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我谢谢你们嘞。
三人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互怼着经过羊肠小道,到达官路,脚步顿停。
官路边,一辆马车停在此处,自车窗伸出一个小脑袋,捧着碗鸡汤一边喝一边朝他们打招呼:“嗨,晚上好呀。你们怎么这么磨蹭,老远就瞧见你们了,也不知道站那说什么,花这么久才走过来。你们都不冷的吗?”
三人:……
袁天罡与老者同时看向李淳风,李淳风浑身一个机灵,及时表态:“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
“哼。”抱春掀开车帘,李承乾顺势走下去来到李淳风身边,冷嗤一声,“李先生太不讲义气了。几位先生里我最喜欢你,什么都跟你讲。你还说要跟我做好朋友呢。结果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塑料朋友吧。”
李淳风疑惑:“塑料朋友?”
“就是一碰便碎那种,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李淳风:……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了,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讪讪笑了笑。
李承乾转头看向老者:“是你治好了土豆的病害对不对?我要谢谢你。”
说着拱手给老者九十度深深鞠躬。
老者挑眉:“你如何发现的?”
“就那么发现的啊。你装得一点也不像,面对我时一言一行都好奇怪,就差没明说‘我是有身份的人’了。而且你那天才跟我说病害的事一定能解决。没几天果然解决了。”
所以他猜的不错,这人拿的就是一张神牌,还是一张女巫牌。
老者转头看袁天罡:“我装得有这么差吗?”
袁天罡挑眉:“你自己装得差不差自己心里没数?我早说了,你若是不想暴露,就别去接触小郎君,也不至于那么轻易被发现。”
“你的意思是怪我喽?”老者横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还特意观察计算过,说这个时辰天时地利,不会被盯梢的探子发现。”
袁天罡噎住,叹道:“我只想到了探子,没想到……”
老者:呵,呵呵。
一碗鸡汤递到二人中间。
“二位别吵了,先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这鸡汤是刚熬出来的。庄子上散养的鸡,肉质鲜嫩,上面的浮油我让人滤掉了。如此吃着既鲜美又不腻,最是好喝。”
老者与袁天罡对视一眼,悻悻接过鸡汤。
李承乾笑起来:“不如上车喝?车里暖和些。”
老者;amp;袁天罡:行吧。不然还能咋地?
一行人上车。三人惊讶地发现,这辆马车从外头看平平无奇,内里空间倒是宽敞。门框严实,不漏风雨,小几上一个小火炉,炉内温着一锅汤。
李承乾给三人一人盛了一碗,整锅汤见了底,便让抱春撤出去,这才询问:“味道如何?是不是很不错?”
三人默默点头。
李承乾笑起来:“这才对嘛。大冷天的连夜赶路,是多想不开,哪有坐着喝鸡汤舒爽。”
三人看了看手中的鸡汤,想着外头的寒风,无话反驳。
啧,可不是舒爽吗?
李承乾眨着星星眼问老者:“你好厉害,我阿翁跟阿耶找了那么多人,都对土豆病害束手无策,你一出手就解决了,是怎么做到的?”
“非是我厉害。”老者摇头,“我不过是站在前人的基础上罢了。”
李承乾眼眸如星辰,盛满好奇,脸上写满“讲讲呗、讲讲呗”。
老者失笑:“小郎君应当已经知道致使土豆病害的药物是吴峰所有。”
李承乾点头。
“他是偷来的。偷的乃是一位我极为佩服的友人。这位友人研制出此等药物非是要祸害庄稼,而是想救治庄稼。”
李承乾举手:“这个我明白。储存病毒,研究病毒,是为了解决病毒。”
梦里许多医药研究所都是这么干的。他爸的农学基地,也有类似的针对农瘟病的研究。
“病毒?”孙思邈一顿,转而恍然,“致病的毒物,这词倒也恰当。”
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那位友人借此亲种农物,使农物病害,再来寻求解决之法。他耗费毕生心血,虽然最终也没能完全解决农瘟之症,却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他把这些都记录下来,临终前嘱托弟子交给了我。我不过是在他的基础上完善改进罢了。”
李承乾竖起大拇指:“那也很厉害。”
李淳风眸光闪了闪:“这算什么,孙老的本事大着呢。他擅长的非是治农,而是治人。世间百草,古今药方,针砭之道,无一不晓。”
老者眼神瞄过来,李淳风微微偏身躲过,当做没看到。
李承乾眼睛亮起来,突然上前抓住老者的手腕:“孙老?你是孙思邈吗?”
