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亦薇倏地僵住,耳间轰鸣。
江砚白不是来救她的。
他是来……
江砚白弯下腰与瘫坐在地的甘亦薇对视,然后将手中之物递过去,眸光深邃冰冷:“喝了它,我便不讲出来。”
甘亦薇颤着嘴角:“这、这是什么……”
“毒药。”江砚白毫不遮掩,“不会立刻死却颇折磨人,甘姑娘怎么选?”
她仰起头一脸不敢置信:“为什么?”
江砚白站直身子:“我做事要什么理由,你若不选,不若我来帮你?”
“五年前,宫中夜宴……”
“我喝!”甘亦薇攥着指尖,“不要说……”
江砚白缓缓笑了,也就今日甘亦薇才会觉得名声比命重要,等在这教坊待久了,日夜煎熬之时她便知晓今日做的选择有多错。
看着瓷瓶中的液体被饮尽,方贵忙上前将瓷瓶取走。
刘奉銮微微侧目,见甘亦薇看着江砚白的眉眼中还夹着恳求,不由心下嗤笑。
原本他也以为这江四郎来是要带走甘亦薇,现下再看,真是可笑。
见江砚白瞄了他一眼,刘奉銮立刻低眉顺眼垂首,仿若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个聪明人,每日待在教坊见的人不是最低贱的便是最高贵的,自然两幅面孔转换自如。
江砚白捏着瓷瓶,转身离去。
甘亦薇彻底瘫在地上,小厮又上前粗手粗脚地给她穿麻布衣服,这次她倒是老实了很多。
出了教坊的江砚白眉间似有薄怒,深呼吸几口气才将这股火压下去。
方贵看不懂江砚白的举动,却稍稍放了心,原来四爷不是来找女人的啊……
江砚白敲了敲车厢:“大理寺。”
他闭上眼睛,抬手捏了捏鼻骨。
甘亦薇死不足惜,但却不能如此简单地丢了命。
他昨晚才完全知晓,梦中的他竟是比昭昭还要活的久些。
之前只模糊晓得自己丢了命,却不知其中细节,原来竟是他带昭昭出京之时,正巧遇到泰安王的反兵。
他护在昭昭身前是不错,却没因此丢了命,而是留了一口气被抓回去治疗。
后来他半生半死之际听到有人说,嘉阳郡主把江四郎护着的女子毒死了,那毒发作了整整一夜,那女子死状凄惨至极。
再后来……
他闻听消息怒火攻心,再无后面的记忆。
想必是死了。
死得好,江砚白心道。
带着昭昭离京是他的决定,他将人带走却没护好,确实不该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江砚白撩开马车窗帘向外看去。
好巧不巧,一个身影正好立在车厢外,江砚白眼睛微眯看着那人,那人也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江砚白微微颔首致意,起身下了马车。
他终于晓得为何看赵祯那般熟悉了,原来他也是梦中人。
“赵大人。”
赵祯拱手:“江大人来大理寺何事?”
“想是与赵大人的目的一样。”
赵祯眸子微动:“下官本就在此供职,江大人这般说,是也想调至大理寺?”
他本就性子冷,板着脸说这话时不像询问,倒像是不满。
江砚白盯着他看了几息,随后移开目光不与他计较:“你要去见泰安王?”
赵祯袖袍中的手指微捻,没说话。
江砚白状若无意道:“陛下欲年前将泰安王押至皇陵。赵大人既觉得他还有罪状,那要审的话便该手脚快些,若等他进了皇陵,想必你再想见他就难了。”
“哦,赵大人若审出什么,记得朝刑部递一份卷宗,我捡个现成,就不随你一道去了。”
他说完转头又上了马车,敲了敲车厢,马车应声而动。
唯有赵祯留在原地,盯着慢悠悠走远的马车皱眉。
泰安王本就是因江砚白弹劾而下狱,数道罪状清晰明了,他还何需再审?
