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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节

凤凰台 怀愫 8796 2024-06-30 09:06

  正元帝瞧他一眼:“罚俸一年,闭门三个月。”

  魏宽领了责罚立起来,既是让他闭门三个月不出,那意思便是不许曾文涉提审他了,百官互换过眼色,都道成国公圣眷不衰,袁家这回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魏宽果真在家闭门思过,让儿子送了纸车纸马去袁家至祭,又让魏人骄去狱中探望袁慕之、袁含之,魏人骄回来便告诉父亲:“大的只怕难活。”说着看了一眼魏宽,沉吟道:“小的那个身子倒还壮些,都是汉子。”

  曾文涉为了找出袁相通敌收贿的证据,无所不用其极,对袁慕之袁含之用了大刑,他们死不承认父亲通敌,家里也抄捡不到钱财,袁礼贤又没有亲旧,若是还有亲人也是一并下狱抄家的。

  读书人身子这么脆,有几个书生能受得住这样用刑,袁家连同那个女婿也一并押在狱里,几个妇人往哪儿去打点,姻亲又是谢家这等不能再入仕的人家,何况袁家还没钱。

  袁家抄捡书信,因与银钱有牵扯,还封了库房,袁夫人和谢氏两个一并回了娘家去,谢家当年向袁礼贤求援的时候并未得到帮助,如今既无力也无心去管袁相的事了。

  曾文涉被打了一顿,在家休养,大理寺如今是师朗坐镇,倒缓了刑罚,又延医给袁家两个儿子医治,食水更是干净清洁,自己贴补了银子给他们炖些滋养的汤水,若不如此,袁慕之头一个便活不下来了。

  袁含之好歹在外头苦过,袁慕之从小在家读书,都没迈出过京城,身子自来孱弱,两次刑罚一挨,人就已经抵不住了。

  袁含之进了牢里,生生脱掉了一层读书人的皮,他倒还能挨得住,只要曾文涉不在,师朗总会优待他们,袁家寻出来的信件帐册都是真的,并非人为伪造,袁礼贤脱不得干系,倘若真是谋反,一家子都是死罪。

  曾文涉在家里养好了伤,更似疯了一般,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证据来,从钞关司摸到了户部,一时人人自危,便是此时,魏宽违了正元帝让他三月闭门不出的责罚,他亲去袁府,把袁礼贤的灵柩发送了。

  袁礼贤的棺木一直停灵在袁家的正堂,纸扎的白花围在棺前,孝幡还挂在灵堂中,偌大一个相府,无人能为袁相发丧,魏宽先去谢家接了袁夫人:“若有罪责,魏某人一力承担。”

  跟着去了袁府,在街上寻了个白事班子,吹拉着把袁礼贤的棺木抬出城去,就连坟地也是魏宽给寻着的,这件事眼看是不能善了,总不能一直停灵,他眼看着人一铲铲土盖在棺上,寒冬腊月,魏宽自己拿过铁铲,替袁礼贤把坟包上土夯实。

  袁慕之和袁含之原来是想扶枢回到龙门山的,替父亲守孝三年,也和袁礼贤未出山时一样,在龙门山开讲堂,这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审完,这么停灵在袁府,总叫人不忍。

  魏宽烧了一叠纸烛元宝,在袁礼贤的墓前呆了许久,跟着便回了家,这事立时便被监察御史报给了正元帝,可正元帝并未罚他,依旧还让他呆在家中。

  魏宽却没有真的呆在家里不出去,他隔得几日便去大理寺一趟,曾文涉被他打得怕了,见着他来嘴上虽然骂骂咧咧,可人却躲得远远的。

  魏宽从前门进来,他听见风声就从侧门溜出去,魏宽也不是当真堵他,打了他一回能容情,第二回便说不过去了。

  他常往大理寺去,一坐就是一整天,去的路上往铺子里头切些猪耳朵猪头肉,怀里揣着油纸包,手里拎两壶酒,溜溜达达的往大理寺的牢里一坐,和袁相两个儿子吃酒吃肉。

  曾文涉气得又在朝上参他,正元帝把魏宽从家里叫过来,魏宽理直气壮:“那是我女婿,我去瞧一眼,送眼吃的,有什么不成?他要审案便审就是。”

  人人都知魏袁两家亲事不成,没成想魏宽到这会儿竟认下了,曾文涉才要反驳,被他当堂一瞪,想到自己掉的那两颗药,用铁丝补了说话也依旧漏风,眼睛只管望着正元帝。

  正元帝把魏宽留下了,到无人处对他道:“你撒气也该撒得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收拾了房间

