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压下了眼中的酸涩,坐在了床边,微笑道:“嗯,父皇不会以为我不回来了吧?不过也是,谁让我又前科呢?”
“阿熹……”
“父皇可将他给吓坏了。”长生继续道,“他以为我出事了,从泷州赶回来不过是用了十来天的时间,路上马都跑死了好几匹了。”
裕明帝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她说。
“不许说他冲动说他蠢。”长生继续道,“他不是没想过找别人打听消息才走下一步,可是他找谁啊?许昭吗?还是秦阳?秦阳便不说了,许昭之前他是信的,可也是他将我从泷州带回来的,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许昭那边居然没有任何的动静,他自然不能再信他了,至于明知道是死路也跑来……”她嘴边勾起了嘴,笑的神采飞扬,“我很高兴,虽然我也觉得他傻,可我还是高兴,父皇,你说女孩子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裕明帝嘴边也泛起了笑容,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顿时有了一些精神,只是他还是道:“若是父皇希望你听父皇的呢?”
长生也没生气,继续笑道:“父皇你说若是我们有了孩子,是像他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阿熹,听父皇的。”裕明帝也继续道:“这是父皇最后的心愿。”
长生沉默了下来。
“父皇……”裕明帝继续道,“不行了……这是……父皇最后能够为你做的……阿熹……不要难过……父皇不是离开……而是去跟皇后……她们团聚……父皇最后放不下去的就是你了……”
“萧惟就真的那般不好吗?”长生开口道,语气艰涩。
裕明帝吃力地抬着头。
长生伸手握住了。
“你是朕的女儿……大周的长生公主……唯一的嫡出公主……”裕明帝艰难地说着,“所以阿熹……听父皇的……好吗?”
“我若是听了你的,便要伤他。”长生红着眼眶,“其实我骗你的,我没有那般的潇洒,我不想红杏出墙!我想我从头到尾,不管是我自己还是名分,都只是他的!父皇,我不能,我不能伤他,不能往他的心里扎一个刺!我真的不能!你们都说他配不上我,其实真正配不上他的是我,不说我的来历,我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便是说我对他……父皇,他是倾尽所有待我,而我呢?我一直说我喜欢他我爱他,可是从来都是有所保留的,即便是在刚刚,我明明知道我该留下来陪着他,我甚至该跟他一走了之,可我还是回来了,我怕……我怕会有遗憾,我仍旧是自私了……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我不是你真正的女儿,可是我是你教出来的,颠覆了我所有的一切,思想,坚持……所有的一切,正如你了解我一般,我也了解你,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可是我还是做了那般的保证,我说……萧惟,我很快便回回来的,等我回来之后,我们便在一起,真真正正地在一起,我说,萧惟,我要生孩子,生你的孩子……”
裕明帝眼角滑落了一滴泪,长长的舒了口气,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失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手,也没有再握着她的。
冰凉冰凉。
长生继续坐着,如坠冰窖一般,泪默默地流着。
……
宫中紧急召见了太医院好几个太医,太医院传出消息所有太医留守太医院,不得擅自离去,还有,禁卫军全面接管了皇宫的防卫,京畿大营统领许昭被召见入宫,随后,京畿大营频繁调动,还有内阁几个阁臣一直留守皇宫……
这一切都表明了,皇帝怕是出事了。
☆、442 出嫁(二)
太子一事还没尘埃落定,现在皇帝龙体又出了问题,而且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还不是小问题,一股强烈的不安在朝堂蔓延开来。
燕王府自燕王妃嫁进来之后,里里外外越发的有条理了,太子之争拉开序幕之后,燕王府更是被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
