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珩仍是那副温润柔荏的样子,他今日瞧著精神十足,仪容精心打理过,容光焕发,神采照人,衬得秀美的面庞更加夺人目光了。
“苏大哥,你来得正巧,我刚清醒不久。”如玉微笑道:“也不知怎地,竟然昏睡了三日,听晚画一说我自个儿都吓了好大一跳。”
“大夫说你这是情绪过激加上太累,许多人大喜大悲之后都会昏迷个一两日,无甚大碍的。”苏珩笑了笑,而后道:“可不巧,我日日都来,好不容易今日你才清醒了。”
“苏大哥有心了。”
沈秋娘道:“哪儿无甚大碍,大夫说你身子可虚了,肝胆脾经五脏六腑全是问题,得好好照料好好补回来。”她说完又看向苏珩,“你来的倒是也巧,我同玉儿正说到你呢。”
“嗯?”
如玉道:“原来苏大哥如此厉害,将苏家生意发展得这样好。我老把当成了大哥那般吊儿郎当的闲散公子,真是多有失敬。”
苏珩自嘲道:“有何厉害,这么多年了始终也保护不了心中重要之人,从少年到现在,其实我一直都失败无比。”
如玉想到了第二世城隍庙遇难的那些孩子,不由心头一涩,但她还没来得及感伤,便听见不平的嚷嚷之声。
“什么叫大哥那般吊儿郎当的闲散公子啦?”颜琛走了过来,哇哇大叫道:“都忘了幼时是谁帮你把屎把尿的?又是谁这几日衣不解带地在床边照看你的?”
除了面容成熟了不少,颜琛倒是半点儿也没变。
如玉想了想,道:“是二娘。”说完一顿,又补充:“跟晚画。”
颜琛没好气道:“是你大哥我!”
沈秋娘在一旁掩嘴儿笑:“确实是琛儿,他一开始不会换布条儿,就把你抱到了茅房,结果手一滑把你摔进粪坑了,被你爹抓著打的时候还里直气壮地说是妹妹太胖了,想饿你几顿呢。”
如玉风中凌乱。“我?粪坑?”她看了眼苏珩,面色爆红道:“二娘,为何我从未听闻过此事......”
“琛儿当时挨个去威胁全府的人,包括门房养的那两条狗,要大伙儿不能走漏了半个字,不然他就要去跳锦绣湖呢。”沈秋娘笑道:“如今那湖被填平了成了娃儿玩的大泥坑,你便去跳吧,不打紧的。”
“二娘!”颜琛抗议:“你没义气!”
“我还没将你打破了老太爷最喜爱的百年窑碗,硬指著刚满月的玉儿说是她摔坏的这件事呢。还有偷吃了御赐你爹的酱汁蹄膀,赖给五个月大的玉儿的事呢。你啊,打小干了坏事,可没少推给你妹妹,骂都骂不怕。”
颜琛委屈地扁嘴:“二娘,你偏心,玉儿也没少顶著我的名号到处惹事,你就不说说她。”
沈秋娘耸肩:“谁让颜家男孩儿多,不值钱呢。”
瞬间几人都笑了出来,尤其如玉,快要笑岔气了。
气氛欢快了起来,管事端来几盅甜汤与点心,四人笑谈了一会儿,苏珩便起身告辞了。
如玉刚醒,回到颜府也需要多加休息调养,到时颜凛下值也该过来了,他不好多加打扰。
来日方长,他并不急于一时。
颜琛送他出府,如玉便继续同沈秋娘打探现今雍京的商情。
“二娘,教我吧。管钱算帐经营铺子这些以及商道。”
沈秋娘从她眼中读出了坚决。这种破而后立的坚定目光像极了当年初到颜家无所适从,渴切一份安身立命的事业的自己。
“好。”沈秋娘顺了如玉的发,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下个月开始二娘带你上铺子。二娘一个人管这么多铺子,可巴不得玉儿来帮手呢。”
“谢谢二娘。”如玉展颜一笑。
两人腻了好一会儿,如玉才抬起头道:“二娘,还有一事玉儿想请二娘帮忙。”
“什么事?”
“秋祭完皇上照惯例会在宫中设筵宴请随行大臣与家眷的吧?那宫宴玉儿也想去。”
倘若她还是十四五,随行颜赫前去自然无事,可现在她身分尴尬,却是不好出席。
沈秋娘道:“那宫筵无趣得很,礼节繁复又得应付一堆糟心的人,当今皇上讲究养生之道,吃食清淡比不上酒楼美味,幼时你爹曾带你去过一次,之后再想带你去你都不愿意了,你忘啦?”
