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扬将狄然按在沙发上,拿着沙发靠垫打她的头,一边打一边回应:“不在这住,不在这住你让我回去看着郑妮反胃吗?”
卓尔笑了笑,把芸豆放在盆子里递过来,让他和狄然择菜,自己去厨房和面做手工面条。
客厅的灯光暖黄,李东扬和狄然像两个小孩似的坐在沙发上,把芸豆两头掰掉,两侧的丝一根一根抽出来。
李东扬眉眼干净,手指灵巧,看狄然笨手笨脚的想让她在一旁待着,自己来择,可狄然不愿意,非要亲自上手把好好的芸豆抠的这里少一块那里缺个口。
“我高中毕业就要去英国了。”
如果不是为了陪狄然读书,李东扬高中都不会在国内读。
卓尔一直想让他到国外,听到他这么说也不反对,只是表示高中毕业以后他一定得出国,当然,能带上狄然最好。
“你爸想让你出国是吧?跟我去英国吧。”
狄然手里的动作一停,挠挠耳朵:“我再想想。”
李东扬看她的模样,心里有点苦涩,也没多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择完菜,李东扬揉了揉耳朵,从茶几下的小木筐里拿出一个挖耳勺放在狄然手心里:“耳朵痒,你帮我掏。”
狄然让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对着客厅明亮的光线,小心翼翼帮他掏耳朵。
卓尔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了:“然然还和小时候一样爱给人掏耳朵。”
“掏耳朵和给别人掏耳朵是这世界上最爽的事情。”说着,狄然的手指轻轻一动,从李东扬耳朵里掏出长长粗粗的一块,欣赏半天才满意地扣在烟灰缸里,“尤其是掏出一大块耳屎的感觉,太有成就感了。”
卓尔捂着胸口恶心得快晕过去了:“你多久没挖过耳朵?你太恶心了你!”
半年没动过耳朵,李东扬瞬间感觉世界的声音变得清晰了好多,不在乎地闭着眼睛养神:“她喜欢掏就让她掏,我都给她攒着呢。”
☆☆☆
今天卓尔做的是蛤蜊芸豆面,里面打上了鸡蛋花,浅绿色的芸豆切成了豆子大小的碎段,配上奶油黄颜色的鸡蛋碎,蛤蜊没有去壳,直接洗净丢到锅里一起炖。面是手工擀出来的碱面条,宽宽的一段,又筋道又弹性。
“然然今晚和你爸说一声,别回去了。”
狄然点点头。
“你和扬扬睡一个屋?”
狄然和李东扬一口面条喷出来。
“然然才十七,法定婚龄还得几年,要不我和你爸商量一下,先订婚怎么样?”
“阿姨。”狄然尴尬地擦了擦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您怎么还想着这事呀?”
卓尔以前就总是想尽办法把狄然和李东扬往一块凑,大有一种这个世界上除了狄然,没人能入她眼的架势。
以前她带着两个小孩逛街,总是一模一样的小衣服买两套,蓝的给李东扬穿,粉的给狄然穿。
小时候别人看到狄然和李东扬总是问:“你们俩穿着一样的衣服,是兄妹吗?”
卓尔就在一边笑:“不是,那是我儿媳妇。”
“除了你,我不可能同意别人给我家扬扬当媳妇儿。”
“妈。”李东扬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了。
狄然笑了笑:“李东扬他有女朋友,叫唐昕,他没说吗?我现在也有喜欢的人呢。”
“唐昕?唐昕不是……”
“妈,别说了。”李东扬在桌子下面碰了碰她的腿。
☆☆☆
狄然洗过澡就到客房睡了。
卓尔榨了一壶果汁,端到客厅,李东扬把脚搭在茶几上看电视,他换来换去,没有中意的节目,最后切换到了网络频道,选了一部《呼啸山庄》的电影。
“跟我说说。”卓尔坐在李东扬旁边,给他倒了一杯果汁,细声细语。
李东扬把果汁一饮而尽,转着杯子玩了一会儿才开口:“狄然转学以后,遇到了一个男生。”
他只说了一句,就不想再说。
卓尔问:“你没和她说?”
