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去雁只顺着他的话说:“那我就不多打扰您了。我还有工作要忙,您请回吧。”
他主动让开身,给林至昌留出过道让他先行,林至昌轻哼一声,带着一班四九呼啦啦走了。
回到办公室,江去雁提起这个插曲都觉得好笑。
“原来你不知道?”助理maggie惊觉他消息如此不灵通,“上周开正式董事会了,大洗牌,林至昌原本在董事会的那张席位被剔除了!他现在不是公司的董事了。”
江去雁一愣。难怪刚刚姓林的那么不高兴,他说不定以为自己那句“林董”是在嘲讽他。
但江去雁是真的没接到消息,“怎么这么突然?董事会投票通过的吗?”
“是啊。据说公布投票结果的时候,姓林的非常不高兴,差点当场吵起来。”
“差点,就是说没有。”
“他自己也理亏嘛。这个席位本来也不是他的,是他爹的,但老爷子当初给老板投了不少钱开公司,有席位是应该的。林至昌又没有给公司做贡献,凭什么还能继承父亲的席位?都什么世纪了还搞世袭?现在才踢走他都已经算是给了大太太体面了。”
“但他肯定不会甘心的。也没有采取别的措施吗?”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老板面对来自林家的压力不小吧,他最近心情真的非常差。”
江去雁觉得逻辑上说不通:“把林至昌踢走了,他不是应该高兴吗?”
maggie摇头叹气:“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是没见到他这两个月的情况,更年期都比他好,小小问题就劈头盖脸地骂,而且工作量还不要命地加,我们都还算好的,秘书室直接多招了两个人进来,天天加班都干不完活。他自己工作狂就算啦,搞到下面的人也战战兢兢……”
“这么夸张?”关正英明明不是这么情绪化的人啊,“还有发生别的事吗?”
“可能也和太子爷有关系吧。”
“阿宏又怎么了?”
“他不是被他亲爱的爹地放到子公司锻炼?结果,他到了下面不好好学习业务经营,反倒把自己当成个主子,整天指使人家干这干那,还说要搞什么改革,出了成绩就自己揽着,问题和纰漏全部推给下属。最后人家子公司的总经理不干了,辞职报告递到老板办公室,直接写明太子爷干政。老板气得把儿子赶到他妈灵堂里跪了三天,还冻了他的卡。”
倒是像好大喜功的太子爷会干出来的事情。
江去雁听笑了:“我还以为,林至昌会提点提点这个外甥,看来做舅舅的也管不住大少爷。”
“林至昌自身难保啦,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摊烂泥?这样也好,如果让大少爷和他舅舅联合起来,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风浪。”
“林至昌本来也未必看得上阿宏。阿宏是个油炸猢狲,但林至昌心机深沉,能忍能谋,他们俩性格就不是一个路数的。现在的阿宏顶多是个拖油瓶,他还不够资格和林至昌结盟。”
“反正是一地鸡毛,六畜不安。”maggie总结,顺手把report丢给了自己的上司,“这是下个月的新闻宣传方案,你自己去找老板汇报吧,我是真的顶不顺了。有反馈我们回来再商量!”
说完,脚底抹油溜得比老鼠都要快,生怕晚一步关正英就会追上来骂她一样。
第16章 亲过一次,不过就一次
江去雁哭笑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但他也忐忑不安。两个月没有见关正英,上次见面还闹得非常不愉快,最后他把人赶走的时候很强硬,现在要见面了,自然就有点心虚。
关正英看起来像是有点疲倦,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没睡好,眼下难得见到两团乌青,使得他两鬓的几根白发已经额角的皱纹越发的明显。他把那份report看完,认真批注了几处要修改的地方,又详细询问了几个比较重要的节点安排。
“正好你来,也跟你说一声。”关正英说,“我打算安排阿雪去美国念书,她那个男朋友是美国人,她自己也想去。我听他们说高中就去比较好fit in,所以干脆就早点去。”
江去雁一怔:“但她在这边的事业才刚开始,怎么这么突然……”
“她能够有事业是好,但我想来想去,她年纪还这么小,书还是要读,有学历有知识,以后才有底气,不能为了眼前的一时的利益,就放弃读书。模特是吃青春饭,等她吃完了这几年的红利,以后怎么办呢?她总不能当一辈子模特。”关正英有自己的考虑。
江去雁理解他作为父亲的苦心:“那我给她减少工作安排吧。”
关正英点头:“美国的课业不是很重,她空闲的时候还是可以接一些工作。你可以给她再安排一个专门的经纪人,负责她的工作行程,找个有经验品性好的,不用你什么事都亲手管。”
这是要换掉他这个经纪人?
