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葵理理衣服,迈步走了进去。
二楼,43号桌。
这是唐妈妈告诉她的。
咖啡店装潢简简单单,店长是个清瘦的中年人,戴一副老花镜。
楼上的小桌子都是用绿植隔开的,43号桌在靠窗的那边,唐葵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羊绒外套的男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莫名的眼熟。
唐葵往前迈了几步,这才想起来唐妈妈忘记告诉她姓名,想了想,试探着叫了一声:“江先生?”
男子回头,那张脸便完全地展现在了唐葵眼前,深邃的眼睛,瞳色略浅。高挺的鼻子,优美的唇形,曾经宿舍里的妹子们私下议论“与吴彦祖一样完美”。
当年唐葵第一次见到这张脸的时候,同舍友一样,由衷地感叹:“真帅!”
等过了两节课,唐葵再看这张脸的时候,也同班级里其他同学一样,充满了深深的恐惧――这科估计要挂!
事实上,那一学期,她们专业的病理生理学,挂了三分之二,而唐葵作为剩下的那三分之一,低空飘过。
这张脸也就成了她们专业的噩梦。
思及此,唐葵脑海中终于把江竹这个名字与眼前人对上号,她一时间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气势不自觉便矮了半分:“江……江老师,您好!”
“嗯,”江竹倒也淡定,他的手指从咖啡杯杯壁上滑过,嗓音清淡,尾音略上扬,是疑问的语气:“唐葵?”
条件反射一样,唐葵下意识答了一声:“到!”
整个人神经都绷紧了。
江竹讶然地挑挑眉,笑了笑:“坐。”
如同被叫到办公室的学生一样,唐葵慢腾腾地挪到江竹对面坐下,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江竹低着头,手中拿着个小勺子,在搅面前的咖啡。
轰的一声,唐葵的脑子炸开了花。
等等,江先生?江竹?48号?
迟钝的唐葵终于反应过来,她的脑袋里浮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今天来和她相亲的,是江竹?她曾经的病理学老师?
第4章 奶茶
唐葵一时间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仿佛死机一般,眼睛都不眨一下,傻呆呆地望着江竹。
江竹似乎也很意外,搅拌咖啡的手一顿,他问:“你以前是s医大的?”
唐葵忙不迭的点头,老实的像上课回答问题一样:“对,我是12级的,临床。”
听了这话,江竹才仔仔细细地打量她。江竹的一双眼睛生的最好看,卧蚕,长睫毛,看人的时候最是深情。
唐葵揪了一把自己的裙子,扯出了不少褶皱。
“哦,这样啊,”江竹慢吞吞的开口,唇角带着笑意:“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实验室里那个被兔子蹬破脸的人,是不是你?”
冷不丁提起这事,唐葵点点头,羞得耳朵根都红了。
那是第一次上江竹的实验课,内容是麻醉,从兔子耳朵进行注射。实验课用的小动物,是专门提供过来的,用完之后再统一收走。
兔子送过来的时候,个个都活蹦乱跳的,皮毛洁白,眼睛红彤彤,可爱极了。不少女同学一边隔着铁丝笼逗兔子,一边舍不得下手。唯独唐葵一人,听了江竹的要领讲解之后,一手捏住兔子的耳朵,另一只手举起了针筒。
实验课一般都是二人合作的,另一个妹子十分善良,平时看到乞讨者都会去塞零钱,隔三差五去喂校园的流浪小动物。她负责按着兔子,防止乱动,看着兔子不停挣扎,她心软了一下,手上力道松了些,那兔子抓紧此次机会,用力拿后腿一蹬,正好蹬到唐葵的脸颊上,拉出了两道血痕。
脸颊火辣辣的疼,搭档的女同学也吓住了,松开手,连声问:“你还好吗?啊,要不要我带你去医务室啊?”