  床特别硬,还特别小

  昨天差点滚下来

  好久没当过学生了

  早起吃食堂有点好玩

  新兴趣是打扮宿舍

  我可能是快递最多的新生……

  ☆、第277章 琼花

  紫宸殿后殿是正元帝的寝宫, 他把魏宽叫到后头,一付预备促膝长谈的模样, 王忠一听正元帝的声调便赶紧转了出去。

  林一贯赶紧凑过来表功:“大监不必忙,我已经吩咐茶房预备茶水了。”

  王忠睨他一眼:“说你不成材呢, 这模样可是该喝茶的?”说着吩咐小太监去取两壶酒来,又让典膳预备下酒小菜,俱是正元帝爱吃的, 卤猪耳朵、草扎圆蹄, 都薄切了码在碟上, 再加两碟盐炒花生,拎在食盒里头亲自送进去。

  壶盖一开,满是酒香气,正元帝瞧了王忠一眼,虚点一点他,任由他把酒菜摆好, 对魏宽道:“都送上来了, 陪老哥哥喝一杯。”

  魏宽掀了袍子坐下, 取过酒来便喝,正元帝陪饮了一杯,还伸了筷子亲自挟上一筷添到魏宽的碟子里。王忠布完了酒菜低头出来,退到门边侯着。

  林一贯伸头看了,啧啧出声:“大监真是神了。”

  王忠斜他一眼:“去甘露殿禀报娘娘,今日陛下吃了酒,宿在紫宸殿中。”

  林一贯一溜小跑去了甘露殿, 也不知日日去回报是为着什么,这些日子陛下从来都少往甘露殿去,绿头牌都停了许久了,便是不说,皇后娘娘也没啥好忧心的。

  卫敬容一听正元帝在和魏宽吃酒,蹙蹙眉头:“让大监看着些,陛下还服着丹药呢,经不得酒性。”说着赏了林一贯一个红封,问明白预备了些下酒的小菜,跟着便道:“天也凉了,不能光吃凉茶,叫光禄寺进个炖羊肉上去。”

  林一贯应一声退了出来,这回却不是他自个跑,自有小太监跑腿,他慢慢悠悠走在宫道上,便见甘露殿的宫人往后殿去了。

  林一贯才出了甘露殿,卫敬容立时收了笑意,吩咐结香道:“着人各个寝殿走一遭,赐些花膏,给宓才人多一份羊奶。”

  结香抬头觑觑卫敬容的脸色,低头应是,着小宫人往各殿送东西,自己在西边殿中绕过一圈,最后才往小宓才人的浣花阁中去,把羊奶赐给她,浣花阁里立时叫了宫奴抬去热水。

  典膳送铜锅到紫宸殿中,正元帝已经一年多都未曾饮酒了,今日开戒,薄饮几杯把肚里的馋虫勾了出来,魏宽更是喝得面上泛红,他一吃酒,一张脸便红得好似关公,一杯连着一杯,把自己灌了个半醉,这才醉眼迷蒙的看向正元帝:“哥哥不厚道。”

  从他嘴里能说出这一句来,显是气愤已极了,正元帝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张密奏来递到他手里,魏宽看一眼便鼻中喷气:“我看不懂这文绉绉的东西。”

  正元帝不以为忤,把密奏抖开,这上头是从大夏送来的密报,袁礼贤通敌,通的是大夏边防厉振南,船只经厉振南的关卡进入运河下游,大业风一吹,江宁王的宫中便也跟着结了一层霜。

  厉振南守着运河关卡,是许多官员的眼中钉,就连江宁王也是既要用他,又要疑他,当年失掉郢城便被无数人弹劾,如今又出了这一桩事,正元帝只消伸伸手,罪状便似雪片一般飞向大夏宫廷,飘落在江宁王的御案上。

  魏宽瞪红了眼,茫茫然看向正元帝:“大哥的意思,是要除掉厉振南?”再换一个将领根本就守不住吴地,大业战舰齐备,只欠东风,只要厉振南被换,江宁王便是自毁长城,拱手把江山送给大业。

  魏宽回过神来,他喉口梗住,一口肉再咽不进去,正元帝却说得兴起:“我只当我老了老了,这辈子没有这一天了。”

  魏宽双目被铜锅蒸腾冒出的热气熏得更红,他怔了良久,一下扔开了酒盏,伸手拎起壶来,对正元帝道:“祝陛下早日一统江山。”

