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打扮,在顾安安看来之只能说俗,但是在现在人的审美里,那简直时髦的不要不要的。
不过在场最引人注目的还不是顾安安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而是翠花鸟和如花鸟,尤其是翠花鸟,头顶上戴着一个织的有些歪歪扭扭的绿帽子,可能是怕帽子掉下来,还特地留了两条绳,在它的脑袋下放系了个蝴蝶结,好将帽子固定住,看上去别提有多滑稽了。
偏偏翠花鸟的自我感觉还挺好的,这些天一直闷在屋里,可把它寂寞坏了,现在有了帽子,感觉自信又回来了,把这些日子憋得话,在报社的同志面前一股脑地都吐了出来。
主题自然是像顾建党和苗翠花教的那样,歌颂党,歌颂领导,怎么好听怎么说,听得那些报社的同志眼底异彩连连,几个人一起拿着笔记,记了密密麻麻好几张纸,直到翠花鸟说累了,表演的劲头过了,才算告一段落。
“很好,今天的采访很精彩,苗同志,请你们一家和这这两只鸟同志一块拍一张照好吗,还有队长同志,也一块来合个照。”
报社的同志放下笔,让早就准备在一旁的准备照相的同志过来,和顾家众人说说照相注意的地方。
“翠花,你看我这样子还中吧。”
苗铁牛有些激动,知道今天要上报,他特地把儿子结婚时候穿过的那套还很新的中山装给穿来了,只是他毕竟上了年纪,肚子有些大了,衣服在他身上勒地紧紧的,怪不舒服的。
“丑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苗翠花还没回答,翠花鸟就耐不住寂寞开始攻击了。
苗铁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中提醒自己,这好事是这只坏鸟带来的,他要忍耐,忍耐,再忍耐。
憋住想要像小时候烤麻雀一样把这只鸟拔毛放火架上烤的冲动,苗铁牛从新笑了笑,对着自己妹妹问道。
“挺好的,照相保准漂亮。”苗翠花不忍心伤自家大哥的心,还算温柔地安抚了几句。
苗铁牛觉得自家妹子不是个会说谎话的人,她那嘴巴和那只鸟一样毒,既然她都说好了,那一定是好的,顿时就放心了。
“沃德,你的帽子好像有些歪了,我帮你正一正。”萧从衍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停在顾安安肩膀上的鸟说到。
“真的吗,衍衍你真是个大好人。”翠花鸟一听帽子歪了,顿时就慌张了,赶紧让萧从衍帮它正帽子。
萧从衍笑了笑,在鸟的脑袋上动了几下,这时候所有人都忙着互相检查,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等到拍照的时候,所有人都站的笔笔直的。
“很好,现在保持微笑,等我说结束,大家再活动。”照相的男子拿着一个笨重的大相机,对着顾家众人说道。
这可是千古留名儿的事,翠花鸟激动了,觉得自己即将要开创鸟类最高的辉煌史,激动之下,翅膀一张,决定要留下自己最雄伟的英姿。
在它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头顶上的帽子松了,轻飘飘地掉到了地上,露出它光秃秃的大脑门。
其实也不能说是光秃秃吧,翠花鸟的代谢能力可能特别好,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头顶上已经开始长出了一绿绿的绒毛,只是很淡,几乎忽略不计,看上去反而还更滑稽了。
萧从衍的余光见到了这个场景,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真诚了。