江去雁又惊又急:“没关系,我做得来的。阿雪一向是我负责的,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她不是你的责任。”关正英看着他,“而且你也是做高管的人了,再做这么基础的具体的工作也不好。你有你自己要负责的工作。”
江去雁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他把不准关正英的意思。关雪心六岁出道当儿童模特的时候,就是他负责了,小女孩是在他手底下长大的,不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他都习惯性地照顾她、看管她,甚至关雪心交男朋友第一个告诉的人都不是她爹地而是江去雁这个经纪人。他不仅把关雪心当成一份工作来看待,他把她当自己亲生的妹妹一样疼惜。
关正英是不信任他继续做这个经纪人吗?还是他在哪里犯了大错误?这是要夺他的权吗?
他到富正来工作一开始就是经纪人,他就是通过做经纪人一路走到事务总监、公关总监的位置上来的,做经纪人是他的底气,是他手里的核心业务之一,关雪心这个老板的亲生女儿在他手里,就意味着老板信任他,意味着他与中枢权力的亲近,一旦关雪心换了经纪人,外人会怎么看他?真的是他做了高管脱离基层了,还是他明升暗降,离被架空只有一步之遥?
关正英为什么偏偏是在这时候做这个决定?他还是生气了?因为那天他拒绝了他,把他赶了出去?所以他决定不再重用他了,是吗?
想到这里,江去雁脸色发白。
关正英看得出他在想什么,放缓了语气:“阿雪这几年多亏你照料她,我很感谢。但我这些天认真地想了想,你还这么年轻,身边总是带着一个孩子多有不便,对你的生活造成的负担也很大,这是我以前欠考虑的地方。”
“没有,她很乖,我也很喜欢她。”江去雁被他说得心里酸酸的。
关正英微笑:“她也很喜欢你。我问她说要不要去美国,她第一个问你会不会跟着她一起去。我说你在这里还有工作,怎么可能跟着去,她就很不舍得了,说要再考虑。我看得出来你是用了很多心力来照顾她,要不然她不会这么放不下你的。”
江去雁不是不想让孩子走:“去读书也好,我也赞成多读书。我自己就吃了没读书的亏。阿雪很聪明,只要用心读,肯定是能读好的。”
“她去了那边你们还是可以常联系,有时间她肯定也要飞回来工作的,你也可以去看她。只是换一个人去负责她具体的工作,但是大方向上的规划、职业上的调性还是你来把握。”关正英怕他误会,“不是要你完全不管了,只是不要事无巨细都由你来做。”
江去雁这才心里好受些:“知道了。我会安排好的。”
关正英真正头疼的其实不是关雪心,而是不争气的大儿子:“对于阿宏,我是要做检讨的。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以前没有尽到管教的责任,才让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现在又大了,很多话已经听不进去了,我只希望他能踏踏实实生活就好,不指望他有多大出息。”
“他妈妈刚刚过身,他是太伤心了,急着想做出点成绩给妈妈看。”江去雁委婉地说。
关正英对这个儿子已经很失望:“我和所有人说了,这段时间不允许给他钱,他如果来找你要,也不要给他。他要是发脾气,你就说这是我说的,要他来找我。”
江去雁点头应诺。
关正英又说:“我也不打算把他养在公司里面了,蛀虫一条,只会惹是生非。让他到军营里面去一段时间,吃点苦头,才知道现在的生活多舒服。”
“这样是不是对他太残酷了?”江去雁不觉得去当兵是好主意,“当兵吃苦确实磨炼意志,但是对阿宏不一定有用。他过好日子过习惯了,一时的苦可能可以忍下来,但是难保回来之后变本加厉地挥霍和贪玩。而且,他还不一定能理解你对他的苦心。”
所以关正英揉着太阳穴叹气:“我是实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江去雁想了想:“阿宏是有上进心的,要不然不会在子公司里想方设法地搏业绩,只是他方法不对,能力又跟不上野心。下面的人知道他是太子爷,谁敢得罪他、说他的不是呢?”他劝说关正英:
“不如老板你把他调到自己的身边来,你亲自教他,一来,他会觉得父亲还是重视他、爱惜他的,他也更愿意为了你努力上进,二来,也只有你教他,他能听进去,能服从管教。不必一下子就让他做什么大的项目,不如就从小事杂事做起,慢慢来。”
关正英思忖:“他愿意整天对着我这个老头子?”
江去雁觉得他想太多了:“你是他爹地,血浓于水,他怎么会不愿意对着你呢?”