孙思邈:……
李淳风:小郎君果然聪慧,一点就通。[微笑jpg]
“你懂的那么多,还能解决那么多人都解决不了的病害问题,又姓孙,你肯定是孙思邈!”
一锤定音,压根不给对方狡辩的机会。
孙思邈。这可是孙思邈啊。不只大唐,他在梦里也听说这位的大名,真鼎鼎有名那种。
虽然以他年幼的知识储备,并不是很清楚这位孙思邈具体都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一个《千金方》。但他知道一点啊。听听这头衔――药王。能在这一行被称王的能是什么人?自然是在世圣手、牛逼轰轰那种。绝对的医药界大拿。
如今这样一个人物就在自己面前。李承乾激动万分,紧紧拽住他的手。不行,必须把他留下来。这么粗壮的大腿,抱上,抱上,赶紧抱上!
“孙老先生,你喜欢金银财宝吗?我库房里有许多好东西,可以分你一点。你若是看不上,我阿耶跟阿翁那还有呢,我帮你去薅!”
孙思邈:……你是怎么把薅别人的东西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见他不为所动,李承乾又说:“你要是不喜欢金银财宝,那你喜欢玩吗?我跟你说,我特别会玩,懂好多好玩的游戏,有户外的有室内的、有动手的也有动脑的。保准让你一旬不重样。
“玩也不喜欢的话,吃呢?我得了一套菜谱,里头新式菜品特别多,大部分常阿荣都研制出来了。你若是喜欢吃,不只一旬,我能让你一个月顿顿不重样。常阿荣的手艺我敢打包票,绝对让你满意,只要吃过没有不夸的。”
孙思邈:???
这表情还不动心吗?李承乾有些丧气,可怜巴巴恳求:“那……那你喜欢小孩子吗?要不我给你卖个萌?”
表姐说过,他小时候可会卖萌了,卖起萌来简直是一大杀伤性武器,让人心都软化了,什么都能答应。
孙思邈:……卖萌为何物?
转而他就知道了,因为李承乾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庞凑到他跟前,两只眼睛眨啊眨,小脑袋歪啊歪:“老先生,你别走了好不好?留下来吧。你有什么条件咱们都可以谈。凡是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孙思邈顿住:“你希望我留下来?”
“当然啊。你这么厉害的人物,过了这村没这店。把你放走了,我上哪再找你这样的人才去。老先生,只要你留下,一切都好说。你若是不喜欢被打扰,我给你选个僻静点的地方。你觉得此处庄子如何?若此处不好,我们还有许多备选。我名下产业多着呢。
“还有……”李承乾瞄了眼袁天罡,“他就是村里说得你那位没怎么露面的孙子吧?我琢磨着你们这祖孙的身份该是假的,他其实你的弟子对吗?
“那你还有别的徒子徒孙吗?可以把他们都叫过来。衣食住行,我全权负责。你如果没徒弟也无妨。我给你找人,你自己选,合眼缘的就留下教一教,不合眼缘的让他们跟着打打杂。
“你只需要负责教学和研究,别的你不想理都可以不理。我来帮你解决。你便是不想让阿耶跟阿翁知道,我也能给你挡着。所有教学和研究主权都在你,由你做主。好不好?”
孙思邈眼珠微转:“教学?研究?”
“对。做学术难,想把学术完整的传承下去更难。老先生那么辛苦,穷尽一生总结出的药方、开创的疗法,总不希望它只是昙花一现,百年之后便断绝了吧?”
孙思邈心中一荡,他自然不想。
“至于研究。老先生,虽然此次病害是人为所致,可抛开此次不提,世间便无农瘟之事了吗?不是的。农物病害古来有之。你的药能解决这次的问题,那么能解决下次的问题,甚至是所有病害的问题吗?不能的。可见在这方面,我们还有许多需要研究的地方。”
孙思邈抬头:“你想研究农瘟?”
