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dy,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情不是对你能力的否定,总部对你的工作是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的。正因为你对中低端市场的把握如此到位,所以……”
视频中的男人扯出一抹笑容,深知此时的话究竟有多虚伪,却不得不将这些垃圾话说完。
一个瞎子都能看出公司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有多不公道。
办公室里,嘉文正襟危坐,目光虽是看着镜头,思绪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转眼间又是一年冬天,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飞舞着,如同棉絮一般从空中飘落,天地万物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Wendy,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抱歉。”她收回思绪,把手放到桌上,露出了微笑,“不小心走神了,你继续。”
对面的男人把还没说完的垃圾话按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格外真诚:“Wendy,我二十二岁从大学毕业,还没上班多久,刚好遇上经济危机,全球经济一片低迷,每天都有人从华尔街跳楼,我只能靠父母的接济才度过难关。三十九岁那年,创业失败,流落街头,妻子也离开了我,甚至到了排队领取失业救济金的地步……”
男人顿了顿,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又对着镜头说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在说成功有多么难得,而是想表达,我们的生活是充满了困难的。遇到它,就竭尽全力跨过它。放下世俗对女性的偏见,你现在还很年轻,灰心丧气是对我们这种人最大的惩罚。”
嘉文也收回了虚伪客套的笑容,对着镜头喃喃说道:“是,我知道。”
“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嘉文抿了抿唇,双手有些不安地搅动着,“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
“我比较建议你走出城市里的钢筋水泥建筑,到处去走走看看。你现在的状态不乐观,工作上的事情先放一放好吗,Wendy,我很担心。”
“我没有问题,稍稍做调整就好,不必忧虑。”
两人断了视频通讯,嘉文又在办公室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直到日头偏西,窗外华灯初上,外边传来的喧哗声惊醒了她。
“抱歉,你们不能进去。”
“没有什么不可以,请告知Wendy。”
嘉文揉了揉眉心,对着门口说道:“让他们进来。”
尽职尽责的助理把门打开,年轻的脸上是压抑的愤怒和纠结。
身着粉色香奈儿圆领职业套装,盘着高髻,面带优雅微笑的女人悠悠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助理。
女人站到桌前,对她微微一笑,双手放在腹前屈膝行了一礼,“Wendy,晚上冒昧打扰,请见谅。”
嘉文报以微笑,从椅背上起身,“有事吗?”
“是这样。”女人的微笑带了一些歉意,话语也轻柔了很多,“考虑到今天是星期五,星期一William还要用办公室,为了不在周末打扰到您休息,今天我特地让两名助理过来帮您搬东西。您有什么其他需要尽管说。”
嘉文的助理气红了脸,稚嫩干净的脸庞充满了怒气,大声斥责他们:“就算是到了星期一,秘书处和人事处还
{御圕箼御宅箼導魧蛧阯備苚詀:RοuSんμЩμ(肉圕箼).ㄨγΖ未来人交接之前,你们也不能这么做!真当这里是菜市场吗!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嘉文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板,垂眸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女人脸上优雅的微笑有些挂不住。
“Wendy?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体谅。”
嘉文侧头看了她一眼,冰凉幽深的眼神让女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被细高跟托着的脚腕踉跄了两下。
嘉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些重要的东西,好好放进包里,然后对着几人说:“我的东西我带走了,至于其他的东西……”
她扫视了眼四周,举目尽是自己熟悉的风景,桌上的紫砂壶,窗边的绿色植物,墙上挂着的有趣新潮的艺术画作,书架上的书籍……很多都是Ella布置的,她也用了很多年。
“把这些画摘下来,拿到我办公室,还有书架里的书也都搬过去。其余的东西你们可以丢了。”她转头对助理说道,“Hannah,天色不早了,你可以下班了。”
涉世未深的女孩摇了摇头,眼眶发红,咬唇轻轻唤了一声:“Wendy?”
日日夜夜殚精竭虑,处理后事还要衔接未来,加班加到深夜,根本没有周末,连转轴忙个不停,到头来却得到这样的下场,她的上司该有多伤心难过?
“没事。”嘉文摇了摇头,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脑袋,又看见几人正虎视眈眈盯着,觉得不方便,所以把手放下了,只露出了微笑,“这两天回去好好休息,周一准时上班,到我办公室报到,别迷路了让人笑话,知道吗?”
女孩眼中的湿意渐渐退散,乍然燃起了一团明亮的火,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保证不迟到!”
