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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嬿婉及良时 初云之初 7267 2024-06-30 09:07

  姚轩与姚昭目光一急,正待开口,却被锦书目光制止,反倒是姚望,目光亮了起来。

  “父亲也别急着高兴,”锦书重新坐下,淡淡道:“我又不是菩萨,哪里会做无缘无故的善事,代人受过。”

  张氏看出锦书是绝不会吐出两个国子监名额了,剩下的,便只放在叫谁进宫这里。

  她虽偏爱儿子,却也同样喜欢女儿,不得不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你待如何?”

  “这话跟母亲说不着,还得父亲拍板才是。”

  锦书轻抚发间的玉簪,含笑道:“父亲年近四旬,是不是也该想想,自己百年之后,姚家何去何从?”

  张氏登时反应过来——她想分家!

  或者说,她想借助这个时机,帮助自己两个弟弟在将来的分家中谋取大头!

  “锦书!”素来一派温柔的张氏不得不厉声呵斥:“你父亲尚在,就公然提起这个,是要诅咒尊长吗?!”

  “我同我父亲说话,同你有什么关系?”

  锦书同样冷下脸来,寒声道:“我唤你一声母亲,你可别真当自己是我母亲。你若是记不起来,我便提你一句,年关时分,你到了我母亲牌位前,也不过是个妾!”

  “父亲!”

  她斜一眼张氏,一字一字的问姚望:“今春三月,新选的宫人便要入宫了,你确定——要为一个继室,撕了姚家的脸吗?”

  姚望一直都以为自己的长女温柔和善,尽管偶尔也会针对继妻,却也是为了两个弟弟,今日见她如此,几乎要认不出了。

  接连被她逼迫,姚望自是又气又恼。

  换了别的子女,他兴许直接就给送到长安外的庄园去关起来了,偏生程家人难缠,又极为护短,他还真是不太敢惹。

  连这次递了锦书名字进宫,都是趁着锦书舅舅程玮不在干的。

  姚望不想跟程家拼的鱼死网破,也不敢去赌这个女儿敢不敢孤注一掷,只好咬着牙忍下来,慢慢商谈。

  “你闭嘴!”瞪了一眼张氏,他转向锦书,几乎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你说,究竟要如何?”

  “很简单,按规矩来。”

  姚望已然让步,锦书也不咄咄逼人,开门见山道:“阿轩是嫡长子,继承祖宅,谁也说不出二话。姚家的庄园、铺面、古董字画、地产,以及账面上的银子,他要拿五成,父亲可有异议?”

  “长姐!”姚望还不曾开口,姚盛便咬着牙道:“父亲有四子二女,整整六个孩子,大哥自己就占了一半,那我们呢?活该去喝西北风吗!”

  “别朝姐姐叫嚷,这与人无尤,”姚轩淡淡看他一眼,道:“祖制如此,族规也是如此,大周律如此,你若不情愿,只管怨你生身母亲是继室,怨你自己不会投胎,关姐姐什么事!”

  张氏刚刚才被姚望斥责一句,正是噤声之时,听到这里,却也不得不说话了。

  要不然,来日她真的要跟儿子一起出去喝风!

  “夫君,”她笑的有些勉强,半分都不曾作伪,哀求道:“你说说话啊。”

  “这有什么好说的,”姚望面色难言,姚轩则开口冷笑:“母亲,你嫁给父亲之前,不知道他是娶过妻的吗?

  媒人登门的时候,不曾告知于你,他有一女二子吗?

  出嫁之时,父母不曾同你讲过,日后分家继承,嫡长子是要占一半的吗?”

  “您别说的好像是我们欺负人一样——若不服气,只管到京兆尹去问,到大理寺去问,到刑部去问,到户部去问。”

  “要是您高兴,去敲登闻鼓,请圣上亲裁,也是一条门路。”

  姚昭语气轻缓,讽刺意味十足:“——大可不必惺惺作态,平白叫人恶心!”

  第4章 决然

  左右已经撕破了脸,姚昭说的也极不客气,半分脸面也不给张氏留。

  一席话问下来,张氏面色已是青白不定,面容都有些扭曲。

  姚望在侧看着,面颊不由抽动几下,看向锦书,沉声道:“好!”