画面所有人都微笑着,相机定格在这一幕。
☆、好消息
等待报纸刊登出来的时间是漫长的, 翠花鸟是日也思,夜也想, 脑袋里幻想着自己在照片上的英武身姿,毕竟鸟那样风华绝代,还带着顶漂亮时髦的小绿帽,那一定是人群中的焦点。
翠花鸟心里美滋滋的, 这些日子吃饭的胃口比以往更加好了,足足肥了一大圈。
现在的报纸还是个蛮稀罕的东西, 至少在农村来说是这样的,一个生产队九十多户人家,没有一户订报纸的,全村唯一的一份, 是队里集体订的,走的是公账。
这也是上头的指示, 因为报纸上常常会有一些党章党示, 和一些思想宣传的文章, 作为村干部,多多少少还是要看一些的, 有时候队上开大会,作为大队长的苗铁牛还要给村民读读报纸上的时事新闻。
不过那东西, 多数时候还是留在大队部积灰的,虽说这村子里也开过一段时间的扫盲班,但是现在还是不认识字的人比较多,而且地里农活忙, 稍微有点空闲的时间,男人喜欢摸点小牌喝点小酒,女的喜欢八卦唠嗑,或是在一起纳鞋底,织毛线,谁有那闲工夫去大队部看那无聊的报纸啊。
这些天,到时候有些些许不同,这村里人翻起报纸来,比谁都勤快,为的啥啊,还不是自个儿生产队的大队长,还有同村的顾家一家上报纸的事嘛。
那可是上报纸啊,全国百姓都看得见,多光荣的一件事啊,村里人就等着报纸下来让大队长苗铁牛念给他们听听,这样接下去去别的村串门走亲的时候就有了吹嘘的本钱了,尤其是去见城里亲戚的时候,更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
“队长,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这报纸上还是没有你呢。”村里人有些纳闷地看着苗铁牛从公社取来的报纸,现在每个村订的报纸都是自个儿去公社取的,因为每个村就订那么一份,邮局的同志也没有那么多功夫挨个村的送,干脆每次把报纸送到每个公社的办公处,让每个生产队自己派人去公社拿。
往日苗铁牛嫌麻烦,总是一个礼拜让人去拿一次,有时候地里的活比较多,可能两三个礼拜都不见得想得起这件事,这些天,他几乎每天都是自己过去,一天不拉地把当期的报纸拿回来,只可惜,他都快把报纸给翻烂了,都没见到自己或是那两只鸟的照片,文章内容他也看了,照样没有刊登出来。
时间一长,苗铁牛也有些心虚了,难道是报社的同志嫌他那天的话说的不好,干脆就不登了?可是这大话都说出去了,全生产队,甚至是整个公社都已经听闻了这件事,每天他去拿报纸,这公社的同志还会那这件事和他说笑,要是不登了,那该有多丢脸啊。
“我看这能不能上报纸都不一定呢,这报社的同志每天要采访的内容多了去了,顾家的两只鸟有啥稀罕的,还不如多采访采访咱们工农同胞的日常工作,这还更有意义些呢。”
不远处的赵青山端着搪瓷杯,坐在他边上的王三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到,说完还讨好地朝赵青山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这赵青山给王三灌了什么迷魂汤,那小子一直都以他马首是瞻,明明现在小丰村的状况,赵青山这个副队长都已经说不太上话了,那王三依旧对赵青山忠心耿耿的,找着机会就要来恶心苗铁牛一把。
也就是苗铁牛脾气好,换个人,在日常的生产活动里存心刁难,王三的日子哪里会这么好过。
“怎么可能,这报社的同志来都来了,咋还会不乐意登呢。”村里人觉得王三这话不靠谱,人家心里要是不乐意,那能开着四个轮子的大汽车来,还带着什么照相机,给他们拍照,那不是费时又费钱吗,人报社的同志能那么空吗?
“舅,舅!”