关正英抬头看他一眼,微笑:“我是不懂这些孩子们的,还是你心细。”
“如果老板你不放心,我可以去找大少爷谈谈。”江去雁也不想让父子俩真的生了嫌隙,到底是一家人,如果能团结当然是最好的。
关正英担心儿子会为难江去雁:“他要是说了不好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先代他道歉。”
江去雁不会把一个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小孩子说玩笑话,没关系的。”
关正英心里无比熨帖:“也好。你和他谈谈,他或许也能对你有所改观。以后也是要长期相处的,现在慢慢建立良性的关系也是应该的。”
江去雁以为他说的“长期相处”指的是公司里作为同事相处。他笑一笑没说话。
“过多些日子,等阿雪去美国的手续办下来,你也来家里吃一顿饭吧。”关正英说,“没有其他人,就是我、阿宏、阿雪,你,就当作给阿雪践行,她肯定也想要你为她送别的。”
江去雁觉得这个要求也算合理:“好,我一定到。”
反正离关雪心出国还有一段时间,江去雁也没着急去找关展宏。他把这位大少爷晾了两周,才找了个下班的时间点,到子公司里面去找人。
关展宏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职了。公司的人力找了他谈话,明确告诉他这是集团总部老板的意思――他被开除了,明天开始就不用再来上班。他的东西其实也不多,不会干活的大少爷连文具都没有几件,除了一个昂贵但空空如也的公文包以外,只有些放在办公桌上当作摆设的相框、盆栽和书籍。
江去雁走进来的时候,正见到他把一只全家福的相框收到箱子里:“放工了?”
关展宏像是没想到是他:“你现在开心了?来看我笑话?”
“看你笑话需要专门走到这里来吗?”江去雁好以整暇地往沙发上一坐,“全公司上下笑了不知道几轮了,我中午吃个饭就能听到好多故事,不是比来这里对着你这张臭脸更开心?”
关展宏收拾东西的手一停,不说话了。
“被所有人瞧不起、说坏话,不好过吧?”江去雁歪着头看他,作出一副唏嘘样子,“我过了十五年这样的日子,终于今天也轮到大少爷你来体会体会了。”
关展宏攒着拳头:“你是抵死!”
江去雁反问:“我抵死?我又没做错事?”
“你还敢说你没做错?你怎么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来的?你以为为什么人家瞧不起你?”
“是啊,人家说我爬男人的床,你就相信我是靠走后门上位。人家说你是废柴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相信了?”
“你不要狡辩。明明是我妈……”
“是你妈把我送进你爹地的房间,但她送到房门口而已,她亲眼看到我和你爹地搞了吗?”
关展宏瞠目结舌,不知道是吃惊他言语粗鄙下流,还是吃惊他说的真话。
江去雁拍拍沙发身边的空位,示意大少爷过来坐:“呐,我不是说大太太蠢,因为我同你爹地真是花了很多功夫来cover这件事,瞒她都瞒得挺不容易的。所以不怪她没发觉,也都不怪你误会我。但是我可以跟你明明白白地讲,我和你爹地,真的没有什么。”
关展宏不相信:“你讲大话。”
“我现在讲这种大话有什么意思?”江去雁问他,“不信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你爹地,你问他。”
关展宏还不够胆子问他爹地的私房事。
江去雁很无奈地比了一根手指:“亲过一次,不过就一次。是我主动。”
关展宏冷笑:“刚刚不是还说没有什么吗?”
“那次是迫不得已。”江去雁说。
林至芳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俩。
有时候她会向关正英的司机、秘书、四九旁敲侧击,有时候她会突击检查江去雁的身体,还有的时候,她可能安插一些人在江去雁身边,以便向她报备他们的行动。
为了应付她,关正英才养成了带江去雁出去自己开车、不带旁人的习惯,他们甚至很少在酒店“开房间”,以免被窃听偷拍。江去雁那几年的化妆术也因此磨炼到炉火纯青,吻痕、掐痕、淤青……他能想象到的所有在床上发生的痕迹都能画,他还自己刻意弄出些小伤,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林至芳很难看得出来。
但伪装房事只是做戏的一部分,有时候,他们可能还要在公开的场合演戏。
最惊险的一次,是富正在联交所上市的那一年。那是1996年底,正值香港回归前夕,亚洲金融危机出现端倪,香港首当其冲,大量炒家入局,股市虚高,又有传言洋鬼要做空香港,搞得人心惶惶,每个港人早上睁眼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金融新闻和股票信息。
富正计划是要在过年前上市的,但在如此风雨飘摇的时候,上市的难度犹如登天。关正英为了上市准备连续地应酬,有时候一周七天有五天在外面喝酒,天天晚上喝得不省人事,大半夜送到医院去挂水都是有的。就在准备上市答辩前一晚,他还请了联交所的副主席吃饭。
当晚的饭局摆得很大,关正英带着太太林至芳、公司高管和联交所的官员在酒楼包了一个小厅,到场足有五十来号人。酒足饭饱后,几位重要官员又被带到了尖东夜场。
去夜总会之前,林至芳就借口不胜酒力要先回家,然后让人把江去雁叫来陪同丈夫去夜总会。这是她惯用的手段了,做正房的不好打扰丈夫玩乐,就把做小的送去“伺候”,一来显出她的贤惠,二来有知根知底的人跟在关正英身边,总好过夜场里不三不四的人。
江去雁到夜总会的时候,就见到一屋子男人酒气熏天、左拥右抱,台子上歌女的曼唱暧昧而迷幻,台下的舞女们更是招摇轻佻。
关正英坐在长沙发的右边,一个女孩正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往他怀里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