  正元帝哈哈两声,面上郁色尽去,举着杯盏一口饮尽,伸手拍一拍魏宽的肩膀:“朕的江山,怎能少你这一员猛将,跳梁小丑不值一哂。”

  魏宽也昂头哈哈笑了两声,脖子一抻灌下一壶苦酒,低头只顾着喝酒吃肉,两壶早已经喝尽了,干脆抬了两坛上来,仿佛两人还年轻时似的,一人喝了一坛子。

  魏宽喝得烂醉,正元帝也已经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两人倒卧在一处,王忠让金吾卫把魏宽扶出去,魏宽本已大醉,两个金吾卫把他扶到宫道上。

  这会儿早已经宵禁了,没有金鱼符出不了宫城的门,只得暂且把他扶到兵部的值房中去歇息,魏宽吃了酒热,被冷风一激,醒过来欲吐,两个金吾把他扶到树边。

  魏宽扶着树干呕半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人倒越发清醒了,抬头望向紫宸殿,看那殿顶兽首,忽地想起当年打进皇城时的事来,他喉头滚动呵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金吾只当他醉了,魏宽垂下头去,两人把他架到值房,自有小太监侍候着换衣擦脸,又沏了热茶来送上,听见屋里酒鼾如雷,这才退出去带上门。

  王忠着人扶魏宽出去,正元帝喝得比魏宽少得多,饮两口送上来的蜜茶,看见王忠托了个托盘进来,里头搁着一枚枚绿签,王忠躬身奉上,正元帝本不待伸手,顿得一顿,今日酒饮得多些,又吃了羊肉,身上确是燥得慌。

  他正迟疑,王忠便道:“陛下清心许久,也可适时享乐。”

  正元帝确是许久不曾传人侍奉,今夜兴致高涨,仿佛弹指之间便可攻下吴地,把大夏余下那一半江山都收归大业,懒洋洋伸出手去,从那十几枚绿头牌里挑了一枚出来。

  王忠接过一看,见上头刻了一朵琼花,依旧躬着身子:“是浣花阁宓才人。”

  正元帝倒还记得这个娇媚的小才人,点一点头,不曾再换,王忠便吩咐人把宓才人抬进紫宸殿来,自己把托盘交给了林一贯。

  林一贯才出门,便有小太监要接过去,被他瞪了一眼,亲自把绿头牌送进敬事房,却不曾把牌子挂起来,而是收进布袋中,每一块绿头牌上,刻的都是琼花。

  宓才人第二日便得了许多赏赐,连甘露殿中也一并发下赏来,正元帝离得清虚完了,不必再跟着他做早课谈道术,头回解禁还知道节制,可他原就在□□上少有顾忌,起了这个头,便隔上三五日就要传一回宓才人。

  袁礼贤的案子,到年中还未结案,江宁王迟迟未有决断,南边朝中弹劾厉振南的人越来越多,江宁王却顶住了压力留中不发。

  而士林中为袁礼贤喊冤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些读书人齐聚在皇城中,由人领头上书谏言,闹得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袁相出名便罢,袁含之也因为也广扬诗名,由此纠集的人不在少数,这个新年,一南一北两个皇帝的日子都不好过。

  魏宽那日吃醉了酒回去,曾文涉打听着典膳还往紫宸殿中送了锅子,知道正元帝不信袁礼贤,却深信魏宽,一时且扳不倒他,魏宽又是个粗鄙人,上来便是拳头,惹不起他,便只好躲着他。

  正元帝以为安抚住了魏宽,也约束过曾文涉,他原来起义推翻大夏是众望所归,却不曾想袁礼贤竟有这样的人望。

  曾文涉查来查去也没查到袁府里有多少银子,他再不相信袁礼贤同大夏有这样的交际,竟不贪图银财,可库房里没有,家里搜出来的东西远远不及曾文涉心中所想。

  难道袁家还能把银子铺了地不成?掘地三尺也没找到钱财,原还咬牙想做假,金饼上又不曾刻下名字来,可师朗步紧盯,看他把袁府的青砖地都起出来堆到一边,拂了袖子道:“曾相可要去茅厕掏一掏,也许袁相视金钱如粪土,把金饼都沉在茅厕里。”