如今又传出了皇帝病重的消息,燕王府更是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钱玉熙一得到消息便当即吩咐了下去府中的人不得议论此事,擅自议论者,直接打死,之后又叫来了府里的管事与婆子敲打了一番,另外更是增加了上房那边的人手,如果如今燕王府还有什么能被人抓来当把柄且会因此万劫不复的,那便是上房中那位本身就不省心的老夫人了。
将府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钱玉熙便去寻了秦靖,到了前院书房,却见丈夫站在院子中,任凭着微凉些春雨浸湿自己的身子。
她愣了一下,心突然间有种窒息的感觉,“下去吧。”她没有上前,而是轻声使退了身边的下人,站在廊中看着他,好半晌了,才缓步走了出去,雨下越来越大,很快,她的发丝也湿了,眼眶似乎也被浸湿了,“王爷,下雨了。”
秦靖背脊似乎震了一下,随后转过了身,看着她湿了的发丝,皱眉道:“怎么不让人打伞?身上都湿了。”
“王爷不也没有吗?”钱玉熙笑道。
“你身子才好了没多久,怎么能……”
“王爷放心,稍后我便回家一趟。”钱玉熙道,“父亲……”
秦靖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先进屋吧。”说完,便拉着人进了屋,随后便又唤来了丫鬟婆子,准备衣裳。
而这时候,管家火急火燎地跑来,禀告道:“王爷……王爷……宫里面来人了……”
秦靖神色没有变化。
不过钱玉熙还是捕捉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颤动。
“知道了。”秦靖颔首,随后便继续吩咐下人,“服侍王妃换衣裳,让厨房熬一锅姜汤来,请大夫在府中候命,若是王妃有……”
“王爷。”钱玉熙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话。
秦靖转过身看向她。
“我没事。”钱玉熙微笑道:“你先去前厅吧。”
秦靖深深地看了她会儿,“嗯。”随后又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好。”
秦靖这才起身。
钱玉熙又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王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一起面对的,是吗?”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秦靖安抚地笑了笑,随后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转身往外走去。
钱玉熙苦笑,她自然知道她不会有事,即便他出事了,只要钱家不倒,她便不会有事,皇帝不可能一下子便病倒的,想来之前便已经有了问题不过一直瞒着罢了,可是皇帝没有动钱家,也没有将大哥从南疆调回来……所以,即便燕王死了,她也不会有事!
可是……
“终究还只是相敬如宾吗?”
钱玉熙笑了,却有些凄然。
……
宫里来的是一个内侍,来传皇帝口谕的,说皇帝龙体不适,不能亲自操办长生公主的婚事,让燕王接了这个差事。
长生公主的婚事早已经有了礼部跟内务府操办了,已经算是最高规格了,皇帝哪里需要亲自操办,而且就算是病了,可他还是皇帝,难不成礼部跟内务府还会因为他病了而怠慢了他的宝贝女儿?再说了,不是还有荣贵妃在吗?
皇帝在这时候把燕王扯进来是什么意思?
还有,这时候不是该将立太子一事摆在前头吗?还管什么长生公主的婚事?!
可皇帝的口谕下了,大家都只能照着做。
秦靖领了口谕,没有回去看钱玉熙,便直接出府去了,这个时候燕王府对外闭门谢客,但是并没有人限制他出去,不过眼下的情况,不管从哪方面来考虑都不应该出去,尤其还是去衡王府。
秦阳也闭门谢客,不过他此刻最想的还是进宫守在太极殿,只是他不行,就算他可以任性却不能不理会妻子还有还要在后宫活下去的母亲。
“没想到燕王殿下会大驾光临。”
秦靖神色凝重,“我来是有些事情想请教八皇弟。”
“说。”秦阳道。
秦靖也没绕弯子,“宫里面传出的消息是真的吗?父皇……”语气明显沉重了下来,“真的病重?”
“是。”秦阳答道,“你可以不信我……”
“我信!”秦靖沉声道,“只是……”他的手握成了拳头,“为什么会如此突然……之前明明……”
“你是在质问我吗?”秦阳没等他说完便冷笑道。
秦靖脸色有些青,“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没兴趣理会,如果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话,那我该说的已经说了。”秦阳没等他说完便道,“送客!”