  他看向锦书,道:“阿轩是嫡长子,占一半,可以。”

  “父亲既然首肯,那我们就继续说道。”

  锦书颔首一笑,道:“阿轩是嫡长子,占了五成,阿昭是嫡次子,按制,是应该占家业两成的。”

  她这样慢悠悠的细数,张氏听入耳中,却似钝刀子割肉一般,一阵一阵的疼。

  姚轩占了五成,姚昭再占两成,留给他们娘仨的,岂不是只剩了三成?

  只消想想,她都觉得心口闷痛,嗓子腥甜。

  姚望心知这是规矩,等闲容不得改,面上却也有些不赞同,试探着商量道:“阿盛与阿瑾,毕竟也是嫡子……”

  “父亲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锦书语气和缓下来,道:“阿盛与阿瑾毕竟也叫我一声长姐,我也不会叫他们出去喝风,便饶一成与他们。家业一分为二,前头两个占六成,后头两个占四成,如何?”

  前边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声气凌人,现下平和下来,姚望反倒觉得不习惯,顿了顿,才道:“你愿意退一步,这自是好事。”

  “父亲,有些话既然说了,便痛痛快快的说个透亮。”

  锦书环视一圈,道:“祖父与祖母去世之时留有遗言,将自己私房尽数交与嫡长孙阿轩,二老还在天上看着呢,他们去世时,不仅仅父亲在侧,族老也在侧,父亲总不会食言而肥,不肯认吧?”

  张氏此前听她松口,四六分家,还暗自舒一口气,听得这番言语,却觉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老太爷与老夫人去的虽早,可架不住那会儿姚家还没败落,私库里的好东西还不知有多少,只怕整个姚家加起来,都未必比那里头多。

  她倒是心狠,竟全数划过去,半分不给别人留!

  锦瑟没见过老太爷和老夫人,自然不知道二老留了多少东西,但只看张氏如丧考妣的样子,就知道绝对少不了,眼睛马上就放起光。

  “你少胡说,祖父祖母有东西,为什么不留给父亲,不留给别的人,只留给大哥?分明是你们想独吞!”

  “你大概不知道,”锦书瞥她一眼,道:“祖父与祖母病的时候,父亲因公到了外地,是我母亲衣不解带的照料,那时候,父亲膝下只有三个孩子,嫡长孙最是金贵,留给他有什么不对?再说,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们为什么要分给你?”

  “你!”锦瑟语气顿住,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好,”姚望脸色有些灰败,却还是应了:“那是老太爷临终吩咐,我自然不会更改。”

  “将话说开,大家都做个明白人,多好呀。”

  锦书笑的温柔,看向两个弟弟,毫不避讳的当着姚望与张氏的面嘱咐:“娘亲去世的时候,姐姐是最大的,她将祖父祖母的私库钥匙,以及自己和祖母的嫁妆钥匙一并给了我,叫我妥善保存。”

  “余嬷嬷,李嬷嬷,”她唤了一声,便见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入内,向着众人施礼后,道:“姑娘。”

  锦书依次看着两个弟弟,目光温柔,道:“余嬷嬷是祖母身边用惯的老人,李嬷嬷则是母亲的乳母,母亲与祖母的嫁妆单子,我这里有一份,她们娘家手里有一份,官府那里备案过一份,两位嬷嬷手里也有一份,姐姐既然要离家,便将自己手里这份给你们,你们千万仔细收着,不要遗失,也别出纰漏。”

  她这样说,分明是有了告别的意味,也是怕姚望与张氏私下夺取,索性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免得他日再生波折。

  姚昭与姚轩对视一眼,都有了泪意,却也不想叫张氏一众人看笑话,只肃声应下:“是。”

  “之前,娘亲与祖母陪嫁中的铺面门头,都是我在打理,明日你们一起到我那里拿账本,顺便见见负责打理生意的唐叔,同他说说话,不需为此耗费心思,萧规曹随即可。”

  “我那儿的人,许多都是娘亲留下的,要不便是从小跟着的,我离家后,便叫他们到你们那儿去,谋个活计,人手要是多了,便安排给唐叔,他自有办法。”

  “姐姐要是不在,你们更要照顾好自己,做不成的事情,便去找父亲,父亲帮不到的,便去找舅舅。”

