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她故作娇羞地捂住眼睛转过身“你听我说完再洗!”
“殿下且说,不妨碍”她又听到身后传来宽衣解带的声音。
“那,那我就说了”她道“我从前是作过那个诗,但是那也是早些年的事了,现在早就不这么想了!”
回应她的依旧是宽衣解带的声音。
接着有几个太监抬了水进来,看到昭娇也在净房里,忍不住用暧昧的眼神打量了她几眼。
“看什么看?”昭娇忍不住皱眉凶道。
那两个太监见她眼神凶恶,连忙低下头跑了,出门时还用力地合上了门。
“哼”昭娇见人走了冷哼一声,便又撒娇“我看他们是因为他们跳舞确实好看嘛,你不是也看了。”
“我可没不理你却对人笑得花枝乱颤。”他轻笑了声。
“笑笑怎么了就……”昭娇有些不满,还不让人笑吗?“我又不是那种笑笑就会将人纳回家的,我是那种人吗……?”
话说一半想起陆骏的事,她自己却又有些心虚,连忙噤了声。
“那你笑罢。”对方似乎无所谓的模样。
“哎……你别这样好么!”
昭娇忍不住回头,却发现沐钦泽正□□地正准备抬腿走进浴桶。她唰地满脸通红又转过了身子,挤出后面的话“你别这样……小心眼。”
“好,我小心眼。”他应道。
昭娇马上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她听了会,觉得他似乎已经整个人都泡在了水里,便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满脸谄媚地走向前“哎,夫君,你听我说嘛”
回眸只见浴桶里烟雾腾腾,沐钦泽正微微低头靠坐在里头,额边发丝垂下。两只结实而修长的胳膊闲适地挂在桶沿,水深堪堪直到他的胸前,露出精壮的肌理。他被热水泡得薄唇更艳,水烟缭绕中清雅出尘,好似谪仙。
眼下他没有理她,似乎在闭目养神。
“呃……不听便罢了”昭娇见此美景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红着脸没话找话道“话说你白日里不是洗过了么,为何现在又洗”
那人睁开眼睛,微微启唇“方才宫宴,一身酒气。”
是哦,昭娇点点头,这么说倒是很有道理。他知道她不会饮酒,方才那些上来敬酒的都被他给挡下了而且他那么洁癖的一个人……她不由得伸出胳膊也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想想自己身上也沾染了些酒气,便道“那我一会也洗洗好了”
“不如干脆现在一起?”只见桶里的人荡开一抹撩人的笑,狭长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她。
“呵……你别说笑了”她深吸一口气,涨红了脸。
……
昭娇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记得自己只是想要跟进来哄哄沐钦泽的小脾气,但是未料到他竟然坏心眼地一把将她拉到了浴桶里,害她连连呛了好几口的热水。
昭娇不大会水,一掉进去就惊慌失措地想要呼喊,但是很快鼻子和口中都涌入了湿热的液体,惊得她不得不一把抱住身前的人。
很快腰肢就被身前那人扶住,但还是呛了一大口水,她难受地吸了吸鼻子,身,下的热和鼻喉的难受,竟然让她心头涌上一阵委屈。
待她好不容易撑着他站稳了身子,就回头红着眼睛瞪了那人一眼。那人竟然还低下头故意伸手去揩她湿漉漉成一团的脸,脸上带着得逞似得坏笑。
竟然捉弄她!
