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没有家了！”方季薇抬起头，双眼满含幽怨得看着关凤耀。

　　“我丈夫死了，我女儿死了，我们的儿子，也死了……如果我现在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你觉得我惨么？”方季薇的神情很平静，但是说的话，却真的扎心。

　　“我有家的时候，你给了我家不能给的东西，我和你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我从来没有怨过你。现在我没有家了，你给我一个家吧！在我想找人说话的时候，能有人陪着我说话，我就满足了。”

　　“你能给我么？”

　　方季薇此刻，就像是一只出走半生的流浪猫，在自己的暮年，希望叶落归根。

　　关凤耀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给她一个家？

　　“我知道你可能有难处，毕竟……你身边还有杨芸，我不介意的，我都这把年纪了，也早没有什么争宠的念头，我这辈子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你，我不想在这把年纪，再去找一个男人陪我走完剩下的路，我累了，不想再折腾了，关凤耀……你能给我么？”

　　方季薇含着眼泪，看着关凤耀的脸。

　　关凤耀，绷着脸。

　　他这大半生，几乎未曾有过愧疚感。

　　如果有，那就是对方季薇。

　　柳茹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不假。

　　但是，那是背着关凤耀，偷偷生下来的。

　　直到王辉进了鼎信，柳茹雪回来，这层盖子才慢慢揭开。

　　而方季薇不同。

　　关凤耀从一开始就知道李田是他的儿子，只是，他不认。

　　方季薇当时是羞愤交加。

　　如果不是李程程的亲生父亲，方季薇的原配丈夫，关凤耀的合作伙伴――那位已故的李总，为了来之不易的局面而选择隐忍，那么这件事儿在三十年前就会将鼎信定向爆破。

　　所以，鼎信能一直撑到今天，除了关凤耀的战略战术得当之外，更重要的是，李程程亲生父亲的牺牲。

　　他去世后，所有的股份以及和股权有关的裁决权，全都让方季薇继承。

　　而李田呢？

　　从小被养父带大，等到他知道自己和关凤耀关系的时候，他早已经成年。

　　很多观念已经无法更改。

　　所以，李程程的亲生父亲，确实忍住了这顶绿帽子，但同时也给关凤耀留下了一个难缠的尾巴。

　　关凤耀的儿子现在要抢夺关凤耀对公司的控制权。

　　诡异的是，李田虽然血脉来自关凤耀，却对他没有丝毫好感。

　　而关凤耀也够狠，直接把养女，同时也是床伴的关敏许配给他做老婆。

　　仅仅从这种关系上来看，关凤耀和李田这一对父子，才是真正的父子，为人处事的手段，如出一辙。

　　而方季薇，承受着凄惨的命运。

　　在丈夫眼中，她是一个出轨的荡妇。

　　在女儿眼里，她为了享受男女之爱，竟然背叛家庭。

　　在儿子眼里……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所以，在丈夫去世后，李程程给她找了一间小院子，让她住了进去。

　　方季薇当然有权力拒绝，但是她知道女儿对她的埋怨。

　　她也没有抗争。

　　这件事儿，从三十年前开始，到现在结束。

　　跨过了两代人的岁月。

　　关凤耀知道，方季薇承受了很多。

　　没错，苟合，书双方的事儿。

　　但是归根结底，是他先勾引方季薇。

　　而对方也确实为了他生下一个儿子。

　　只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杀掉了他和方季薇的儿子。

　　现在……如果不出所料，李程程的死，也应该和王辉脱不开干系。

　　关凤耀确实有些许愧疚。

　　“关凤耀，我已经承受了后果，现在，请你给我一个答复，能不能给我一个家？”方季薇没有给关凤耀任何躲闪的余地，眼睛死死盯住他。

　　“能！”关凤耀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个字。

　　重若千钧。

　　“当啷！”一把匕首，从方季薇手里掉落在地。

　　阳光下，寒光闪烁。

　　关凤耀一愣，苦笑一声：“怎么，如果我拒绝，你就打算用这匕首干掉我？”

　　方季薇摇摇头，流着眼泪道：“不管你怎么看我，但是你始终都在我心里！如果你拒绝我，那我……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了！”

　　关凤耀心中一震。

　　难道，她是想自杀？

　　幸亏，自己答应了。

　　否则，以方季薇现在的状况，说不定真走极端了。

　　关凤耀蓦然发现，自己心软了。

　　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么……算了。

　　想到自己不足一年的人生，关凤耀忽然觉得一切都可以云淡风轻。

　　积累在心底多年的各种情绪，慢慢得翻涌上来。

　　自己有没有对不起别人？

　　有没有给过补偿？

　　有没有错怪过别人？

　　有没有尝试修复关系？

　　通通没有！

　　人生这几十年，他活得既像个人，又不像个人。

　　享受了每个人都想要享受的生活，却没有体味每个人都该有的人生。

　　他可以确定的是，他亏欠眼前这个女人。

　　既然能补偿，那就这么去做吧。

　　至于杨芸和柳茹雪……无所谓了。

　　自己死了之后，也许她们三人会在某个下午，凑在客厅，聊起和自己的过往。

　　为什么一定要走到生命尽头，他才幡然醒悟，自己竟然这么迫切得需要被人记住？

　　……

　　半个小时之后，司机愕然看到，自己服务的集团“领导”方季薇，竟然和董事长关凤耀手拉手走出公园。

　　我艹！

　　年轻的小司机，嘴巴都凹成了圆形。

　　方季薇径直走到车子旁边，和他交代了几句话，让他先在北京住两天，等到她安顿好自己，就会和他联系。

　　至于李程程的骨灰，先由他帮忙保管。

　　小司机，有些头大。

　　但是忽然想到，如果能伺候好方季薇，只要她跟董事长说句话，可能自己就会飞黄腾达。

　　他认了。

　　关凤耀和方季薇没空去揣摩一个小司机的心理活动，甚至不需要交代他不要乱说话。

　　只要后者懂事儿，不该说的自然不会说。

　　有些人啊，蝇营狗苟一辈子，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这种……高高在上的爽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