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几十年前的状元郎,才学极高。入翰林,后官拜大学士,桃李满天下。却在最终因谋逆罪满门抄斩。自此关于他的事情就成了京中的忌讳,等闲不能提及。
君兰知道九叔叔给她说起何大学士来,已然是极其难得了,于是就没有多问。
锦绣阁分为两侧。一侧是男客所去之处,另一侧是女客所去之处。
闵清则与君兰刚刚下了车子,便有伙计迎了上来。
只是闵清则并不在外面待客之处多停留,径直带了君兰往后院而去。
后院是招待贵客所用。到了那儿,闵清则也不让伙计招待,直接让掌柜的来见。
谁知等了许久也不见掌柜前来。
闵清则让长明去问。
半晌后,长明匆匆来禀:“爷,前面有人在闹事,掌柜的无暇分.身,这才耽搁了些时候。”
“闹事的是谁?”
“听闻是京兆尹府上的公子。”
闵清则瞬间想到了那个趾高气昂的公子哥儿。那顾柏杨可不是这店里伙计能对付得了的。便与君兰说道:“你在这儿稍微等我会儿。我去去就来。”
君兰自然也认得顾柏杨,拉着闵清则的衣袖道:“九叔叔小心。”
长明笑道:“姑娘放心。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用不着爷亲自动手,我们哥几个就能打发掉。爷不过去看看情形罢了。”
京兆尹顾林为官清正,是个好官。无奈儿子自小在祖宅长大,教导得不太成气候。
闵清则是打算过去看看这顾柏杨到底能闹成什么样子,晚些时候见了顾林的时候提点几句。
君兰闻言笑道:“那我在这儿等着九叔叔。”
闵清则就给她紧了紧大氅上的系带。
刚才下车的时候,他觉得空气寒凉,便把大氅给她披上了。因着这个屋子是给男客所用,生的火盆不是太旺,所以不曾让她拿下来。
“我去去就来。”
看到女孩儿着实够暖和了,闵清则这才大步而去。
君兰就在屋中百无聊赖地等着。而闵清则带来的那些人,则在外头守着她。
片刻后,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有人朗声说道:“可是巧了。我不过来看几匹布,居然能够遇见九爷。”
门口的蒋辉显得十分诧异:“五公子?您怎地来了!”
“我明儿正式进京。今日过来瞧瞧,买点东西给我母……亲。九爷在里头?我跟他说几句话。”
蒋辉赶忙阻止,“五公子,里面不是――”
对方动作太快,蒋辉还没来得及说完,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来。
这一声着实太响,君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扭头去看,却见门口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
他和九爷差不多的年岁,约莫比九爷略大一些。身材高壮,剑眉鹰目,甚有气势。
君兰有些紧张,喝问道:“你是谁!”
对方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方才道:“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小丫头。”又探身回去问蒋辉,“你家爷呢?”
“爷去了前头。”蒋辉赶忙探手来拦他,“五公子,您是悄悄进了京的,这儿不宜久留。我来给您引路,去见九爷。”
“不用不用。”对方一把推开蒋辉,大步一迈直接进了屋,然后不顾诸位侍卫的拦阻,径直走到了君兰的跟前。
“哟,这小丫头乍看很漂亮,近看了更好看。”
他蹲在君兰的跟前,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她,最终视线停在了那眼熟的大氅之上,啧啧叹道:“原来老九也有动凡心的时候啊!这可真是难得!”
“说说看。”他浓黑的眼中暗闪着兴奋之色,与君兰道:“你和老九是个什么关系?你是他……未婚妻?外室?又或者是妾室通房?”
君兰看着这个蹲下后还能和她坐着时平视的男人,很有些紧张。想到他那带了几分戏谑的话语,心里又有些反感,于是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男人哈哈大笑,“小丫头还挺机警。”目光却陡然凌厉,呵斥道:“我的身份,你还不配来问!”
蒋辉额头直冒汗,“五公子,她年纪小,您莫要和她计较。”
看着周围人都在紧张,君兰反而镇定了许多。她暗自告诉自己不用担心,因为九叔叔就在不远的地方。
想到九叔叔,她忐忑的心瞬间安稳下来。
君兰深吸口气,思量着蒋辉他们的反应,知晓这个人必然身份尊贵。于是不在继续和他对峙,站起身来朝对方福了福身。
“闵家八女,见过公子。”
对方慢慢地站了起来,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闵家的孩子。我没记错的话,八姑娘好似是闵家姑娘里脾气最差的那个吧?还闯了不少祸?”