没关系,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会变好。年轻的助理是如此笃定。在她心中,她的上司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女人,是她崇拜的,憧憬的,仰望的对象。
然而,她只看到了巍巍山峰的高不可攀,却看不到内里静悄悄的雪崩。
嘉文把车开到了弄堂酒吧,进去之后也没打招呼,直接叫穆青上烈酒。
“威士忌,伏特加,龙舌兰,XO……都可以,随便吧。”
“你还好吗?”男人担忧地询问。
“我没事。”
穆青似乎习惯了她深夜买醉的常态,一语不发给她上了一杯烈酒,“这酒度数不低,后劲很大,我都不敢轻易尝试,你小心点。”
“嗯。”她应了声,却仰头把酒一饮而尽,“穆青,这酒好喝,再来一杯。”
“不能再喝了。”
“快点,我今天心情好,别扫兴!”
男人只得给她上了第二杯。等到第三杯的时候,她其实已经醉得差不多了,双眼迷离,脸颊绯红,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
酒杯里没有酒了,她又朝吧台喊了声“穆青,酒没了,再来一杯!”
穆青只得给她兑了杯度数低的果饮,她也不介意,拿起吸管慢慢咂着,显然已分不清喝到的是什么,只要嘴里有些东西,对她来说就是安慰。
她拿出手机,翻遍了通讯录,最后拨通了柏修然的电话。
此时已经很晚了,柏修然正查阅论文资料,乍然接到她的电话有些不明所以,拿起手机接通了,镜片后的眼睛仍是盯着电脑屏幕看。
“柏修然,我喜欢你啊!”
听到这句话,男人握着鼠标的手顿住了,神情变得错愕。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还带上了哭腔。
他从震撼中惊醒,连忙关掉了论文首页,起身回答她的问题:“嘉文?”
“柏修然,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只剩你了……只剩你了……我喜欢你啊……”
“你冷静一点,嘉文。”
她变得愤怒起来,情绪异常躁动,竟开始质问起他来:“柏修然!你是在拒绝我吗?你凭什么拒绝我?是我做得不够好吗?我那么努力!为什么都拒绝我?我做错了什么?”
看她前话不搭后话的样子,柏修然皱了皱眉,起身套上外衣,往外走去,发动了引擎。
“你喝酒了吗?你现在在哪?”
“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喜不喜欢我这个问题!”
“嘉文,你在哪?”
“你回答我啊!像很多年前你回答我那样回答我!”
“嘉文,这个问题我们先不谈好吗?你在哪?”
“柏修然,你还爱不爱我?”
套不出她的话,柏修然揉了揉眉心,想到那个酒吧,心中隐隐有了些思路,于是把车开往那个方向。
嘉文挂了电话,头倒在了桌子上,脸上淌着泪水。
温柔的力度拂过她的发丝,有人轻声呢喃:“姐姐。”
不是嘉泽的声音。
她抬头望去,看见了秋香绿的羽绒服,再往上,是一张从白色羽毛帽中露出来的俏丽的脸。
她强撑起了身子,厌弃地甩开了秦亦涵放在她身上的手。
“滚开!别碰我!恶心!”
秦亦涵坐在她旁边,轻轻对她说道:“姐姐,请允许我叫你姐姐……姐姐,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不想看见你!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凭什么!”
女孩脸上露出了微笑,轻声说道:“姐姐,属于你的东西,我抢不走啊。”
她的手放在了嘉文的脸上,轻轻磨挲她脸上的皮肤,望进了她空茫深邃的眼中。
“无论是你的爸爸,还是你的弟弟……我谁都抢不走,他们是那么爱你。小的时候,沈伯伯总是跟我说,他有一个优秀的女儿,比我大很多,我应该管她叫姐姐。他谈起你的时候,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因为姐姐和他不亲近。”
“我问他,是不是我像她一样优秀,像她一样努力,好好学习,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就能成为他的女儿。”
“我也想像同学一样有一个姐姐,可以保护我。只要我勾搭上沈嘉泽,就能叫你姐姐,那个蠢货居然不入局……”俏丽的脸上狰狞可怕的情绪一闪而过,瞬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恶心的男人……他们该死。姐姐保护我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后来我才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知道了答案,不会,永远都不会。而且,你知道吗……”
她凑近了嘉文的脸,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端详她的模样,她闻到了浓浓的酒味。
她说:“沈嘉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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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觉得《子夜》中的吴荪甫最有魅力的时候,就在于他的理想幻灭的时候。
毁灭一个伟光正的人物形象,看她堕落下坠……是真的很带感。嘉文,你准备好了吗?
沈嘉泽:我准备好了,快点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