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未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一个人站着也丝毫不显得单薄,反而犹如身后带着千军万马一般,气势磅礴“好啊,比就比,不过比什么,怎么比,得有一个章程”
他指了指儒派弟子的袖口,又巴拉着自己的袖口给众人看,不屑的笑了起来“诸位入府学三年的弟子欺负我一个才恰恰入学的弟子,怕是说不过去吧,正如你等所言,我的确是个童生,但童生又如何,大魏可没规定童生就不能有言论了,我不过说了两句话罢了,瞧把你们急的,又是什么走路子,又是被人授意的,心里能光明一些吗,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光明磊落的好,那些阴暗引导别人的话听过便罢了,但你们也不用拿别人都当傻子似的听不出来?”
事实上在姚大人气恼揍了他一顿后,姚未心里就有预感了,不过自己惹下的事儿,他担下就好,若是要把脏水泼到他爹头上,他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那几名儒派弟子显然没想到姚未嘴皮子这样利索,不但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身上的功名,还一副我就是被塞进来,我就是进来了又如何的模样,最后还反驳了他们的话,让人以为他们故意用言语设陷阱一个童生。
果真不愧是清河大儒的徒子徒孙,嘴皮子也遗传了典派不要脸的特色,不过答应了应战就好,以他们的学识要让姚未输实在太过容易了,几人相顾一看,都从中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他们有默契的点点头,其中一名儒派弟子说道“既然你应战,那我儒派弟子也不可能欺负一个童生功名的学子,免得传出去,让人觉得我儒派以人压人,不过你口气狂妄,且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为了我儒派的名声,这个比试,我儒派势要用学识来洗刷,念你是个童生的份上,那就由你在我等中选取一人,择日比试如何?”
“好啊”姚未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直接指了指说话的儒派弟子“那就你好了”
“我?”那弟子显然有些惊讶,其余儒派弟子也惊讶了一顺,随即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指着姚未,眼里带着几分同情。
“姚学子,我等劝你还是换个人比试较好”
“是啊,彭海兄可是我派有名的人物,虽不说通读古书,但学识渊博,内藏千百书籍,更是精于心算一道,你跟他比,比嘴皮子利索可是没用的”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在深厚的嘴皮子也说不出一朵花来。
姚未在随手一指之后其实也稍稍有些后悔,他只是见不惯这人在他面前这般狂妄,下意识就指了过去,等指了后,才发现,那彭海乃是被儒派学子簇拥而来,论学识地位,恐在其他儒派弟子之上,他随手一指竟然就指了个最厉害的。
随着其他儒派弟子虽带着劝慰,但眼里却丝毫没遮掩的幸灾乐祸,姚未一口气就堵着了。
被他们一说,这要换人更是换不得了。
自己挑的人,跪着也要比完。
姚未嗤笑了一声“我还道是道上哪个出名的人物,结果一听吗”他掏了掏耳朵,嘲弄的一笑“完全没听过!我在渝州待了数年,只听闻白家里头的白晖有通读峨山书院半部藏书的传闻,不知道这位彭海兄与那白家白晖谁读的书更多一些?”
一个千百书籍,一个是峨山半部藏书,自然是没有可比性的,彭海被羞辱得面红耳赤,看着姚未冷冷一笑“既然姚学子心中有大才,那在下自不会推迟,三日后,我等二人在诸位见证下,将比试经义、诗、算学三门,姚学子大气沉稳,一派自信之泰,想必对这几门没有异议才是?”
“好啊”姚未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心里已经骂了自己千万遍了。
看吧,死要面子就是这样遭罪。
等儒派弟子门不善的瞪完他走后,围在周围的学子们也散去了,姚未一脸生无可恋的抬起头,忧郁的叹出了一口气,突然,他见到离他几步远的郁桂舟,一下来了精神,几个大步走上前,一脸哀叹“郁兄,你方才也听见了吧,你说我要怎么办?”
郁桂舟想回他一句自作自受,又见姚未那委屈的模样,只得转了话“还有三日呢,姚兄闭关三日,挑灯苦读,应是有些收获才对”
姚未看他的眼神更加哀怨了。这话,他听着怎么跟没听一样呢?
“先回去再说吧”郁桂舟避开了那目光,率先走在了前头。
那彭海既然敢提出经义、诗、算学这三门比试,想是对这三门有着极高的造诣才对,他拿自己的优势对上姚未,从明儿面上看,输赢已经很明显了。
施越东和白晖都听闻了姚未和彭海之间的比试,施越东还好,没说什么打击人的话,白晖在他们刚踏入兰园,就端着茶盏给他们,或者是姚未举杯说道“如今满府学都传遍了姚公子要挑战入学三年的彭海,本公子着实佩服姚公子的气度,先敬你一杯”
“都这时候了,你说点好听的会如何?”姚未越过郁桂舟,一把抢过白晖的茶,一口灌下,等喝了茶,他一屁股坐在凳上,苦了脸“那彭海口气儿比我还大,本公子也是一时没忍住罢了”
郁桂舟落后几步,也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接了施越东递来的茶,道了谢,听白晖说着“那彭海是下一届乡试呼极高的一名学子,尤其精于心算,你挑他比试,真真是拿自己的脸忘地上踩”
姚未听得有些呆。
感情他挑了个半步举人?