“二娘。其实玉儿有一个打算。”如玉低声道:“二娘也知道这些年我在相府过的日子,现在虽然得了自由,心中却始终哽著那口怨气,尤其那陆无双竟恶毒地这般陷害我与苏珩,那分明是想置我二人于死地......”
沈秋娘握紧了如玉的手。
如玉继续道:“玉儿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是说?”沈秋娘惊呼。
“没错,她如何待我,我便也要她尝尝那百口莫辩众叛亲离的滋味!”
“可,这,这也会让相爷遭受非议......”沈秋娘察觉失言,赶紧道:“二娘是说,你如今才刚离了相府,万一此事被相爷查出,怕他又要上来纠缠于你......”在宇文玨与如玉之间,她心中矛盾万千,一个是实打实当著亲生女儿宠大的,另一个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她总是盼著两人都好,宇文玨挟怨报复,她心疼如玉恼怒于他,却也不真希望他出事。
当年听见他要纳如玉为妾,她霎时有种豁出一切的冲动,想直接对外揭露了宇文玨庶子的身份,但倒底不忍断了他一辈子的前途与污了自己的名声,连带拖累颜赫的名声......
如玉见她迟疑,知道她的顾虑,便循循道:“二娘,其实这,您也知的,相爷忍受陆家多年,早与陆无双貌合神离就等著摆脱她......与其让相爷主动休妻背上骂名,让陆家藉此发作,倒不如让陆无双出事,相爷得以名正言顺地摆脱掉人,谢我都来不及,怎会上门找麻烦呢。”
秋猎祭祀之后按照大雍朝惯例,皇帝会在宫中摆出酬谢筵,宴请参与秋猎的大臣与家眷,感谢一众大臣的辛劳,一年之中皇帝只会摆两次宴请群臣的筵席,另一次在春祭之后,宴请的是百官。
第二世诗画会上宇文玨动的手脚给了如玉灵感。陆家那个护卫陆奎,如玉有印象,他依然还在相府守在陆无双身边,不,或许前几日一起被宇文玨赶了出去,但总归此人是还在的。
既然还在,如玉便再度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陆奎这样心中有偏执执念的人,要买收太过不易,却也太过容易了。
这酬谢筵,身为相爷自是不能不出席,而相爷夫人更是不好缺席。宇文玨虽把陆无双关入宗祠,但到时必会想方设法把人带去宫筵。
到时在皇宫之中,众大臣与皇室俱在的情形之下,若陆无双与陆奎被人捉奸在场......一切可就精采了。
非但陆无双与陆家,宇文玨想必更是讨不了好。诗画会上他能眼睛不眨的设计陆无双,那是因为陆无双那时与他毫无瓜葛。
只是此事想著简单,实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比陆无双陷害她还要再难得多了。还有半月有馀,她必须好好筹划一番,第一步,便是先让自己想办法混入宫筵之中。
第二步,她必须拉几个盟友,颜赫是万般不会允许她如此下套的,她爹死板一根筋儿,再恨一个人都不会从背后陷害,她必须自力救济想方设法找到盟友。
王宽和。
这也多亏了第二世的宇文玨,她才想到此人。王宽和是先帝前太子岳丈,当初曾与陆家合谋害死国师,后来也曾搭把手与太子及陆家一道坑害了十馀名官员,诬陷他们谋反,宇文玨便是其一。后来才有了那么多事。
几年后,她被迫为人妾,太子一脉也在宇文玨的主导之下遭到清查,陆家过河拆桥把一切推到了王宽和头上,王宽和气愤不过,找上宇文玨及八皇子投诚与寻求包庇,惨遭陆家报复,不久后八皇子顺利即位成了正雍帝,大赦天下时王宽和才获得平反。也就是那时宇文玨开始与陆家不对付。
这王宽和倒是好运气,生了一堆女儿,当初将另一名女儿嫁给了弱势的八皇子作为最小的侧妃,后来成了正雍帝最宠爱的王贵妃,父凭女贵竟让他又爬了上来。但被陆家与宇文玨卡著,他仍旧止步于内阁之前。
但凭著王贵妃母家的身分,宫筵自是少不了王宽和一份。
这人对陆家与宇文玨有著新仇旧恨,想必拉拢到同一阵线并不难。
“二娘,那陆无双如此待我,不好好回敬几番玉儿心中郁结难解。”如玉拉著沈秋娘的手,温颜软语求道:“二娘,等爹跟爷爷帮玉儿讨一口气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何况那苦头不真正落到陆无双身上玉儿也无法解气,您便帮帮我罢。那宇文府,真不是人待的,尤其陆无双还常与宇文老夫人串成一气......”