沐钦泽难得见昭娇这么紧张自己,心情大好,所以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再看她的时候见她满面酡红,他一开始以为她是热的,未料到接着她竟然就那么瞪着他,脸上的泪珠断了线似得掉了下来。
他楞在那里。
只瞧见昭娇眼中愤怒和悲伤交织着愈演愈烈。她紧紧咬着嘴唇,却没有哭出声来。那是一种极其压抑的哭泣。她眼睛睁的那样大。表情是那样冷肃,眼泪却汩汩地留下。
他见过她被人抓走吓得哇哇大哭的模样,见过她被他感动泣不成声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她脸上流露出这般神色。吓得他连忙手忙脚乱地将她抱了出去,他上半身半裸着,原本打算穿在身上的睡袍此时裹着湿漉漉的她,两三步二人就到了内室的卧房里。
风絮方才听见净房内哗啦哗啦的水声就觉得不对,后来又听到昭娇呜呜咽咽的声音更是脸红,未料此时昭娇竟然默不作声地被驸马抱出来了,二人间的氛围极其古怪。
她原本想上前询问一二,却被沐钦泽给的眼神给挥退了下去。
她只能有些担心地站在房门边上,偷偷地从缝隙里头往里看。
……
只见昭娇躺在床上,脸都涨红了却没有发出声音,身上穿着方才沐钦泽给她换好的衣服。一下一下可怜兮兮地抽噎着。
沐钦泽则坐在床边,清隽眉目间溢满愧色,似乎不停地在道歉。
他其实方才并没有真的生气,自是兴致来了突然想逗她一逗,所以才故意板着个脸。
后来见她很上道地跟进了净房,便起了心思捉弄她。未料,许是这场地和情形太过暧昧刺激,他后来才玩心大起。
眼下见她哭成这样,沉浸在缱绻中的理智瞬间回归,整个人都愧疚得不行。
“对不起,都怪我,殿下别哭了好么?”他柔声哄着,心下焦虑。
她还是无声地哭,可怜巴巴又很坚强孱弱的模样,他只能心惊肉跳,手足无措地哄着她,恨不得生出一张甜言蜜语的嘴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见她扭动的时候皱眉,连忙伸手将她拉到怀里,紧张地问她,“你可是呛到了?”
“没有,”这时她才不情愿地应一声,将身子挣开,边流泪边轻声地道,“你太过分了。”
“对不起。”沐钦泽又赶紧去拾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安抚道,“别哭了好么,都是我的错,我方才不该……”
她还是默默留着眼泪。
“对不起”他很诚心地一声声说着,“对不起,再没有下次了不会再捉弄你了。”
“……”
“是真的。”他把她的手放到胸口“我再也不会欺负你,别哭了。”
昭娇许是这会子气也消了些,她将手抽回来,有些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哑声道,“不是因为这个……”
“究竟怎么了?”他紧张地看着她,想要上前搂住,却又因为方才被她挣开而不敢伸手。
“我只是突然觉得……觉得……”昭娇抽噎着,好一会才缓慢地平复下情绪,可以断断续续地说出完整的字句,“今日我本来就很不快活了……结果你还要来欺负我,你和凤君他们是一伙的么……你是不是我夫君……你……”
“我是,你别气了好么,都怨我!”
昭娇回眸看他,扇子一般的长睫落下阴影:“今日,绛云殿不是我的了,凤君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我,母皇不替我主张,暄阳还拿延川的事情讥讽我。果然一回来就是这样,我原以为我嫁人了,这么久不见,他们也许会待我亲厚些……可我没想到……原本还好有你陪着我才觉得安慰一些。但是想不到回来之后连你也同我置气……”
“不要哭了,都是我的不好。”沐钦泽听她这么说,连忙低声安慰道“我方才是逗你玩的。”
“你实在太过分!我哪会喜欢什么回鹘人!”
“我知道,我知道。”他连忙说道。“都怪我,我只顾着逗你玩,没仔细你心里难受。”
他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成熟稳重,但是实际上在亲近的人面前也颇有几分孩子气。
“你若实在气不过,你打我可好?”他捉了她的手来往自己身上敲打,没两下就被她抽了回去。
他知道她是舍不得,看来她似乎没有那么抵抗了,便伸出手来将她轻轻搂到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哄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殿下别生气,你一哭我的心都疼……”
他边轻声絮语边微微垂眸,心中悔意蔓延,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昭娇在宫里受到的委屈。虽然他一直认为冲动不是好的处事方式,但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此前劝她先且忍耐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须臾,见她缓和了一些,他吻上她眼角的泪,轻声道,“能同我说说你之前在宫里的事么?”
