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盛兰辞刚刚金榜题名的时候,盛老太爷开口必定是:“我那个不孝子!”
闭口必定是,“这混账东西也就这点本事了。”
他这严父姿态一摆,倒霉的就是徐子敬这些世侄们了:敖沐之算是运气最好的,因为敖老太爷在教子上没有抄袭盛老太爷,以讲道理为主;如徐子敬,摊上个什么都跟盛老太爷学、什么都跟盛老太爷比的亲爹,基本上盛老太爷说一句“不孝子”,徐老侯爷就忍不住朝北疆写一封大骂徐子敬废物窝囊没用无能的信,叱责他不学无术无法为自己争取这样的荣耀!
盛老太爷再说个“混账东西”,徐老侯爷简直是恨不得亲自跑去北疆暴打徐子敬发泄自己生子庸碌的憋屈……万幸那时候徐子敬留在了北疆,而徐老侯爷已经随盛老太爷返回南方了。
不然,徐子敬非常怀疑,自己能否活到现在?
这会儿看着明明已经得意的恨不得叉腰狂笑、却还非要努力摆出一副“这种级别的子孙出息对于老子来说根本就是云淡风轻一点不稀奇老子这么沉得住气有城府有内涵的祖父怎么可能被这么点喜讯就开心的手舞足蹈失了威严派头”的盛老太爷,徐子敬使劲抽了抽嘴角,非常担心自己亲爹到此刻都没出舱,是不是因为被这位世伯气惨了?
“唉,这只能怪抱墨那个混账东西,才考了个传胪!”徐子敬忧伤的想,“还是个有水分的传胪……这会儿爹他老人家不出来也好,出来之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盛世伯比下去,这叫爹的脸朝哪搁?!”
他定了定神,按照南氏的指点,拿出当年在北疆时战前誓师时的实力,气沉丹田,声震全场道:“世伯!您这话可是不对!鹤儿贤侄他年纪虽轻,但过目不忘,才思敏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挺拔高大,姿容俊雅,能文能武,谈吐不凡,懂事孝顺,友爱手足,疼惜幼妹,器宇轩昂,沉着冷静……”
起初还好,徐子敬好歹也这年纪了,又在军中、朝堂混了这些年,几句夸人的场面话还是会讲的。
只不过……
他越夸盛老太爷越开心,然后明明早就靠岸的楼船,却迟迟摆不下跳板来,于是盛老太爷顺理成章的站在甲板上继续听他夸自己孙子,然后……徐子敬说了半晌后,终于词穷了!
见盛老太爷还眼巴巴的看下来,一副没尽兴的样子,南氏只好小声在背后给他支招,南氏完了就推着女儿徐采葵上,徐采葵也搜肠刮肚完,南氏又把目光转向盛惟乔跟公孙应姜……
总算一行人七拼八凑的赞誉之词都说完了,因为徐子敬武艺高强,一番夸奖整个码头都能听到,这时候附近的人,不说所有,至少十之七八,出于好奇,统统都聚拢过来围观“年纪虽轻,但过目不忘,才思敏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挺拔高大,姿容俊雅,能文能武,谈吐不凡,懂事孝顺,友爱手足,疼惜幼妹,器宇轩昂,沉着冷静这些词都无法形容完全”的新科状元的祖父。
见盛老太爷年纪虽长,但卖相好生威武豪迈,顿时肃然起敬,甚至好几个人不知道是真有这个心思,还是故意凑热闹,还在人堆里高声询问盛老太爷缺不缺孙媳妇,长的好看温柔孝顺特别会来事的那种!
看着码头上里三圈、外三圈的盛况,盛老太爷自觉风头已经出的差不多,这才抚着颔下胡须,骂甲板上的水手:“你们这些惫懒的东西!这么半晌了为什么还不把跳板搭起来?!不知道老子急着见老子那长孙,好教训他不可因为区区高中状元、还是二十岁的状元,还是连捷案首、解元,只在杏榜得了第二的状元,就骄傲自满,咱们老盛家的家风就是要低调谦虚嘛?!”
徐子敬夫妇:“………”
世伯……就算不看您之前死活不肯上岸的做派,就这番话,谁都不会认为你们老盛家的家风跟低调还有谦虚有关系……吧……?!
第二百八十六章 祖孙各自的小心思
徐子敬夫妇本来以为,这跳板都搭起来了,盛老太爷总该下船了吧?
然而因为水手说了句:“老太爷,不是小的偷懒,是小的早就听说咱们家大公子年纪虽轻,但过目不忘,才思敏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挺拔高大,姿容俊雅,能文能武,谈吐不凡,懂事孝顺,友爱手足,疼惜幼妹,器宇轩昂,沉着冷静……了,这会儿听说大公子高中状元,想着要是能远远的看一眼大公子,沾沾福气就好了,琢磨着要不要跟您老人家冒昧的提一提呢,这才走了神!”
盛老太爷才要迈上跳板的脚,顿时又收了回去:“虽然我那个不孝孙年纪虽轻,但过目不忘,才思敏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挺拔高大,姿容俊雅,能文能武,谈吐不凡,懂事孝顺,友爱手足,疼惜幼妹,器宇轩昂,沉着冷静……但我老盛家的家风素来低调谦虚,这有什么难的?等会你就跟上,回头那小子身边若是缺人,正好给他跑跑腿!”
如此环视了一圈甲板上,见没其他人接话了,才抖了抖袖子,特别威武雄壮的走下来。
这时候底下的人群犹未散去不说,有些人已经问到了老太爷的儿子们缺不缺“长的好看温柔孝顺特别会来事的那种”儿媳妇,甚至问老太爷自己缺不缺“长的好看温柔孝顺特别会来事的那种”媳妇了?