李东扬低着头,表情黯然:“我不敢,我现在后悔,我好端端的和她置什么气。她就打我一下,别说不疼不痒,再给我一次机会,就算她打死我,我都不会和她吵架。”
卓尔心里了然,摸了摸他的头发。
“妈。”李东扬闭上眼睛,头在她掌心蹭了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那天跟我说话的样子,我根本不舍得说什么,也许等她玩够了就长大了,我能等她。”
客厅的落地窗反射着外面的万家灯火,二十五层的高度可以遥望夜里的海湾,那一片路灯沿着海港弯弯地曲折着,海上的灯塔一闪一闪地晃着暖光。
城里灯光太好,很少能看到星星。
而没有星星的夜里,天空总是少不了一丝冷清。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卓尔摸着李东扬的头发,声线变得温柔,不再是那个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强人。
李东扬摇头。
卓尔眼神落寞,眼睛泛红。
“我喜欢狄晖那么多年,却直到他结婚那天都不敢告诉他,别人都说我做事果敢,但我在感情上就是个傻子。”
“你外公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我没有拒绝,就在狄晖结婚的第二个月,我把自己嫁给了你爸。”
卓尔说到这里,免不了自嘲地笑了笑。
“狄晖刚离婚那阵子,我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回去找他的念头,但我还是懦弱。我知道大院里的人在背后是怎么骂然然妈妈的,我如芒在背,每次那个念头一出现,都觉得背后有人戳着我的脊梁骨。”
“他走了以后我才慢慢想明白,如果一开始我能不顾虑那么多,那赢的人未必不是我。如果后来我能别瞻前顾后,回去找他,他现在未必不会还活着。”
卓尔双手放在膝盖上,面容端庄,神情却无限哀伤。
“扬扬,你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是抱怨,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吗?”
“因为当你往后某一天尝到了后悔的滋味,你才会发现,你的那些恐惧、懦弱,在后悔带给你的疼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后悔真是人间最难熬的滋味,妈妈是过来人,不会骗你。”
“然然说话做事,从来都是一根筋扎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她是不是玩玩,你比我清楚。”
卓尔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怕她不理你,还是怕她疏远你?你觉得可能吗?你在她心里怕是比她自己还重要。”
“哪怕没有结果,拼得头破血流,你至少试过了。”
“别等到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种夜里,坐在同一个沙发,对着你的孩子说起以前的事情,心里痛得像是有刀子把你一片片凌迟。”
卓尔说着,手心捂着胸口,表情略微有点扭曲,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几个药瓶,就着果汁送服下去。
“妈。”李东扬皱眉,拿过药瓶看了一眼,“你还在吃这个?医生不是说了让你把药停了去治疗吗?”
卓尔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哪有时间住院。”
“妈!”
“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进心里了吗?”
李东扬垂着好看的眼睛,点点头。
卓尔给他理了理衣领,在他胸口拍了拍:“你自己想想吧,太晚了,我得去睡了。”
卓尔关上大厅的顶灯,轻手轻脚进了房间。
电视上《呼啸山庄》的电影播放了一大半。
凯瑟琳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外人眼里有如魔鬼的希斯克利夫抱着她,痛苦的表情让人心碎:“别把我留在没有你的地狱。”
李东扬对着屏幕走神了很久。
狄然的脸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那张小脸白白净净,带着丝丝明艳和灵动。
他再看十二年也不会厌倦。
――“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恍惚间听到狄然重复着这句话。
――“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李东扬起身,走到狄然的房门前,她没有锁门,一推就开。
狄然对他毫不设防,他一直都是她最亲最信任的人。
“狄然,醒醒。”
已经深夜十二点了,他知道不应该这时候把狄然摇醒,但他控制不住,心里烧起一团火,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去熄灭它。
狄然睡眼惺忪,用手背搓了搓眼睛:“你干什么,大半夜的。”
“下周是我生日。”
“我知道啊。”狄然满脸困意,“我当然知道你生日。”
“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狄然听到这话一下子清醒了:“你你你……你想好了再说!”
李东扬什么也不缺,狄然也不知道送他什么,往往都是李东扬提出自己想要什么,然后把狄然整的无比凄惨。
比如说去年,他让狄然当着全班的面在讲台上给他朗诵一篇3000字情书,内容之肉麻简直让人难以启齿,狄然还要装出陶醉其中不能自拔的样子,他在下面抱着胳膊听得津津有味。
再比如前年,他给狄然买了一套水手服,给她那头短发扎了一个小啾啾,生日那天带着狄然去逛街,让她穿成那样在大街上喊他爸爸。
……
狄然一颗心堵在嗓子眼。
李东扬笑出声:“你过来陪我过生日,我有些话对你说。”
狄然半信半疑:“就这样?”
李东扬点头,凝视着她:“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