如今这番举动,倒像是故意的……
赵祯思索片刻抬脚踏进大理寺,江砚白此举何意暂且不论,现在最重要的是从泰安王嘴里撬出东西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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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如当年
◎替冤者言,令罪者难◎
大理寺地牢。
泰安王身着囚服发丝花白凌乱, 一夜之间仿若老了十多岁,颓然地坐在角落。
“甘元彬。”
泰安王闻言抬起头,见是赵祯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不予作答。
赵祯拿出卷宗一一念出罪状,直到两刻钟后才停下:“可有错漏?”
泰安王嗤笑:“成王败寇。”
“那便是认了。”赵祯合上卷宗,递给身后的狱卒后微微摆手,狱卒立刻明了,带着所有人退出地牢。
他走近一步, 冷不丁开口:“如今有桩旧案, 倒不知你敢不敢认。”
泰安王扬起嘴角:“旧案……可多了去了, 不知赵大人说的是哪件?”
“十三年前, 徽州刺史赵焕闻。”
赵祯不爱笑, 现下嘴角却罕见地勾起, 那弧度不像是笑, 更像一把凌厉的弯刀。
泰安王讶异地看向他, 啧啧摇头:“大理寺当真有本事, 竟能查到他头上。”
他说罢站起身, 仍像往常一样背着手, 仿佛这样他就还是受人敬仰的泰安王。
“不过。”他微微倾身,眼中全是挑衅, “应当全是猜测,并无证据吧?”
见赵祯似是被他的话噎住, 泰安王舒心大笑:“哈哈哈哈!虽然本王如今落到此等境地, 但本王是不想说的事,谁也别想知道!”
赵祯从袖中抽出一条绢帕, 顺着牢狱栏杆丢进去:“只是不知这个能不能叫你开口。”
泰安王讥笑:“你想用泰安王府女眷威胁本王?赵祯, 不曾想到你竟这般天真。”
他张开双臂, 脸上满是傲慢:“本王若事成必不会亏待她们,但如今本王被囚,她们自然该陪着受苦!”
赵祯垂首,轻呵一声:“看仔细些。”
泰安王一脸漫不经心地用脚尖踢了下地上的绢帕,瞄到帕角的花纹,瞬间眯起了眼。
片刻,他重新坐回角落:“本王不认得。”
“灯笼街二里巷,甘元彬,还要我说的更明白些?”
赵祯挑眉,泰安王竟也有在意的人。
并且这人不是父母长辈,亦不是儿孙后辈,而是他年幼时照看他的奶娘。
他也怕自己起事失败,早早便将那奶娘给偷偷送了出去,是连他的亲娘都没有的待遇。
真是可笑,他这样的人竟也竟懂反哺之恩么?
泰安王微微抬头,凌乱发丝下的眼神阴沉得可怕:“你若敢动她,那你想知道的事,我死也不会说。”
赵祯一手撑起栏杆:“所以我今日给你看的才只是一张帕子。”
泰安王声音低哑:“你立誓为证。”
“哈哈哈哈哈……”赵祯放声大笑,直笑的心肺之内满是冬日冷气,衬的声音凉薄无比,“你竟信这个?也罢,我便立誓。”
“我赵祯在此立誓,有生之年绝不会动她分毫,否则便不得好死。”
他说罢讽刺地看向泰安王,果然,软肋犹如死骨。
自大傲慢如甘元彬,连提起皇陵的始祖陛下都不怕,如今竟也信这般虚无缥缈的誓言。
“该你说了。”
泰安王仰头靠在墙壁上,闭眼回忆:“赵焕闻啊,那可真是个故人……”
“简直是块臭石头。”
赵祯双手抱胸立在大狱栏杆前,默不作声。
泰安王的声音仿佛是从十三年前传来的一般,诡异又低沉。
“泰安王府祖籍本就在徽州,本王一言,徽州谁敢不从?”泰安王仍闭着眼,若不是他开口说话简直如睡着了一般,嘴角轻扬像是做了一场美梦,“赵焕闻有才,但太固执,本王麾下不需要这样的人。”
他猛地睁眼看向赵祯:“本王只需要一条听话的狗,哪怕他蠢笨不堪,但绝对不可以是一个会向京城上奏,意欲弹劾本王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