  那些个太学府的学生们已经有人主张换掉曾文涉,曾文涉如何不急,就怕民怨沸腾,正元帝为了平熄众怒,当真把他从宰相的位子上撸下去。

  他越是着急,就越是想找出袁礼贤的罪证来,闹了两三个月,抓了这许多官员,却没查抄出这些银子来,他也根本查不出来,这一批银子都在国库之中。

  病急乱投医,正元帝越是模棱两可,曾文涉就越是以为自己得到了默许,眼见这团火烧无可烧了,便把火引到卫家身上去,卫平就在清江,他与厉振南必也有牵扯。

  江宁王终于抵不住世家老臣的压力,把厉振南身上的爵位削去,又把他从外围调回杭州去,正元帝等此刻已经等了许多年,花费的功夫怎么能被曾文涉毁去。

  到得此时,御案前弹劾曾文涉的帖子越来越多,在宫门外纠集的太学生也越来越多,正元帝在正月开印头一件事,便是罢相,斥责曾文涉办事不力,罚他在家思过,却不曾给出期限,也许再也不会用他。

  曾文涉如遭雷击,秦昱更是大惊失色,最后正元帝定了袁礼贤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也不说那本帐册是真是假,袁礼贤虽不能以宰相尊荣下葬,却保留下了《功臣录》中头一名的位置。

  袁家二子糊里糊涂的进了大理寺,关上小半年,又糊里糊涂的被放了出来,归还家产,也不曾收回爵位,照旧可以让袁慕之继承。

  正元帝连消带打,一箭三雕,甩出一张网,网住了袁礼贤、曾文涉和厉振南,清明才过便下旨意,着晋王进京岁贡。

  作者有话要说:鲁院的伙食可真好呀

  开心

  希望今天上完一早上的课

  能有清蒸鱼吃~~

  以及!!!我恨作业!!!

  伸手要营养液

  我已经掉到七十名开外啦……惨

  ☆、第278章 喜事

  这一年来京城之中风云变幻, 先是袁礼贤因病去世, 跟着是他二十多年来的清白名声被毁, 宰相通敌一案闹得沸反盈天,虽然正元帝最后放过了袁家人, 可却没放过袁礼贤,给他定的罪名是与大夏朝官“暧昧不清”。

  袁礼贤人都死了, 自然无法为自己辩驳, 也无法质问正元帝为何把这一盆污水泼在他身上,正元帝折掉一个他本就已经不愿意再忍耐的宰相, 把大夏勇将厉振南拉下马来。

  厉振南镇守大夏边防,当真是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秦昭当年能从他手里拿下郢城,实属侥幸, 天时地利人和,少了一样都没有这样的运气。

  据说这一战被厉振南深以为耻,对他来说秦昭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将,他一老将, 竟在毛头小子手里吃了亏,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若是厉振南在大夏建兴帝一朝当武将,必是开疆辟土的开国功臣,可他空有一身报国志,偏偏遇上的是大夏末帝,若不是大夏叛乱四起, 厉振南这辈子都只能在军营里当他的十夫长,因为没钱没关系,怎么都爬不上去。

  偏偏老天给了他这一次机会,他上征杀敌最勇猛,拿人头攒军功,升着升着,就升到将军,又护送江宁王避祸吴地有功,据说江宁王当年还给了他一道密旨,若是末帝带着沈青丝南下逃亡,让厉振南杀了末帝,送沈青丝进宫。

  厉振南接了旨意,等于多了一份拥立之功,此后十来年中稳稳当他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可他的日子并没有因为从十夫长升到大元帅就好过起来,朝上的明枪暗箭依旧不少,而江宁王对他的信任和宠爱被这一次次的弹劾都给消耗尽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大业宰相袁礼贤通敌卖国,江宁王深知正元帝是如何发迹的,若无袁礼贤的辅佐,他至多占下三五个州,又是一个李从仪罢了。

  可得了袁礼贤,秦正业便如虎添翼,他能把大夏赶到吴地偏安,一半都是袁礼贤的功劳,连这样的老臣都能彻查,若没有实据,如何服众。

  袁礼贤那本帐册在大理寺中存档保管,大理寺守备森严却依旧流传出去,在正元帝的默许下,复本送到了江宁王御案前。

  厉振南因此被罢免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官职,圣使一至,就地罢官,戴上锁枷押回京城受审,年后这几个月里,厉振南的儿子女婿也一并下狱,陈家又从厉家手里拿下了运河上往来的走私生意。

  两边朝堂各自博弈,信报一封接着一封的传到晋王府,变化之快,卫善都不曾想到,她知道正元帝这回不会饶过袁礼贤,可怎么也没想到他连死后的清名都不给他留下,分明远不到这地步。

  从此之后,就算再有人为袁礼贤著书立传,把他这二十五年来的功绩传扬于世,也不得不在最后把他身后这些事写上去,袁礼贤再不是一块无暇白玉,反而徒曾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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