你说这次你站我还是站老谢?”
“我当然是……看!谢律师来了。”
小顾只爱八卦,不愿乱入大佬们的纷争,三十六计走为上:“你们自己扯,我还有好多文件没有打印,先去忙了哈!”
杜明清紧随其后:“我也去见委托人了,走了。”
“啧,一个个都靠不住。”
青辉嗤了一声,转身去看谢洵意,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
“早。”谢洵意随口打了声招呼,往办公室走。
青辉跟上去:“早?你怎么还好意思跟我说早?”
谢洵意:“现在才不到9点。”
青辉:“是时间的问题吗,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还好意思来律所见我?”
“我来上班。”他推开办公室门,坐下打开电脑。
青辉:“装傻是吧?知道我昨天替你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吗?四个钟头,我一个大男人,坐在那儿听另外一个大男人哭了整整四个钟头,现在我对那个咨询室都有心理阴影......”
谢洵意:“那位先生付咨询费,一小时八百,今天中午之前财务就会把钱打到你卡上。”
青辉瞬间静音。
一小时八百,四个小时三千二。
如果用昨天那顿烤肉做换算,够他吃十多顿的了。
好神奇,忽然就感觉气儿顺了呢。
“三千块,也就勉勉强强补偿我个精神损失,下不为例啊,认真的。”
他松松领带溜达到沙发上瘫下:“反正这次我已经记小本本了,绝不可能被你骗到第二次。”
谢洵意敷衍嗯了一声。
叮。
消息提示,账户收入三千二。
青某人眼睛一眯,满意了。
可一想到门口那会儿两个人竟然没一个站自己,还是有点郁闷:“一个毒唯一个八卦精,俩小屁孩儿,是非观一点也不成熟,我就不该指望他们......”
他逼逼赖赖着,倒是忽然间福至心灵了:“哎老谢,我要是去找蔷蔷告状,会是个什么效果?到时候蔷蔷要按着你给我道歉,你能不答应?”
越想越觉得妙,立刻就想掏出手机把理论进行实践。
谢洵意:“蔷蔷回法国了,现在人在飞机上,没空给你主持公道。”
青辉动作停止:“回法国了?这么突然?”
谢洵意:“昨晚收到的消息,她爷爷生病了。”
青辉:“喔,老人家身体状况不稳定,是该回去看看,不过你怎么不陪着蔷蔷一起过去?”
谢洵意:“没名没分,我怎么去。”
青辉听着觉得有道理,点头赞同:“确实,没名没分大老远跟着人回家,人父母问起来都不好――哎?”
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下来了劲,坐起来看向面无情绪处理工作的谢洵意:“你这深闺怨夫一样的口吻是什么意思?”
谢洵意:“没什么意思。”
这冷淡的语气听着就不像没什么意思的样子。
青辉瞬间就懂了,笑得挺幸灾乐祸:“哎哟呵,有人舍不得蔷蔷,不想独守空闺,可惜又因为不敢表白至今没个正经名分,想陪着心上人回家都不行,只能忍痛眼睁睁送人离开~~~有泪往肚子里咽~~~”
“哇,青律师这么有兴致。”小顾探进来半个头:“唱什么呢?”
青辉:“怨夫之歌,听过没?”
小顾:“这么新鲜,没听过。”
青辉:“行,一会儿我慢慢......”
谢洵意打断他们:“什么事。”
小顾:“喔,有位姓的许先生来了,想咨询一下离婚官司的事。”
“姓许?”青辉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嗯啊。”小顾:“说是昨天来过,觉得我们律所的青律师很专业,指名要您去呢。”
“......”青辉脸开始抽搐。
谢洵意瞥他:“别人慕名而来,你还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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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拉和额尔早在机场等着了,谢蔷一下飞机,径直上车赶往医院。
人一到上年纪,身体就如同基底不稳的大山,一方泥土松动,又或者一块石头的滚落,都有可能造成大山坍塌。
保罗在医院等他们,一家人守着老人到晚上,送进手术室后,又在手术室外等了几乎一夜。
终于在黎明破晓时分,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宣布手术成功。
担惊受怕一整夜,总算能松口气了。
算上时差,谢蔷已经超过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原本就是靠紧绷的神经努力撑着,现在松懈下来了,疲惫和困倦如潮水涌来,压得她快要睁不开眼。
保罗和伊莎贝拉催促他们兄妹俩赶紧回家休息,尤其是谢蔷,倒回时差再过来也没关系,他们报的假还有两天时间。
回家的路上,谢蔷想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洵意,只是算算这个时间中国已经是半夜了,怕会打扰谢洵意睡眠,还是放弃了。
到家囫囵洗完澡又吃了点东西,闷头睡了几乎一天一夜。
醒过来感觉脑筋都不清醒了,时间空间倒不过来,甚至还没有自己已经离开中国的实感,只觉得肚子里空的厉害。
直到坐上餐桌,迷迷糊糊往嘴里塞了一口额尔上学前给她留的早餐――
好的,这里是法国。
伊莎贝拉今天开始回公司上班,她父亲保罗还要过两天。
中午得去医院换爸爸回家休息,而现在才不到八点,她吃完了早餐,又练了会儿钢琴,绕场一圈无事可做,索性回到房间继续趴着。
还是好早,时间减6个小时,中国才凌晨3点。
谢洵意没有睡觉静音手机的习惯,她不敢给他发信息。
屏幕停在他们的聊天界面,她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从下划拉到上,又从上划拉到下,都快背熟了。
应该把贵族小兔带回来的。
哥哥这会儿会不会正在做梦呢?
梦里会不会有她?
算了,应该梦见工作的几率更大一点吧。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机,习惯性想摸过词典背一会儿。
结果探手过去捞了个空。
又忘了,这里已经不是她在中国的房间,词典没有带回来。
落空的五指蜷起,她望着空荡荡只放了水晶台灯的柜子,忽然陷入怔忪。
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在身边也总会记挂着,或开心或难过的心情都希望传达,在重要时刻习惯地想要分享,一闲下来就会想念。
而这不过才是短暂的分开,到真正离别的时候呢?
不只是远隔万里,经纬的错位甚至让他们连见到同一时刻的星空,同一弧度的月亮都很困难。
惆怅不期而至挂满心肠,少女的情绪忽然滑到低谷。
嘀嗒一声。
谢蔷重新打开手机,看见布鲁斯跟她分享了一朵沾着露水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