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姜灵洲还在气头上, 说:“我差点儿便死了,还怕这些做甚?”
她记着弯刀袭面,也记得那一夜缩在箱里的冷彻骨髓。
和这些事儿比起来,萧骏驰也不可怕了。
“你可知你被劫那夜,我部下劝了我什么?”他手里捏着一截衣摆,软生生的檀色料子上刺着层叠的结莲子。那莲子被他攥在手里,一点一点拽了出去。
“妾又怎么知道。”她捶了他一下,道, “妾那时被闷在箱子里呢。”
“我部将同我说,若你死,则削权毫州王、南下入华亭,皆唾手可得。”他道。刺着结莲子的衣料在萧骏驰的手边堆堆叠叠,半遮半掩着一双流光泼玉似的足。
“说的有理。”姜灵洲竟然这样说。
“那时我说,”他凑了过来,俯在她耳畔,“用女子一命来谋取天下,竞陵不屑为之。”说完这句,他便咬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让她惊叫了起来。于是,他又说:“叫什么?一会儿有你叫的。”
姜灵洲靠着玉枕,双目半睁。她一手缠着自己微乱鸦发,喃喃道:“那王爷可知,那歹人劫我时,也同我说了一些话。”
“说的是什么?”他问。
“指不定,萧骏驰正盼着姜灵洲死在这儿……”她向后仰去,声音弱了起来,好似一阵飘飘渺渺的柳絮:“好早日娶个新妻,挥兵南下,圆了那大魏疆土……”
“一派胡言。”萧骏驰道,“我若真盼着你死,就不会去救你。”
“我知。”她的声音愈发轻了:“那王爷可知道我是如何想的?”
“你怕是把本王从头到尾骂了个狗血淋头。”他道。
姜灵洲半垂了眼睫,掩去眸里一片清清水光:“那时,妾想着,王爷一定会来的。”
那模样我见堪怜,似月又似雪,更似雪里盈着一潭月华,清清冷又让人放不开手。萧骏驰听了这话,竟不知作何表情。
他抄起枕边一颗散落的佛珠子,似对着那佛珠子自言自语:“原来你是信我的。那你为什么不早些说?”
“我觉的王爷不信我。”她道。
他苦笑一声,说:“我以前不信你,我从前总觉你终归是姜家人。以后信了。你要做什么都成,我也不拘着你。”他说完这句,低头看面前,只见一片春景花色,香软玉温,无一不惹人怜爱。于是他有些忍不住了,便动起手来,口中还念叨着些什么。
“我本想等陛下替我俩办了婚仪,可如今我等不住了……怪你自己。”怪她硬要露出那副引人发狂的黯然模样来。
女子细细的手垂在枕边,慢慢地扣了起来。修剪妥帖的指甲,沿着掌心慢慢地刮着蹭着,好似能缓一缓别处的苦楚。她的指甲上凝着艳丽的丹朱之色,与新嫁娘的盖头一个颜色。
“你别伤着自己,掐我就是。”
萧骏驰第一次做这事,只觉得手掌里的腰肢软得很,翻来覆去地玩也不见腻味。那一身素肌更是一方绝好画布,若是能泼上彩墨绘出副寒梅傲雪来,则是最好的。
只是他怀里这人,总是不太愿意让他如意,时不时便要逃上一番。好在萧骏驰的力道大,单手擒了鸟雀儿的一只翅便又捉了回来,接着便是愈狠地抵死磋磨。
“这样不好么?”至极乐时,他滴着豆大的汗,竟也说起乱七八糟的话来,“你信我,让我做了你裙下之臣,夫妻到死,同茔而眠。不好么?”
她被弄得似一叶扁舟,在海波里晃悠着。声音呜咽着,骂起他来:“谁要同你……同茔而眠?不换洗便、便坐在榻上的粗人!死了后……呜……还想来脏我不成?”
圆滚滚的佛珠落下来,摔在地上。
谁都不记得这清净佛珠,只留了佛祖在心里,手头却干着破戒之事。
颠倒折腾了好半宿,萧骏驰那在军帐草原上练出来的力气才算是耗空了。只是苦了姜灵洲,像是个被去了根的爬壁草,蔫蔫地缩在角落里。
萧骏驰站起来,一身爽利。
“王妃,还不信我么?”