那兔子一失去桎梏,立马警觉地跳起来,唐葵手疾眼快,伸手就握住了它的两个大耳朵,拎起来,那兔子顿时老实了。
周遭的同学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前段时间刚开了微生物的课,兔子也携带不少病毒,这被挠破出了血,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我看看。”
清清淡淡的嗓音传来,同学们顿时噤声。
江竹从讲台上走过来,他个子高,身上罩着白大褂,边走边摘去了手上的手套,他走到唐葵面前,低声说:“抬脸。”
他个子高,唐葵不过刚刚到他胸口处。她不抬脸,江竹就没办法看清伤口。
唐葵踮脚,努力把受伤的那半张脸仰起来,给他看。
江竹看了看伤口,顺手从实验台上取出棉签,拧开碘酒,沾一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着伤口。
唐葵先前被蹬的时候没有觉出疼,等到搭档叫起来的时候,才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但也不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现下棉签擦上去,清清凉凉,从伤口上轻轻拂过,力气小,也不觉得疼痛。液体蒸发带走热度,反而使伤口没那么痛了。
“跟我去趟医院,实验等晚上再补做,”江竹严肃地说:“你现在需要接种狂犬疫苗。”
“没必要吧――”
“有,”江竹打断她的话,语气稍稍强硬了些:“作为一名未来的医生,谨慎是最基本的素质。”
作为s医大的附属医院,省中医院就在s医大的旁边,江竹打电话叫了个学长陪唐葵过去,自己依旧回去上课。
至于未完成的实验,江竹给她和她的搭档记了下来,等有空闲的时候再补做。
自那之后,再上江竹的实验课时,多了一个硬性要求――必须戴医用口罩。
此时提到这事,江竹的目光柔和了不少,他笑一笑,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没想到,相亲的对象竟然是自己曾经的学生。”
唐葵也十分窘迫地点点头。
这就超级尴尬了啊。
早知道来之前,就该看一看照片,或者听妈妈把话说完……可惜,世上没有什么后悔药。昨天的敷衍了事,造成了如今的尴尬局面。
“说起来,你还是给我留下了挺深的印象,”江竹握住咖啡杯,喝了一口:“后来上解剖实验的时候,你胆子挺大,手不抖,挺稳的。”
唐葵一副虚心的模样:“是江老师您教的好。”
“这个时候,就不需要再称呼我为老师了,叫我江竹吧。”
唐葵始终在观察着江竹的手,他说话的时候,唐葵也没敢抬头与他对视。就盯着他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指甲修的整整齐齐。
手腕处露出衬衣袖角,洁净规整,他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似乎都没有一丁点儿污垢,一丝不苟。
“不不不,”唐葵急切地回答:“一日为师――”
忽然觉着这话有些不对头,她硬生生地把后半截咽了下去,毕恭毕敬:“直接叫名字的话,是不是对您不太尊敬呢?。”
“……”
江竹深呼吸,叹口气,忽然清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唐葵。”
“啊?”
“我现在已经不再在s医大教学了,你如今也不是我的学生。”江竹摩挲着咖啡杯,那温度透过瓷杯,清晰地传达到他的手心。温温暖暖的,适宜的温度,像极了眼前的人。
他斟酌着词语:“今日这次会面,也不是师生交流近况或者学习心得,而是两个单身男女在确认彼此是否适合作为结婚对象。”
唐葵呆了一呆。
“所以,换个称呼吧,”江竹说;“倘若你真的不习惯直呼姓名的话,换成江先生也可以。你一口一个老师,让我很有负罪感。”
唐葵也有些慌,这相亲遇到以前的老师,说出去谁能信?
偏偏还让她给遇上了。
“饿了吗?”江竹问:“想吃些什么?这家店似乎不提供正餐,要不要换一家?你比较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成。”
唐葵嗫嚅。
不清楚为什么,从小到大,唐葵都特别怕老师。大概是小学时候数学老师留下来的阴影,每当面对老师的时候,无论是自己老师还是别人的老师,她都发自内心的敬畏。宋清和她是从小玩到大的,现在在一所初中做语文老师,唐葵现在一听别人叫她“宋老师”,脚也发软。
江竹看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无奈地笑笑,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家中餐馆。两人吃过了饭,又送她回家。
别的不说,除却这一层身份,说不定唐葵真的会考虑一下江竹。
无论是相貌,还是谈吐,都没的说。
只可惜,这是她曾经的老师。这个关系摆在这里,就让唐葵再不敢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
江竹见她这态度,心里也明了不少。一顿饭吃下来,这性质差点从相亲扭转成谢师宴。
回去的路上,江竹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如今在哪个医院工作?可还顺利?”
唐葵一僵。
她握住手机的手不由得发起了抖,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干巴巴地回答:“啊,现在我开了一家甜品店,就在省中医院附近。”
这大概是始料未及的答案,江竹停顿一下,又若无其事的问:“我想想啊,医院东门对过,那个木制招牌的店?店名是葵花?”
唐葵点点头,笑着说:“哪天要是老师――江先生得了空,来店里,我请你。”
这番谈话到此为止,到了唐宅,江竹送唐葵下车,目送她上楼,同她微笑挥手作别。
唐妈妈早就站在楼上眺望多时了,唐葵刚刚进了门,她就急切地从楼梯上下来,走过来问:“这次怎么样?”
唐葵摊开手:“他是我以前的老师。”
“啊?”
这下倒是该唐妈妈吃惊了,她有些不敢置信:“你初中老师?还是小学的?”
“大学老师。”
唐葵伸手揉揉脸,唐妈妈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揉,还带着妆呢,对皮肤不好,一会洗了去。哎,你说,这人是你大学的老师?不会吧?现在老师能这么年轻吗?”
“暂时代课吧,”唐葵说:“原本教那门课的老师好像有什么事,请了长假,他过来教了一年。具体的他没说,我也不清楚。”
唐妈妈忧愁地叹口气:“可我看他挺好,方才在楼上,我拿望远镜瞧过了。人长得不错,感觉挺精神的。哎,这现在不比以前了,那杨过和小龙女不也是师徒嘛。你不再考虑考虑?他对你感觉怎么样?”
“应该不怎么样,”唐葵说:“我们都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唐妈妈更惆怅了。
她四下瞧了瞧,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我和你阿姨说一说,让她帮忙再给你介绍个。”
唐葵上了楼,卸完妆之后,刚刚伸了个懒腰,就听得手机提示音响起。顺手把头发扎了个马尾,点开手机,只见是微信的好友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