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再次悲剧了!
本来想跳过一只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好躲避盛睡鹤的拦截的,结果四肢不勤的女孩儿太高估了自己所拥有的敏捷程度,她跳的高度根本不够,直接被香几给绊倒了!
更坑的是,倒下来的香几直接砸在她脚腕上!
盛家豪富,盛兰辞对子女又素来大方,所以哪怕只是楼船上的舱房里,这只香几也是用料慷慨。入水能沉的檀木对于盛惟乔这种娇生惯养的女孩儿来说,无论是坚硬程度还是沉重的份量,都足以跟钢铁比了――所以毫无意外的,她别说继续冲进屏风后看盛睡鹤藏了什么在那儿了,那是痛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当场趴地上哭开了!
压根没打算追上去拦她的盛睡鹤:“………”
他就知道这位祖宗绝对不会好心的让他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抵达长安的好吗?!
“小祖宗,你想跑去屏风后,跑就是了!”捏了捏眉心,忍住仰天长叹的冲动――同时也是忍住狂笑的冲动――他蹲到盛惟乔身边,一面给她查看伤势,一面非常不解的问,“为什么非要想从香几上跳过去?”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那对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高二尺有余三尺不到,足足挨到盛惟乔的大腿,这高度哪里是一个习惯了莲步姗姗的女孩儿可以轻易跳过去的?
“还不都是你!!!”盛惟乔觉得今晚的经历简直就是噩梦,闻言立刻哭着使劲捶了他一下,悲愤道,“你既然根本不打算拦我,为什么还要说不给我看?我以为不跑快点就会被你扯回去,然后就真的看不到了啊!”
盛睡鹤嘴角抽搐:“你连屏风后是什么都不知道,非要去看做什么?”
说话间他犹豫了下,到底俯身把这女孩儿抱了起来,朝内室走去――本来哭得伤心的盛惟乔顿时紧张,边挣扎边低喊道:“你想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不冷吗?”盛睡鹤原没有多想,只是见她只着中衣,摔下来之后在氍毹上趴了半天,这会又伤了脚腕,再让她在地上待下去,不定就要冻着了,所以才想把她抱到自己帐子里,好歹盖个被子御御寒,自己也好定定心心的给她检查伤势。
但这会盛惟乔一挣扎一怀疑,他心跳顿时也乱了,尤其女孩儿惶然之间只顾推着他胸膛,却没注意自己中衣的衣襟随着她匆忙的动作滑开了不少,露出大片白腻的肌肤不说,盛睡鹤低头想叮嘱她别乱动时,甚至不当心看到了一抹起伏的弧线。
这让他耳尖瞬间泛红,速度背了篇圣人教诲才冷静了点,用特别平静的语气反问,“还是你想就这么开门上楼,顶着外面值夜之人的注视,让你的陪夜丫鬟给你开门放你回屋?”
盛惟乔一怔,下意识的住了挣扎。
盛睡鹤趁机三步并作两步,把她抱进内室,放到睡榻上,顺手扯了大红底绣五色牡丹锦被兜头盖下――盛惟乔立刻从被子里钻出来,既恼怒又警惕的瞪着他。
“兄妹”对望片刻,盛睡鹤定了定神,转身去外面点了两盏铜鎏金吐水金鱼座紫檀木宫灯进来照明,才撩袍在榻沿坐下,温和道:“来,把受伤的脚腕伸出来,我瞧瞧!”
“要不要紧啊?”盛惟乔闻言,打量他片刻,确认他没有趁机不轨的心思,方迟疑着掀开些许被角――灯下望去,慢慢伸出来的一只玉足柔嫩白润,形若纤弓,在大红锦被的衬托下,直如雪搓粉捏,如此却也愈显伤处一片青紫的可怖。
女孩儿自己看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忧冲淡了羞涩,忍不住问,“我觉得好痛!该不会断了骨头吧?”盛睡鹤安抚道:“就那么磕了下,应该不至于伤到筋骨,待我仔细看看。”
说话间,将伤足托起,迎向灯下细察――常人脚踵多少会有些茧子,然而盛惟乔自幼娇生惯养,出门不是车就是轿,又有一群丫鬟从头到脚的服侍,连双足这等容易忽略的地方,也是日日兰汤濯洗、香膏滋润,可谓出时深藏罗袜珠履,入则暗偎锦衾丝被,却是连一点薄茧都没有。
此刻入手只觉温软娇嫩,柔若无骨,倒是盛睡鹤常年习武,掌心、虎口都因握惯兵器,磨出了一层茧子,令盛惟乔觉得有些扎皮肤。索性她此刻牵挂自己伤势,无暇顾及,只一瞬不瞬的望住了他,心惊胆战的,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这女孩儿的足,端端正正,窄窄弓弓,倒像极了从前听说过的十八品香莲里的四照莲【注1】……”盛睡鹤之前抱她进来时就有些心乱,此刻玉足在手,女孩儿的目光又专注的他想忽略都难,心下不由自主的一荡,就想到,“前人所著品评女子莲足纤妍,总结有三十六格,所谓‘平正圆直,曲窄纤锐,稳称轻薄,安闲妍媚,韵艳弱瘦,腴润隽整,柔劲文武,爽雅超逸,洁静朴巧【注1】’,彼时听过也就抛开,今日观此足,才知所谓‘珠履三千巧斗妍,就中弓窄只迁迁【注2】’、‘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注3】’是怎么样的景象了!”