顾建军在大队部外头喊了几声,听声音,似乎是有什么喜事。
“咋了。”苗铁牛忍住心里那一丝丝不确定,放下手上今天新出的报纸,朝大队部外头走去。
“新闻出来了,老三刚从县城里把报纸拿回来呢,妈喊你赶紧过去。”顾建军虽然没有上报纸,但他觉得自己面上也荣光,那两只鸟可是自己爹妈还有三弟一家养出来的,那都是他的亲人,他这个做儿子的,做大哥的,怎么着也能沾点光啊。
“出来了!”苗铁牛这心头一喜,只是又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我今个儿也已经把报纸取回来了,没见到上头有写啥东西啊。”
苗铁牛纳闷,难道是自己看的太急,看漏了?当下他就想着回去再拿起自己桌子上的报纸来看看。
“不是。”顾建军摆摆手,“听三弟说,好像不是刊登在咱们县的报刊上,好像是刊登在更大的报纸上了。”顾建军来的急,也没听老三讲清楚,但是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一家来头不小的报刊。
只要能刊登就行了,管他在哪家报纸呢,反正也是件大好事,苗铁牛喜不自胜,跟在后头出来的一些人,包括赵青山和王三,也都听见了顾建军的话,纷纷跟着苗铁牛往顾家走去。
“山哥,你说这老顾家的运气咋这么好呢,养只鸟都能上报纸了,要不咱们也去养一个?”王三有些不服气地跟在赵青山后头嘀嘀咕咕地说到。
“你养个屁啊,自个儿都没有那只鸟机灵呢,还想养鸟了。”赵青山瞪了自己的小弟一眼,王三被骂了也不生气,继续嬉皮笑脸的讨好着赵青山。
“山哥,那你说咋办呢,难不成看着这苗铁牛一直压着您一头,现在咱们村的人大多数都被这老小子收服了,这上报纸的事一出来,别说咱们村的,就是上头的领导都对他高看一眼,以后怕是更没机会搬倒他了。”
王三有些遗憾,咋什么好事都落苗铁牛头上呢,要是那苗翠花是他王三的妹子那该多好啊。他心里嘀咕了几句,不过想起苗翠花日常怼人的模样,忍不住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上报纸是好,可惜啊,他没有苗铁牛那么好脾气,要是真有苗翠花那样一个妹子,他怕是在没有当上大队长之前,就被气死了。
“还能怎么办,熬着呗,那苗铁牛都一把年纪了,这队长还能做多久,咱们就慢慢熬着,看谁能熬得过谁。”赵青山和王三走在人群后头,他已经对正面和苗铁牛开扛失去了信心,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年纪比苗铁牛小了二十出头,他就不信了,等苗铁牛老了干不动了,自己还没有办法上位。
心中这样安慰自己,不知道为啥,还有点小心酸。
“妹啊,建军说报纸出来了,给你大哥我瞅瞅啊。”苗铁牛搓着手走进顾家,此时顾家的堂屋里坐着不少人,顾保田的几个兄弟都来了,还有几个侄子和出嫁的侄女,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的人。
也是,这样光宗耀祖的事,这些个亲近亲戚自然是不会错过的。别看王梅往日里和顾家老两口不亲近,今天这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别提多亲热了,顾建党也厚着脸皮过来了,老太太没提赶人的事,让他多了几分期待,话比前些日子多多了,和来村里看热闹的人唠着嗑。
“人都来齐了,建业啊,你也别卖关子了,赶紧的把东西拿出来啊。”苗翠花心里也好奇啊,可这儿子就和藏宝贝似的,把今个早上从县城里带来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非说等人到齐了才给看。
要不是自家乖乖看着呢,老太太很得不当下把这操蛋儿子塞进肚子里,就当没生过这玩意儿。
“咳咳――”顾建业咳嗽了一声,拿出被红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报纸,一共十份,报纸之下还压着一张纸,倒盖着,看不清纸上写了啥。顾建业的手现在还在抖呢,他想过谋划这件事会有好处,却没想到,这好处那么大。
“这几份报纸都是报社的同志寄过来的,不是咱们本地的涟洋党报,而是都城的都城日报。”饶是顾建业往日沉稳,现下也忍不住有些激动。