沈秋娘听见宇文老夫人,立刻变了几番脸色,又见如玉如此可怜模样,咬牙道:“二娘明日便动身去别庄探望你娘,说动她同你爹一起参与宫筵,到时你同你娘一道出席,也没人能禁止你进去,就是多少要受点非议了。”
如玉喜道:“谢谢二娘。”
沈秋娘拍拍她。“你也同二娘一道去吧。你娘虽然在别庄,却也是极担心你的,修养之所都从浣南别庄搬到雍京近郊的汤泉庄子了,便是想著离你近些,也没少上护国寺替你祈福。”
如玉轻轻点头。
这时,七管事过来通知颜凛下值回颜府了,颜家的老管事过来通知她们到斜对街的颜府一同用晚膳。
“爹呢?”
“在围场呢,还要十日有馀才出来。你爹擅离秋猎围场,那日他见相爷急走,不知相府发生了何事,转头跟著开溜了。你昏过去后官家派来的人就到了,他只得跟人回围场请罪去了。如今也不知是何情形,只听说与相爷两人都被罚了一年俸碌。”
如玉心头一热,嬉笑道:“还好侯府也不靠爹的俸碌过活,靠的是二娘呢。”
沈秋娘拍了她的脑袋一下。“你啊。”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如玉的面色好半晌,终是放下心来。
一切比预料的都还要好得多。
据藏锋前几次回报过来的消息,言曰如玉镇日郁郁寡欢,病了好好了病,身子与情绪都欠妥,没几分求生意志,怕是要撑不住了。
没想到前几日出了这重大变故与转机,如今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且瞧著她精神饱满,眼底燃著坚定的信念,踌躇满志,就连抒发发泄也是极为正常的抱怨,不迁怒不怨天尤人,也没有将过去受到的委屈转化成愤世嫉俗的理由,沈秋娘又是放心又是心疼。
“二娘?”
如玉唤了沈秋娘一声。
“我们走罢,爷爷他们该等得急了。”她还等著去向爷爷讨来藏锋几人呢。
陆奎那边,她想演一出陆家走狗烹的戏码,亟需要藏锋几个的帮助。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序幕拉开了。
大家新年快乐!祝2018万事顺心如意,新年新气象,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
第30章
如玉顺利地向颜凛讨来藏锋几人。
十二日后,秋祭总算结束, 但正雍帝又在围场多留了几天, 十七日后终于离开了围场。
宇文玨匆忙赶回相府。
他关在围场月馀,朝中待他议决的事务堆积如山, 势必夜宿皇宫数日,一出了围场便赶紧回府简单收拾, 急著赶去文渊阁。
叶九跟著收拾到一半, 侧门的守门小厮过来通报晚画来找,他连忙过去见人。
“阿九。”
“你回来了?”叶九喜道:“滚滚呢?”
“我同小娘子一块住, 今日回来与你说话。”晚画摇头,直切主题道:“阿九, 我同相爷谁要紧?”
都要紧!叶九一惊,危机感让他脱口道:“自然是你要紧。”
“那好。我想你帮我办一件事。”晚画低下头道:“若是办成了, 我便回来相府同你住。”她想过了, 白日仍在小娘子那,晚上回来相府也未必不可,如玉需要人在相府盯著陆无双, 再者多日不见她也确实是有些想叶九了。
叶九先是一喜, 听了晚画的请托复又沉重下来。
“我年少家贫, 长姊被富绅调戏,我一怒之下将他揍残, 差点被他家里人打死,是爷救了我。”叶九道:“我从未背著爷做过任何事。”
“那他要杀人,你是不是还帮他拍手叫好?”晚画哼道:“你的良心到哪去了, 你看见小娘子被欺凌眉头都不会皱半下,你便老实跟在宇文玨身边罢,不必来找我了,省得哪日他叫你休了我你就让我滚了,我走了!”
叶九急忙拉住她。“等等,不会的--”
这时,远远有人喊了一声:“叶九!相爷喊你!”
叶九闻声,看了晚画一眼,面露迟疑,晚画见他那模样,又哼了声甩开他迳自走了。
叶九望著她离去,这才回到宇文玨那。
“阿九,收拾好便该走了。”
“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