“老子老伴正在船舱里呢!”老太爷笑骂了一句,拱手团团一礼,说道,“儿媳妇们也都孝顺得紧,不然老子哪来这许多孙子孙女儿?诸位,我那长孙除了年纪虽轻,但过目不忘,才思敏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挺拔高大,姿容俊雅,能文能武,谈吐不凡,懂事孝顺,友爱手足,疼惜幼妹,器宇轩昂,沉着冷静……外,其实也没什么其他本事了,诸位家中子弟,比他强的多了去了!可不要太抬举那不孝孙,免得把他惯坏了!”
他不搭讪还好,只是几个人在那里起哄,这一搭讪,一群人都围上来问这问那了。
攀亲的、联姻的、羡慕的、嫉妒的、好奇的、凑热闹的……足足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宣扬完老盛家“低调谦虚”家风的盛老太爷,才意犹未尽的从人群里走出来,志得意满的去坐车。
徐子敬夫妇边一左一右小心伺候着,边问:“世伯,伯母跟我们爹娘也在船上吗?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见他们出来?”
本来盛老太爷被人群围住的时候,他们就想上船去看看的,但因为人群恰好把跳板挤住了,他们实在过不去。而且盛老太爷也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如果徐老侯爷夫妇以及明老夫人有什么不好的话,他断不会有心思在这里炫耀儿孙。
所以徐子敬夫妇这会儿尽管心有疑惑,却也不怎么担心。
果然盛老太爷抚了把胡须,哼道:“老徐那老小子,说他难得坐了这么久的船,忽然要上岸了,感到怪舍不得的,所以打算多在船舱里待会……弟妹跟我那老伴,则打算数点箱笼,等东西都搬下来了,再下船!”
徐子敬夫妇闻言对望一眼,心里均是一个念头:“明伯母八成是不好意思,爹娘嘛,十成十是因为抱墨那个不孝子没能给我老徐家争气的缘故,不想看盛世伯耀武扬威!”
两人哭笑不得的送了盛老太爷去马车上,告了罪,这才转回船上去接人。
因为这时候徐老侯爷跟夏侯老夫人都在船上呢,徐家姐妹当然也要过去了。但盛家的三个女孩儿,盛惟乔迟疑了下,就想留下来,毕竟她是知道内情的,盛老太爷这会儿越高兴,回头知道了真相后,只怕越伤心……想到那种情况,即使明白盛睡鹤这会儿不在,盛老太爷暂时受不到这样的打击,她到底心头不忍,遂想守着这祖父。
然而老太爷抬头看到,却催她:“你在这里做什么?去接你们祖母啊!她方才还在念着你们呢,说这几个月不见,八成都又长高了一截了!”
不晓得孙女一片苦心,老太爷心中暗自嘀咕:这乔儿怎么就这么实诚,连样子都不会做一做呢?老子是你嫡亲祖父,你怠慢点老子,老子就算不高兴,还能跟自己嫡亲孙女儿计较?那明氏却不是你嫡亲祖母,只是你继祖母,你落了她面子,就算她不说什么,外人知道了,也要说你自恃父兄,轻慢于她啊!
“这不是想着千里迢迢的,祖父好不容易来了,有没有给我们带点什么好东西吗?”盛惟乔见祖父一脸看傻姑娘的表情看自己,暗吐一口血,郁闷道,“看来祖父的心思压根没在我们身上,哼!我们还是去找祖母吧!”
说着才悻悻的走了。
她们去船上找明老夫人,被撇下来的盛老太爷却露出讪讪的表情,问长随老郑:“老子方才是不是太顾着数落鹤儿了,以至于乔儿不高兴了?”
老郑笑了笑,道:“老太爷,您那是数落么?”
那么明显的炫耀,真当三小姐年纪小就看不出来呢?
作为嫡女,马上说不定还会有嫡弟,就算知道庶兄有出息了自己脸上也有光彩,会喜欢看到祖父这眼里全是庶兄的样子?
听出老郑的话中之意,盛老太爷尴尬道:“这孩子!老子还不是想着我老盛家后继有人之后,女孩儿们不管是议亲还是出了阁之后,都有人撑腰嘛!又不是说不疼她们!”
但还是想着,“回头也找个机会好好夸夸乔儿吧,这孩子素来娇惯,可是个受不得委屈的。”
盛惟乔不知道自家祖父把她的体恤当成了耍小性子,这会儿正有些惊讶:“二哥、四妹妹、五弟,你们怎么都来了?”
这话说出来,她觉得仿佛有点不欢迎的意思,忙解释道,“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接到,我们都不知道你们要来呢!”
“这事儿说来话长。”明老夫人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本来你祖父只打算自己陪徐老侯爷北上的。但我静极思动,就劝夏侯老夫人一块走这一遭了……从南风郡来长安路途迢迢,船上就我们几个老骨头也实在没意思,我想德儿他们几个反正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做,不如带上,一来聊解路途寂寞,二来呢也是让他们趁年轻开开眼界,增进见识。”
盛惟乔隐约猜到,明老夫人此举的主要目的,只怕是为了盛惟娆,这女孩儿之前的经历,虽然因为时过境迁,再加上盛家在南风郡的地位,已经没什么人提了。但南风郡上下,心里到底是记着的。
如果就在南风郡本地给盛惟娆找夫婿,必然是要相当将就的。
虽然盛惟娆的生母白氏一向不受明老夫人喜爱,之前盛惟娆为了生母之死,也一度跟明老夫人撕破脸过。但毕竟是嫡亲祖孙,三年过去,看来明老夫人对这个孙女的终身大事还是放在了心上的。
这次估摸是想趁北上长安的机会,看看能不能给盛惟娆找个合适的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