“……信……”回答他的话气若游丝。
他下床捡了先前落下的佛珠,理了理放在桌上的小盒里。这一弯腰一直身的功夫,一身精力好似又满了,目光便落到了王妃那约素纤腰上,又飘到了她那细嫩的脚踝处。
“我看王妃的脚生的好看,以后在这里刺些什么,”他托起女子玉足,在脚踝子上仔细比划着:“刺朵莲,‘步步生莲’,岂不是很妙?”
姜灵洲起初是不想理他的,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强打力气反驳:“须知在我们齐,只有那犯了事儿的人才会在身上刺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意损毁?”
萧骏驰皱眉,说:“那算了。不如绑个脚链子?挂个小金铃或者西边贡来的宝石……”
“你当养鸟呢?”她又不高兴了。
萧骏驰觉得姜灵洲真是越来越难弄了。明明她从前是个明理懂事、大方端庄的人,现在却有点小女儿脾气了。不过他不但不讨厌,还享受得很。
姜灵洲没什么力气,挨着枕头便要睡过去。他却不让她睡,道:“还忘了一件事。”
“明日再说。”她眼睛也不睁。
“已拖了好久,不能明日再说。”
“那王爷说。”她勉强撑开了上下眼皮子。
萧骏驰捧出个匣子,说:“我给王妃备了生辰礼,王妃看看,喜不喜欢?”
姜灵洲朝那匣子里看去,便被一阵金光刺得睁不开眼。那匣子里放着个大金链子,足有一指宽,黄澄澄的,亮得吓人。
“本王特意向子善讨教了该送何物,”萧骏驰丝毫未发现这件礼物有何不妥,还以为自己定然讨得了美人欢心。他笑地风轻云淡、故作淡然,说:“子善说了,女人最爱便是首饰发簪,若能自己亲手锻来则更佳。是故,我锻了这个来。”
姜灵洲愣愣瞪了一会儿那大金链子,木木说:“谢王爷,妾身喜欢。”
说完,她眼皮一合,翻身就睡着了。
萧骏驰:……?
总觉得王妃不太喜欢这礼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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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宫。
离摄政王妃被劫一事,已过去了许久,宫里头也恢复了平静。
房太后坐在妆镜前,由着宫婢替她梳妆打扮。
宫女替房太后挑了身杏红的杂裾裙,又给她挽起了垂髻。待她鬓间插满沉沉珠玉簪花,眉间细画了一双蝉,房太后那寡淡素净的容色,便显得生动鲜活起来。可她犹嫌这不足,还淡扫胭脂、轻点檀口,这才手持妆镜,自揽自照起来。
镜中人容色娇媚,似新承雨露之恩,鲜活动人。
她细细端详了一阵,又叹一声,慢悠悠道:“罢了,拆了吧。哀家是戴不得这些东西的。”
宫女应了声“是”,将她鬓发间的璀璨珠宝俱摘了下来,收入妆奁盒中。又取了一件端重的乌紫棠色袄裙,换下了她的杏红宫装。不消多时,房太后便又成了那素淡的孀妇。
“绛春,一会儿,皇后她们便该来了吧?”房太后问道。
“回禀太后,是。”绛春垂首答道:“只是景韶宫的锦绣姑娘方才来说,贵妃娘娘身子不大安,因而今日不来了。”
房太后丝毫不引以为恼,淡淡笑道:“随她去吧。”
一会儿,房太后似想起了什么。她一手扶鬓,道:“前些日子,陛下同我说,他似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和摄政王商量完,便会抬进宫里来做主子。这事儿,可跟皇后说过了?”