蒋辉赶忙过来,“公子,她现在――”
“她现在依然无礼之至!”男人说着,鹰目愈发锐利,望向眼前的娇俏少女。
他很高也很壮,被他这样从上而下地盯着看,着实是压力不小。
因他不曾说准她起身,君兰一直维持着福身的姿势不改变。不多时,腿和腰就开始发酸,额上和鬓边冒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熟悉的脚步声突然而至。
紧接着,她就跌入了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
☆、第三十八章
男人没料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闯入, 且是在他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他鹰目一转正要发怒,却见这人气度清雅风姿卓绝,实在是熟悉至极。当即诧然道:“九爷?”
而后哈哈大笑, 似以往一样去拍对方肩膀, “行啊你, 功夫越来越好了。我连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发现。”
闵清则脚步挪移不动声色地躲开他这一下, 扶了怀中少女在旁重新坐好,这才转身望向那壮实男人, 不悦道:“欺负个小姑娘, 算什么本事。”
“我欺负她?”卿剑轩急了,指着自己鼻子怒吼,“分明是她三番两次地不搭理我!”
“你这样的态度, 若是我的话,也懒得搭理。”
卿剑轩火大,猛地一拍旁边桌案, “老九,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觉得你进了兵营这些时候,好的习惯没学到, 反而沾了一身的暴怒习性。”闵清则道:“还有,往后你悠着些。想欺负她?必须先问过我的意思。”
卿剑轩还想再发怒,眼睛都瞪得铜铃大了, 转念想了想, 忽地一摆手, 啐了口道:“格老子的。老子不和你们计较。”
闵九爷的脾气, 他还是知道的。
宫里那几位的脾气,他更知道。
倘若俩人起了冲突的话,别看那几位都是他嫡亲的亲人,肯定会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个个地都指责他说他不对。
谁让闵九爷是他们心里头最懂事最听话最乖巧的人呢!
卿剑轩大手抹了一把脸,懒得去拖椅子,直接往旁边桌子上坐了上去,扭过头一脸愤懑地看着窗框上的木头纹路。
君兰紧张地拽了拽闵清则的衣袖。
闵清则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方才对那桌上男人语气平静地道:“你怎么回来了?”
卿剑轩目光在他和君兰之间来回巡视了好几回,不答反问:“这丫头不是闵家人么?你怎地待她这样好。”
“算不上好,不过,她曾帮过我,照拂一下也是应当。”闵清则道:“更何况她现下在我院子里负责清扫屋子。既是进了我的院子,合该照顾妥当才是。倒是你。”
闵清则往旁挪移半步,挡住男人望向少女的目光,“剑轩,你怎地忽然回了京。”
卿剑轩视线受阻,却也不恼。
他知道闵清则这人看似清冷,其实最重情义。
闵家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些,也晓得九爷当年在闵家应当过得不太好。只是九爷不提,他就没多问。
细想这姑娘虽然脾气不好,看着也很不懂事,但能在那么个地方帮过九爷,那他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理她就是。
卿剑轩单手撑在桌面跳到地上,朝闵清则勾了勾手指,“我有话和你说。咱们出去谈。”
闵清则举目环顾四周。
蒋辉会意,带了众侍卫离开,把门合上后,他们分散开来,守在屋子门口、窗边。
卿剑轩见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了,就朝那坐着的小姑娘努了努嘴。意思很明显,嫌她碍事。
闵清则似是没看到他的示意一般,道:“何事?”
卿剑轩烦了,指着小姑娘道:“让她出去咱们再说。”
闵清则不理他这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卿剑轩火气又冒了上来,“我说你今儿怎么了?这才多久不见啊,怎地这么婆妈了!我跟你说――”
“婆婆妈妈的是你。”闵清则淡淡道:“你偷溜进城来寻我,又欺负了我的人。我还未与你计较什么,你倒是来指责我了。”
卿剑轩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着他。
闵清则静静回看。
许久后,卿剑轩大手一挥懊恼道:“罢了罢了,我不和你计较。谁让我虚长你一些。”
他顾忌地看了看君兰。
闵清则把他叫到屋中一角。
卿剑轩压低声音说道:“你总知道,我把巴尔的那个儿子,叫塔鲁的,给逮到了吧?”
“嗯。”闵清则道:“陛下和我提过。”
“可有件事我还没和他们讲。就我一个人知道。我琢磨着押了他回京后,他八成得先关到大理寺去,到时候你想审问他可能就得费点周折,所以来看看你的意思,要不要跟我走一趟,趁着今儿还没进京,先与他‘见个面’。”
卿剑轩这话说得严肃。
闵清则眉心轻蹙,“何事?”
“那天塔鲁被我捉了后,在那边不住地喊,说三十年相安无事还真就只有三十年啊,就不能多上些时候?”
这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却让闵清则脸色瞬变。
他目光陡然凌厉如尖刃,问道:“塔鲁还说了什么?”
“哪还有什么啊!”卿剑轩气恼地一拍大腿,“那句话也是脱口而出的,就我一个人离得近听见了。往后再问他,十八般武艺都使上了也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