昭娇双眼都含着迷蒙的水色:“有什么可说,不过就是过去过得好些,同现在泥云之别罢了。但现在想想都是虚的,不值得一提。”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不过,很多事情,都是说出来,心里才会好些。”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父亲走了,就变成这样。”她轻轻抽噎着,一行清泪从她的颧骨缓缓滑下,“那个时候,我还不太懂事,只是觉得,为什么一夜之间好多的事情都变了呢。从前……从前母亲总是那么温柔,每天晚上不论多忙都会到我的绛云殿,陪我说上一个时辰的话,接着哄我睡觉。有的时候她还和父君一起来。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很恩爱。那时别人说我长得像父亲,我还不开心,想着母亲那么漂亮,那么好,我要是像母亲就好了。可是后来我就不想像她了。父亲死了之后,她就不再对我笑,总是板着脸,看到我都一副很是厌弃的模样。现在其实好了许多。当年可真是――,她怎么就那么讨厌我呢?我都开始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扫把星,不祥之人,是因为我克死了太子哥哥和父亲,所以母亲才会这样对我……”
接着她缓缓将支离破碎的记忆摊放到了他的面前
其实凤君真的是一个很谨小慎微的人,也许是他太过骄傲,他从未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为难过昭娇,但却又暗暗在一些小事上搬弄是非。
但是能活在宫里头的,都是一群人精。上到男妃,下到马夫们都惯会见风使舵,逐渐地所有人背地里都对昭娇都轻慢起来。
那是一种缓慢的煎熬,就像是蚂蚁轻轻啃咬一棵树苗的幼茎一般。
譬如说冬日里的炭火缺斤少两,譬如说每个月的月例推迟下发,譬如说宫宴时候安排的座位,譬如说,他从来没有给过她父亲般的照拂和爱。
凤君对她总是冷漠的,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又哪能不知呢?他们都心知肚明。
女皇不知为何的冷落,嬷嬷过早地离开,种种遭遇才使昭娇的个性愈加古怪犀利,她封闭,孤独,敏感又冷漠。
所以她一到延川才会那样恶劣,嫌弃沐钦泽的品阶低微,对他恶语相向。
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的拥有过活在世上的安全感,所以在外人面前的时候,才时时刻刻强调自己是帝姬,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她不知事,不明事,不过紧紧攥着自己仅有的身份筹码,虚妄地耀武扬威。
她不懂得何为爱,不懂得怎么去关爱别人。她不知欣赏一枝花的美,不知赏闻一丛草的青碧,不知如何同人闲谈交心,不知如何以真心相信他人。
不知魏恒泉下有知,会不会也替昭娇抹一把辛酸清泪。
……
魏恒过世这也无可奈何,沐钦泽虽然从前倒真是未曾料到凤君会如此这般折磨一个幼女。这架势真是同魏恒有什么天大的恩怨一般。
夜风裹挟着清冷入室,室内的烛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他不解,又心疼,眼下只能紧了紧怀中的人,轻声问道“还有呢?”
“其实……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同别人说”昭娇眼中落下一地滚圆的泪珠,颤声道“我一直都怀疑,我的父君是不是被凤君给害死的……”
沐钦泽闻言面色微变,黑润的眸子里有波澜暗起。“殿下为何这么想?”
接着他低头凑到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叮嘱道“此话切记不可随意同外人说起”
“我知道”昭娇瑟瑟哽咽道,“那时候虽说是病死,但是我却记得父君之前其实一直都很健康的,我完全就不知道他何时生的病,怎么会突然就……”
沐钦泽略微思索了一下,这么一说确实有些疑点,但是他记得当时举国皆闻的讣告上,写着的解释是,魏恒是因为太子逝世伤心过度导致身体亏损才一命呜呼的。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那个时候很小,也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是我就是觉得我父君的死……不,甚至是我太子哥哥的死,都和凤君有些干系”她泪光潋潋,却语音凿凿。“所以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恨他们。”
那恨意早就融入血液。任她走到哪里都不能够彻底的快意欢乐。
这是她的心结是,解不开,便难以愈合过往的伤疤。是一根刺,拔不出就永远都卡在肉中,隐隐作痛。
“可是不管我怎么想,也没有人可以帮我,我……”她阖上眼,泪水又流个不停,句句伤心,“从前我那般想要保护陆骏,就是因为他是唯一知道我心事的人,虽然我没有将这件事同他说,但是他知道我在宫里的事情……”
“陆骏之事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我知道你不过是贪玩而已。”他赶紧将她的手握紧,抵着她的脑袋轻声道“另一件事,或许……我可以帮你呢。”
“你怎么能呢,那可是凤君……”沐钦泽只是一个小小的延川世子。昭娇用红红的眼睛看着他,满眼的疑惑。
却见眼前的人微微笑了起来,“你讨厌暄阳,那么我们可以在她大婚的时候,将那十个侍君,送还给她。”
噗,这招可真是够毒,昭娇方才还在哭呢,这会子闻言想到那个场景却忍不住眼中含泪嘴角翘起。
“你怀疑凤君谋害了你的父亲”他那双清亮而幽远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她,正声道“我或许有办法可以替你查清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