“这事儿似乎没成呢。”绛春小心翼翼答道:“陛下还气了好一阵子。皇后娘娘应是不知的。”
“不怪陛下。”房太后坐在镜前,慢悠悠打量着自己那尚年轻的容色:“这满宫的嫔妃,却无一个能生出龙嗣来。陛下着急些,想多纳几个女子,这是当然的。”
顿一顿,房太后眼眸微抬,低声喃喃自语道:“……旁的女子生不出皇子来,这是天命。”
作者有话要说:萧骏驰终于不再是大龄魔法师了……
第38章 鱼戏水
日上三竿, 姜灵洲才惫懒地睁开了眼。
她浑身上下都不舒畅,这儿疼那儿疼的,像是被人用树枝抽了好几下。
她刚歪歪扭扭地从床上坐起来,便看到对面小几上摆着那串黄澄澄的大金链子,登时又想滚回床里去了。
“王妃醒了?”
萧骏驰正坐在那小几旁, 提着笔批文书。他在肩上披了件绛色的袍子, 乌发散落了一肩一背。见姜灵洲醒了,他便露出个白齿齐全的笑来, 好似一个朗朗君子:“王妃累不累?要不要传膳?”
不熟他的人, 定以为他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人。但姜灵洲知道, 他那副故作淡然的面庞下藏着一个不要脸面、吊儿郎当的家伙。
姜灵洲按了按自己的小肚子, 眉心挤出了一片浅川:“总觉得这儿不太舒服……”
萧骏驰笑得愈发风光霁月了:“这是自然的。以后王妃便习惯了。”
姜灵洲懵了一会儿,才想通他指的是什么, 登时面颊染上了一片红。
昨夜她一时不慎, 竟然让萧骏驰得了手, 看萧骏驰今天这幅兴奋模样, 活像只刚得了吃食的狼狗,在一旁欢快地摇着尾巴。
“过十天半个月,我便让侄儿给咱们办了婚仪……”他越扯越远,说得更兴奋了。
“别了吧,”姜灵洲扫他的兴致:“怪累的,都已是夫妻了,还缺这个?”
一听她不想办婚仪,萧骏驰便觉得心里有哪儿空落落的。只是他对面的女子好像有些没心没肺, 丝毫未察觉他表情微变,还提起了其他事来。
“王爷,妾问你一件事。”
“问。”
“王爷还想拘着妾么?”
萧骏驰昨夜刚尝了那温柔销魂滋味,正是回味无穷之时,还想着跟她睡觉睡觉睡觉,自然是姜灵洲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不拘了。”他搁下笔,道:“王妃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爱给谁写信就给谁写信。只是太延危险,须得多派几个人跟着王妃。除此之外,我都听王妃的。”
姜灵洲顿时觉得昨天的苦累没白受。
但她也不天真,知晓这句“我都听王妃的”不过是因着这浅薄的男女之情罢了。若是她真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怕是萧骏驰立刻就会翻脸。
“那好,妾现在便有一求。”姜灵洲在身上胡乱套了件素衣,将头发拢在身后,“能否请王爷闭眼?不到妾言及‘睁眼’之时,莫要睁眼。”
萧骏驰有些不解,却含着笑意答应了。
姜灵洲快速地撩起了袖口,露出两只灵巧的手来。她捧起自家夫君的脸,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他俊朗的面容,将他的脸庞撇到左又撇到右。
“怎么?”萧骏驰道:“王妃觉着为夫长得不好看?”
“非也。”她淡了声音:“王爷极是俊俏,只是平日不重打扮,让妾觉得颇为可惜。”
萧骏驰:?
姜灵洲松开了他的脸,从自己的妆奁盒子里取出一大串金灿灿的耳坠子,挂上他的耳朵。又胡乱地把胭脂狠狠地抹到他脸上;末了,再把萧骏驰备下的生辰礼――那威猛的大金链子套在了他的头顶。
此时蒹葭恰时来扣门,问道:“王妃起身了?可要洗漱?”
“进来吧!”姜灵洲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嘎吱一声,门外光线落入。千娇百媚、头顶大金链子的萧骏驰扭回头去,耳下摇曳生辉,面上露出一个笑容:“快伺候王妃起身吧。”
站在门口的蒹葭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把手里端着的面盆打翻了。“奴、奴婢……”蒹葭说话都不大利索,“奴婢这就告退!奴婢这就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