“想啊。若能研究出特效药,有效治疗天下农瘟,百姓耕种便不怕病害了。没了病害的困扰,他们能获得的粮食就会更多。”
孙思邈轻笑:“就算病害,也不会少了你吃的。你若想吃什么,只需说一声,不论多艰难,也自有人为你寻来。”
“不行。我想轻轻松松就能吃到。不但我能吃的,我还想全天下人都能吃到。虽然我知道有点难,可至少能做一点是一点啊。若是人人都能这般,你做一点我做一点,点点积累,有朝一日定能实现的。”
全天下人都能吃到。做一点是一点。点点积累。
孙思邈恍然失神。袁天罡默然不语。
李淳风莞尔:“小郎君,孙老虽懂农物,但并不算精通。”
“我知道,李先生刚刚说了,他更擅长的是治人。这不是更好吗?农物的病症要研究,人的病症也要研究啊。”李承乾笑嘻嘻,“老先生,研究是需要条件跟环境的。这方面我能给你搞定,不比你自己辛苦要强?
“你若要人,我给你找人;你若要钱,我给你花钱;你便是需要特殊药材,我也能想办法给你弄好。哦,对了。不但庄子随你选,庄子上的土地也随你处置,你可以全部种成药田。种什么,怎么种全听你安排。”
孙思邈陷入沉思,不得不说李承乾说得这番话让他忍不住心动,他研究草药诊方数十年,太明白这其中的艰难与辛苦。倘若有人能为他解决一切外部所需,他便能轻松些,成果也能更多。
当然这些年里也不是没人提过这点,但那些人多是以此留下他,想要他成为他们圈养的医者,为他们服务。这与他的本心不符。
而李承乾……
孙思邈回忆着李承乾的话,直视他的眼眸,他面上满是期待,目光上皆是真诚。那双小手一直握着自己,从未松开。他的**如此热烈而直白,却又让他无法不动容。
或许……或许他真的可以。
察觉到他神色变动,态度软化,李承乾高兴起来,当机立断,及时拍板:“就这么说定了。抱春,让车夫赶路,这里多冷啊,我们去庄子上暖和暖和。还有,手炉呢?斗篷呢?赶紧拿过来。别让老先生着凉。”
说着一边把自己的手炉往孙思邈怀里塞,一边接过大衣给他围住,还顺手推了把旁边的袁天罡:“你会不会当人弟子呢。有事弟子服其劳懂不懂。也不知道伸把手帮帮忙。老先生都这么大年纪了,你也不会照顾着点,要你这弟子何用!”
那嫌弃的小眼神呦,袁天罡当场懵逼。
李淳风偏头忍笑。
李承乾十分自来熟,已经直接挽住孙思邈的胳膊使劲贴贴:“老先生,不如你收我做弟子吧。我可比他有眼力见多了,才不像他一样,跟个柱子似的。我多好啊,端茶倒水,捏肩捶背,还能逗你笑呢。收我当弟子,保管你收不了吃亏,收不了上当。”
既说且做。李承乾十分上道,立马开始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嘴巴一张一合,彩虹屁不要命地往外输送,果然逗得孙思邈咯咯直笑。
一老一小亲热地不得了,另外两人显得极其多余。
袁・没眼力见・天・柱子・罡:……
马车行至农庄时,李承乾已经一口一个师父叫得欢了。而孙思邈呢?只觉得脑子一阵晕乎乎,直到被送入卧房,仍没转过弯来,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小徒弟。他有开口答应吗?并没有啊!
转头瞧见屋内的布置,燃烧的火盆、新鲜的瓜果、温热的饮水、暖和的被褥等等,无一不显示着身后之人的贴心与细致,忽然又想,有这么一个徒弟,似乎也不错?
咳,不行,他收徒是有要求的。那么个奶娃娃,才做不了他的弟子呢。嗯,最多算个记名弟子。记名而已!
李淳风上前安慰:“孙老,师兄,左右你们二人本也不放心,如今留下岂不更好?”
孙思邈与袁天罡齐齐回头:呵,呵呵。
当我们不知道你几次提醒李承乾呢?
袁天罡嘴角抽搐:就知道长安不能入,一入便走不了了。可恶,亏得他费尽心机测算脱身之机,结果算天算地没算到眼前这个叛徒。果然是家贼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