“都、都城日报,你说的都城,是咱们想的那个都城?”顾保田一听就震惊了,那可是全国政治的中心啊,上了都城日报,那不就是上了全国影响力最大的报刊吗。
妈呀,祖坟真的冒青烟了。
顾建业点了点头,脸上微微泛红,看出他内心的激动。
这一确认,全场都哗然了,原本想着上的是他们本地的涟洋党报,好一些,就上市报刊或是省报刊,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苗铁牛和顾家一家,还能上都城的报纸了。
那主席可是在都城呢,主席要是看了报纸的话,岂不是也看见报纸上的苗铁牛和顾家一家人了。
“愣着干啥呢,鸟要看鸟风华绝代的身姿,赶紧把报纸给鸟掀开啊。”翠花鸟可不知道这些傻敦敦的人类在想着什么,它还急着看报纸上可爱的自己呢。
这些天的一直等着消息,看把鸟愁的,都快愁瘦了。
翠花鸟那肥嘟嘟的身板显然不能证明它前头的那条抱怨,但是它的话还是将众人从震惊中惊醒,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报纸上到底刊登了些什么内容。
报社的同志很细心,一共寄了十分报纸过来,顾建党留下了其中的四份,将剩下的六份递了出去,让乡亲们自个儿传阅。
顾安安作为顾建业的宝贝闺女,自然分到了其中一份,那一份就让他们一群孩子拿着看,就是看不到懂上头的文子,好歹也能看看照片不是。
报纸上刊登的是黑白照,报社的那个照相小哥的技术不错,顾安安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笑的甜甜的,眉眼弯弯,很是招人喜欢。
作为正常的女性,多少也是有点虚荣心的,一想到这是一份发行量很大的报纸,还是一份很有可能会留档,一直保存到后世的报纸,要是拍得丑了,那就是一件糟心事了。
顾安安可不想别人看报纸的时候,指着照片里的自己说,诶啊,那小姑娘长得真丑,或是诶呀,那小姑娘长得真胖。
现在看来,这拍照师傅的本事,完全可以给他加一个鸡腿,顾安安美滋滋地捂着脸,觉得照片里的自己那么可爱,这天生丽质也是沾了很大比重的。
感谢老天,给了她这样好的家人,还给了她一副可爱的皮囊,这辈子她一定多做好事。
看完了自己,顾安安又仔细看了看家人,爷爷奶奶得体又慈祥,爸爸帅气,妈妈漂亮。
“衍哥在上头可真好看。”挤在顾安安边上的顾向武感叹了一句,顾安安凑近看了眼。萧从衍的五官很漂亮,这一点可能随他妈,不过因为他常年习武的缘故,并不显得女气,反而有种精致夺目的美,还带着些许压迫性。
顾安安看着看着,不禁有些小委屈,自己作为一个女的,居然在合照的时候输给了一个男的。
对不起,她给广大女同胞丢脸了。
“还行吧,胖丫头比较可爱。”萧从衍漫不经心地朝报纸上看了眼,没什么兴趣地说到。
嗯,小胖妞圆墩墩的,看上去就很可爱,要是再胖点,那捏起来的手感一定会更好的。
qaq,感觉好像有点被安慰到了,顾安安看着边上的萧从衍一点,觉得被喊胖丫头也没有以往那么糟心了。
“安安,安安,给鸟看看,给鸟看看。”翠花鸟急了,怎么一个个都拿头挡着报纸不给鸟看呢,是不是都嫉妒鸟的绝代风华,心里头自卑了。
沃德?顾安安听到了翠花鸟的声音,下意识地看向了照片里展开翅膀,停在自己和萧从衍中上方的鸟。
第一反应,就是把报纸捂住了。
“哈哈哈哈,还挺好看的,大哥二哥,衍哥哥,你们都看完了没有,看完了我就把报纸还给爸爸了。”顾安安把报纸一折,朝顾建业走去。
“鸟,还有鸟,鸟没看呢。”翠花鸟委屈,怎么就是不给鸟看照片呢,她这样事很容易失去鸟的。
“爸,我们都看完了。”顾安安就当自己没听见,把报纸递还给了爸爸。
“我们还没看呢,这份就给我们看吧。”正好还有人想看,顾建业就顺手把报纸递给了边上的人。
“给鸟看,鸟要看照片。”
村里人也知道了顾家这两只会说话,还让顾家因此上了报纸的鸟,并没有对此感到什么不适应,反而因为鸟和他们搭话,有些受宠若惊的打开报纸。
最醒目的地方,赫然印着一张黑白照片。
“啊啊啊啊――”
一阵刺耳的尖叫,众人捂着耳朵,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只机灵的小鸟已经不见了鸟影,边上的人有些纳闷啊,好奇地看了眼照片。
怪不得这鸟还戴着顶绿帽子呢,原来是只秃顶的鸟。
噗哈哈哈,定力不好的,忍不住捂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