他脸上跳了跳,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白晖“不……不会吧,他那般厉害,你不是通读峨山半步藏书吗,那不是比他还厉害?”
白晖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读的书比他多,但不一定就能在经义上胜过他,尤其对心算一学,我并不精通”
姚未面无表情的又问了施越东一句“施兄,施公子,若是那彭海比之你,又会如何?”
施越东想了想,方道“不知,那彭学子我并不了解”
姚未扒了扒头发,满脸绝望“那我不是输定了?”
白晖一脸你才知道的表情看他,施越东也回以一个歉意的笑。
“这也不一定”
姚未豁然抬头,目光晶亮的看着说话的郁桂舟,白晖和施越东二人都破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郁桂舟在几双眼角的注视下,放下了茶盏,一手在石台上点着“那彭学子对经义、诗、心算或有不小的造诣,但我们只要找出应制这几点的法子,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姚未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并不妨碍他催促郁桂舟继续说。
“以经义来说,那彭学子既然通读千百书籍,而我们这里,又以白兄看过的典籍最为多,而施兄对经义的理解也毫不逊色,若他二人为你把把关,虽不至于赢了那彭学子,但起码也来了几回”郁桂舟指了指白、施二人,又补了一句“不过三日着实太短,这一局,姚兄,你要有准备”
他说的三人都能理解,姚未更是咬了咬牙“没事,至少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白晖和施越东也应了下来。
“不过,这一局也并不是没有翻身的余地”郁桂舟这话让姚、白、施三人再次一惊,尤其白晖看郁桂舟的眼神,已不是平日的懒洋洋的,反而充满了探究和精光。
郁桂舟避开那打量的眼神,看着姚未“方才你们约定时,并没有对比试的流程进行说明,若是一般的由先生出题,那姚兄赢的场面就小,但若是换一种方式,那赢面就大了许多”
“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姚未听得心里挠心挠肺的,他感觉,郁兄弟既将要说出的话一定会改变这种对他不利的局面,心里更是激动不已。
郁桂舟给一直认真听着的施越东笑了笑,这才正色说道“姚兄试想一下,既然白兄读的藏书比那彭学子多,若是姚兄换一种方式比试,改由你二人各出几题,不拘书籍类型,以彭学子读的藏书对上白兄读过的藏书,谁赢的几率大?”
这种方式其实相当于姚未只是个出面儿的,背后真正比试的却是白晖和彭海,比拼的也是谁读的书多。
“自然是白老三了”姚未连犹豫都没有就说了出来。
白晖瞪了他一眼,视线从他身上放到郁桂舟身上,不由拍手笑道“郁兄不愧是院试头名,这头脑就是活泛,连学子各自出题都能想到,实际上这一场比试,真正的比试者乃是我和那彭海对吧?”
白晖虽然一点也不想替姚未这个惹人嫌的出这个头,但一想到这样的比试,他就有一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快感。
真是想让人拒绝都不行。
“白兄果真一点就通”郁桂舟没甚实意的夸赞一声,在石桌上又点了一下“接下来就轮到诗了”
姚未如今对他拜服得五体投地,郁桂舟还没说完就点点头,满是信任的样子。郁桂舟嘴角泄了些笑意,定定的看着施越东“这一场就得麻烦施兄了”
“我?”施越东愕然的看着他。
郁桂舟刚要继续说,白晖突然问道“既然经义和诗由我和施公子帮衬,那郁兄又做何?难道是心算不成?”
白晖只是一时想看看郁桂舟的反应,没成想郁桂舟当真点了点头。他一时哽住了,摆摆手,有些有气无力的“你继续说吧”
郁桂舟含笑额首“诗这一块,得麻烦施兄为姚兄写一些无需太出众,平稳一些的诗就行”
“为何不要太出众了?”姚未破有些不解“说不得我还能凭借着这诗一举胜了那彭海,扬名立万呢?”
“这又不是你写的有什么好得意的”白晖不耐烦的怼了他一句。还想扬名立万,就他这名声,能做出一首好诗,别说他们不信,这外头谁会信啊,别到时候还惹来一身腥。
姚未顿时不吭声了,他方才也只是随口一句罢了。
郁桂舟最后在石台上又点了一下“这最后的心算,要从头学着实太难,所以姚兄不妨用用我常用的一套计算方法,比试时在心里默默计算就行”
“是什么?”姚未好奇的探过头,见郁桂舟从他随身带的手抄本里抽出一页白纸,把墨汁放在了石台上,浅浅的润了润笔,直接写了一些姚未和白晖、施越东都看不懂的字。
待他写完,吹干了纸后,姚未才结结巴巴的问了出来“郁兄,这是甚?”