“父皇让我负责四皇妹的婚事操办。”秦靖继续道。
秦阳挑眉:“哦?”
“父皇是不是……”
“宫里面的消息的确是真的,不过还没到连说句话都不成的地步。”秦阳冷笑道,“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去问父皇。”
秦靖眼睛一亮。
“不过看在兄弟一场,我劝你还是父皇让你做什么你就好好做就是。”秦阳眯了眯眼,“别想太的太多做的太多!”
秦靖看着他,“多谢,但是该做的事我还是要做!”
“该做的事情?”秦阳嗤笑,“你觉得什么事情是你该做的?躲在王府里面不见人还是不跟你那岳父密谋怎么把太子之位抢到手?又或者跟你那王妃……”
“当日之事钱氏只是受害者!”秦靖没有让他说下去,原本还算稳定的情绪也有了波动。
秦阳也恼了,“她只是受害者,那难道是我们夫妻设局害你的王妃跟你的孩子?!秦靖,别说我对那位子没什么兴趣,就算我要抢也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你觉得你得了这个所谓的过继嫡子便可以爬到我的头上吗?我告诉你,若是我想,不管你是嫡子还是长子,都一样不是我的对手!”像是要把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发作了出来一半,“闭门谢客?深居简出?你这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想装给谁看?你若是真的没有野心,为什么还赖在京城不走?!哦,你不能走是吧?你是王爷,你要是走了,便是会让父皇怀疑你……”
“够了!”秦靖怒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是否有野心无需你来评论!”
“这当然!”秦阳也怒道,“你可是燕王,是现在太子的热门人选,你怎么需要别人来评论你?更何况是我这个恨不得你消失恨不得你死的对手?!”
秦靖深深地看着他,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八皇弟,父皇出事,我亦很难过!”
“难过?你有什么好难过?!”秦阳怒不可遏,对于他所谓的难过一个字也不信,“你知道我为什么厌恶你吗?就是厌恶你这般一副老好人的面孔,好像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你都可以完全不在乎都可以很好心地原谅他,可是秦靖,这样只会更你更加的虚伪!当初他心里眼里只有那个臭丫头,我便恨他,起先是想把太子之位抢到手,然后再把皇位也给夺到手,等他死了之后我再收拾那臭丫头,让他看看他当初只宠着那个臭丫头到底有多错,后来,我改变主意了,那张烂椅子谁想要谁去,爷我不玩了,我要好好孝顺我母妃,他滚一边去,可是――他居然要死了?秦靖,他居然一下子就要死了,你说这老天爷多不公平!多不公平!像他这样的祸害不是应该遗千年的吗?!”
秦靖神色却缓和了,只是眼中多了沉痛之色,“八皇弟……”
“滚!”秦阳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没等他宽慰的话说出口便喝道,“你还没坐上那个位子了,要是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等你坐上那个位子之后再说吧!”说完,便叫来了人,“送客送客!从今往后,衡王府闭门谢客,谁也不许放进来!”
秦靖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却明白了一件事。
皇帝真的不行了。
他这般看重这场婚仪是因为想在走之前完成最后的心愿吗?
那么……
他是不打算继续当初的计划了?
那接下来……
秦靖握紧了拳头,没有再往下想下去,好好地完成这个差事,似乎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最后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情,他想起了秦阳的话,恨吗?
不。
没有恨过。
为什么要恨?
他给了他性命,给了他皇子的荣华富贵,又给了他奉养母亲安然终老的机会,他为什么要恨他?
他不是秦阳,他没有那般多的理所当然,那般多的义正言辞,他只是知道若没有他,他不可能来到这个世上,若没有他,他的母亲早已经没了。
他感激,唯有感激。
秦靖咬着牙告诉自己,他唯有感激,只能有感激。
……
秦阳心情很不好,明明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了,明明知道这一日不会太远,可是还是……还是无法平静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