  说着说着,她便笑了,看向姚望,道:“我听说,舅舅在东南立了功,再过一阵,便要再升一升了。”

  姚望同小舅子不睦,又是文官,本就被武官出身,且官位高于他的程玮压一头,要是程玮再升,更是没好日子过。

  心知那是锦书有意说与他听的,脸皮一抖,姚望也没吭声,算是服软了。

  该说的都说完,剩下的便是姐弟之间的私语,大可不必在这里声张。

  锦瑟站起身,向姚望道:“话都说的分明,父亲已然首肯,口说无凭,还是立下字据为证吧。”

  她环视一圈,目光依次在弟妹们与张氏、姚望面上扫过,终于道:“一式四份,父亲手里一份,弟弟手里一份,外祖父家一份,宗族中一份,父亲意下如何?”

  “都是一家人,白纸黑字写下来,难免会伤及情分。”

  姚望虽然首肯了这样的分配方式,可对于老太爷与老夫人留下的私库,还是有些心热,顿了顿,道:“姚家祖地远离长安,族老们年迈,如何请人作证?大家心中有数即可,无需为此劳师动众。”

  “亲兄弟,明算账,为了防止他日生出什么伤及骨肉感情的事情,还是立个字据为好。至于宗族那边嘛……”

  “父亲不必多虑,”锦书善解人意的一笑,道:“四叔祖家的堂哥今年入京赶考,老人家也想沾一沾帝都龙气,早早便动身,随孙儿一道入京了。”

  她侧过脸,透过半开的窗扇去看天边的晚霞,莞尔道:“现下,只怕已然入了长安。”

  姚望听长女如此言说,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她早早计算好的,前头说那些危言耸听的话,只怕也是赶着自己进套罢了。

  想通这处,他脸色不由忽青忽白一阵,忍了又忍,终于闷声道:“依你便是!”

  看向身后的仆从,他吩咐道:“取笔墨来!”

  这便是打算先行写出四份,届时公证人到了,再一次盖章签字了。

  姚望脸色难看,张氏也好不到哪里去。

  素日里她与锦书也不是没起过争执,只是碍于情面,但凡不是紧要的事情,便各自退一步了事。

  哪曾想这个继女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细密狠辣,这一回大抵是因为触及到她底线,才遭到迎头痛击。

  这样短的功夫,一席话连打带消下来,竟硬生生给两个弟弟争了那么多,也叫自己输得这样惨。

  不说是将来分家的比例,只消想想老太爷与老夫人留下的私库,她便是剜肉一般的疼。

  丢掉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说不想要是假的,但是只看锦书敢当着他们的面安排,只怕是早有主意,贸然伸手,决计讨不了好。

  眼睫颤抖几下,张氏心底有了几分畏惧,暗自庆幸锦书很快便要入宫,不会久留家中了。

  锦书懒得去看张氏神色,姚望黑着脸奋笔疾书,她便低头去看张氏的小儿子姚瑾。

  大抵是被她方才的气势吓到了,素日蛮横的姚瑾始终低着头,半靠在胞兄姚盛身上,没敢看她。

  锦书也不在意,只笑吟吟的瞧着他,柔声道:“阿瑾真聪明,一看便是伶俐像。”

  他年纪小,却也听得出这是夸人的话,只是,还不等笑出来,便听锦书继续笑道:“刚才,父亲一问国子监的名额,你就知道推一个给阿盛哥哥,我猜,母亲一定教了很久吧?”

  毕竟是年纪小,姚瑾听她一言戳破,脸上或多或少的带了几分畏缩,下意识的看向张氏。

  张氏面色讪讪,强笑着道:“小孩子不懂事,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锦书,你别搭理他。”

  “小孩子才更应该好好教导呢,”锦书语气淡淡,道:“不过,这也是我杞人忧天。”

  “有这样的母亲悉心栽培,阿瑾他日必定鹏程万里,富贵无边,”她微微一笑,语气深深:“——母亲,恭喜呀。”

  她这样温柔的语气说着祝愿的话,落在张氏耳中,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脸皮一颤,算是给了个笑,却没应答。

  姚望动作很快,按照之前商定的内容写了四份条例,锦书依次看了,便收起三份,还了一份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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