说起来他并不好女色,从前也没亲近过任何女子,之所以会知道什么“四照莲”,什么“香莲三十六格”,也实在是近墨者黑――公孙夙为他请到那老童生做老师前,玳瑁岛上略识几个字的那些人,最爱研究的就是这类典籍,那时候盛睡鹤年纪小,也不懂,那几人骗他说这是极高深奥妙的学问,等他长大后必有大用,错过后悔一万年,他就毫不迟疑的统统背诵了下来……
等后来知道上当,嗯,他那念起书来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忘都忘不掉……
正走神,盛惟乔见他凝视不语,只道情况严重,顿时害怕,下意识的扯住他袖子,带着哭腔问:“哥哥?”
“……没事没事,只是皮肉伤。”盛睡鹤被惊醒,心中慌乱,面上却是分毫不显,轻按伤处,引得盛惟乔频频蹙眉、不时发出吃痛的“咝咝”声,抓着他袖子的手越发不肯放开――如此半晌,却暗松口气,柔声说道,“乖囡囡忍着点,为兄现在替你揉开些瘀血,回头你再叫丫鬟给你热敷上几次,想来过几日就能好了。”
盛惟乔闻言,还怕他是故意安慰自己,盯住他面容,探究良久,直看的盛睡鹤快要端不住“和蔼可亲好哥哥”的样子了,才犹犹豫豫道:“你揉吧!”
盛睡鹤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将莲足放到自己大腿上,伸指按住伤处,堪堪用力,盛惟乔只觉酸痛入骨,忍不住呻吟出声――她这会心思都放在自己的伤势上,满心想的就是千万别伤了骨头什么,导致自己往后成为一个瘸子,自然没功夫去管此时此景是否暧昧,更遑论是生出什么旖旎之念了。
然而盛睡鹤在进内室前就被她无意间撩了个心潮起伏,坐下后更是压根没找到平静心绪的机会,这会哪里听得了这样的声音?
强忍片刻,他不得不将盛惟乔的脚从自己腿上推下去,沉声道:“还是去打盆热水来敷着比较好!”
话音未落,盛睡鹤已迅速起身,背对着盛惟乔快步走了出去!
【注1】作者这么纯洁,怎么可能去翻看《香莲品藻》这么不纯洁的文!
【注2】作者这么纯洁,怎么可能知道史浩的《浣溪沙(夜饮咏足即席)》。
【注3】作者这么纯洁,怎么可能知道苏轼的《咏足》。
第七十一章 盛惟乔:这两天本囡囡的运气实
半晌后,虽然不惜运转内力、发梢却兀自有些潮意的盛睡鹤,端着水盆走进内室,才进门,就无声的舒了口气:榻上盛惟乔裹着被子,斜靠隐囊,双目轻合,呼吸匀净,却是已经睡着了。
将水盆小心翼翼的放到榻边的黑漆描金透雕卷叶纹圆香几上,看着面容恬静的女孩儿,他犹豫了会,为策万全,还是出手点了她睡穴,才从水盆里拧了热帕子,将被子略微拉开,拖出盛惟乔受伤的莲足来,敷上,又轻轻按揉,好让瘀血快快散开。
如此半晌后,揭开帕子,见原本青青紫紫一片的伤处,已经红润了不少,盛睡鹤方放了点心。
这时候虽然天还没亮,但也已经不早了。
盛睡鹤出去倒了水,浣手归来,事情却还没完――这乖囡囡倒是睡的爽快,他可不能让她继续在这里睡下去!
不然他的睡榻被占了没地方安置事小;天亮之后,陪夜的丫鬟入内找不到自家小姐,又发现了地板上掀起来的氍毹跟洞口,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之前听祖父说那宁威侯徐子敬天天晚上都要给他夫人打洗脚水,还只觉得那徐子敬处境凄惨。”盛睡鹤一边将盛惟乔连被子抱起,这不仅仅是怕她着冷,也是因为他实在不敢就这么抱着只着中衣的女孩儿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谁料转头我就给这小祖宗捏起了脚腕……”
他恍恍惚惚的从盛惟乔掉下来的洞口跃回三层,将女孩儿放回她自己的睡榻上,掖好被角,又把机关归位,氍毹抚平,茶碗放回原处,方打开窗户,翻窗返回。
这时候雨还在下着,但已经小了很多,原本浓郁如实质的黑暗,也仿佛消退了不少。
盛睡鹤忙了整整一个晚上,却仍旧没什么睡意,只从桌上翻开一只茶碗,从锡奴里倒了些已经只是微温的茶水喝,心里想着,“今晚好端端的就摔伤了,累我跟她忙前忙后大半个晚上。此去长安路漫漫,这小祖宗接下来还不知道会闹出些什么事情来折腾我?”
想的是盛惟乔在折腾他,然而心中却无厌烦,反而是淡淡的期待与欢喜。
就连看翻窗回房时,月白素纹袍衫上沾湿的点点雨痕,都仿佛是一朵朵徐徐绽放的春花,那样烂漫的盛开着,仿佛一路开进了他心底。
于这冬日的雨声潺潺里,竟是说不出来的春光明媚。
他唇角弯了又弯,一盏温茶喝了好半晌,最后已经凉透,却仍旧不在意的一饮而尽――放下茶碗,却没有进入内室安置,而是转身走进了屏风后、盛惟乔方才想偷看的地方。
……次日一早,绿绮入内喊醒了盛惟乔:“小姐,该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