白晖二人虽未开口,但脸色也写满了疑问。
“这是一套特意为算学而研制的计算方法,这些数字分别对应我们的壹贰叁肆,以此内推,把数字简化后,在根据独有的算计法则,就能得到最终的数字”郁桂舟稍稍解释了几句。
他拿出的是一个加、减、乘、除表,还有把繁体的大写数字给对应了小写数字,并演示了一次“你们看,比如这个,我要得到他们相加的数字,只需要这样排一个板,上下一加是不是就一目了然了,有了这个板,无论是多大的数字,都可以,还有这个,比如是同样的数字,需要重复的加,我们就可以直接用这个表,用最初的数字这样排版,根据那法则,就能节约我们的时间,减掉中间重复的环节,直接得出答案……”
郁桂舟分别给他们演示了好几个例子,又把几个表的关系讲解了一番,等说完后,他抬头就见到了几个双眼发亮的眼睛,心里一顿“怎么了?”
“郁兄”姚未一把拉着他的手,赞美之词如同滔滔江水一般险些将郁桂舟淹没“……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连心算这样的难题都能被你解开,等我学会了这些,看那彭海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了……”
“姚兄”郁桂舟打断他“凡事留个余地,过后才好相见不是”
并非是彭海不厉害,而是他这一套法子是另一个时空累计了几千年的瑰宝,对付一个古代的学子,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对别人来说,这确实太不公平了一些,这并不是一套简单的公式打败彭海,而是前仆后继的人努力的结果去打败一个人。
说来,还是他们占了便宜才是。
“可……”白晖一巴掌拍在姚未肩上“听他的”
随即他转向了郁桂后,带着试探“郁兄这一手算法当真是闻所未闻,不知郁兄是如何创造出来的,可否讲给我等听一听”
郁桂舟早知道这些拿出来会被人质疑,只道“这套算法算不得是我创造的,我也只是享受了成果罢了”
白晖继续追问“那不知是何人所创?”
“我并不知道他具体姓谁名谁”郁桂舟眼神幽虚,仿佛由着时光带回了从前“那一年我随着爹娘由淮南到渝州境内,途中遇到了强盗,与家人失散后,这份算学方法不知何时就传入了我脑力”
郁桂舟说得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几人都听得一愣,姚未更是随口念道了一句“难不成是神仙托梦?”
“噗”郁桂舟一下笑了起来“姚兄可是话本子看多了,神仙托梦都能想到,我不知是因为当年我大病一场,失去了那段日子的记忆,只记得在清县谢家村的记忆罢了”
郁桂舟连神仙托梦一词都给否决了,态度自然,话里也是清晰得很,白晖也顿时从一个看天才怪物变成原来的那般模样,几人边谈论比试要注意的事儿,一边喝茶交谈,关系一下拉近了不少,若说从前是君子相交,如今则是可共患难的君子之交。
三日后,桃林边上,已经被认定为下一届必中举人的彭海和新入府学的童生姚未的比试在这几日内被传得如火如荼,三日期限一到,正主还没到呢,桃林边上就已围满了无数学子。
桃树上的花枝虽然败落,但一个个含苞待放的果子正在被蕴量,零星的白点开在桃林四处,宛如一个青绿的踏青圣地,在这宁静的地儿,在彭海和姚未的到来后更是热闹非凡。
郁桂舟和施越东二人也在围观的人里,至于白晖,早在他们走前,就白衣潇洒的坐在了石台上,对他们挥手,说是要在兰院里感受何为决胜千里之外。
“姚学子,三日已过,不知你可做好了准备”彭海自信满满的站在姚未面前,仿佛看到了姚未落败的样子,心情大好。
姚未再不敢逞强,只道“准备倒是做好了,只是咋们这比试规则又如何,还是彭学子又准备让我这个童生来挑了?”
或许是童生二字提醒了彭海,他抵唇一笑“让你挑又如何?”
按照一般的比试规则,都是请一名有声望的先生负责给二人判定,这次也不例外,彭海早就请好了先生等在一旁,他要让人觉得这场比试公平、公正,是他堂堂正正赢了这个大言不惭踩他们儒派脸面的学子。
以正其名。
“那好”姚未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远远的看了眼在学子最前头的先生,施了一礼,高声扬起“先生,学生姚未与彭海约好比试经义、诗、算学三门,既然彭学子大方让学生挑比试规则,那学生就挑经义吧”
下头的先生也格外好说话“那你说说规则如何?”
“是的”姚未在彭海深藏不屑的眼里一笑“学生是这样想的,彭学子既然读了千百本书,可学生自认也不算太差,不如就由我二人出题,一人写出五题,由对方回答,答题多者为胜,若是答题数目一样,则平局”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郁桂舟和施越东刚走近了近前,就听到了判定的先生这一句话。
郁桂舟侧头一看。
巧了,居然是付举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付举人:现在的娃娃脑子就是不一样,太会搞事了,偏偏,我又爱搞事的学子。
第69章 荆棘路(二)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郁桂舟和施越东刚走近了近前, 就听到了判定的先生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