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嬷嬷立时愤怒了:“不是为了你,我一把年纪好端端的作甚被几个愣头小子打板子,没皮没脸的受了好大罪,如今骨头还没好彻底,夜里便是生疼,你却软卧高枕,睡得香甜。作死的小蹄子,你本就是个破落户,你家里头的人都死绝了,你作甚还活在这世上,搅得薛家不得安生,不如死了干净。”
顾扬灵恨得直挠心,伸出手就要去抓她,却被黄嬷嬷躲了过去。黄嬷嬷自觉称心如意,起身去扶苏氏,却见苏氏面色苍白,唇瓣轻抖,显然是吓坏了的模样。
苏氏此人虽是骄纵跋扈了一辈子,却是连蚂蚁也没伤过一只,就是给顾扬灵吃那养生汤,毕竟也只是虚了身子,到底没出过人命。上一次黄嬷嬷要把这丫头送出府弄死,可对她而言,终归只是一句话,到底如何死,怎么个死法儿她却是不知道。
可如今不同了,眼见着眼皮子底下那丫头满头大汗白着一张脸,唇角还有白色沫儿状的东西不时溢了出来,心里头不断咕嘟着的惧意不是言语能够描述的,被黄嬷嬷一碰,登时发作起来,指着那婆子尖声喊道:“你还杵在那里作甚?还不赶紧的去请郎中!”
黄嬷嬷立时呆了眼,抓住苏氏的手道:“太太这是作甚?那蹄子本就该死,她搅得家中不宁,迷了二爷的心窍,把个新娶的二奶奶都逼回了家,太太你――”
“住嘴住嘴住嘴,”苏氏大声喊着:“她是个祸害精搅屎棍,远远儿的扔到庙里关着便是,作甚要弄死她?”
黄嬷嬷不明白,弄死这丫头,太太一向不是同意的吗?正闹着,闯进来一个人,喘着气儿冒着汗,却是叫苏氏安排着去接闵氏的薛二郎。
苏氏一见着薛二郎便如同有了主心骨,忙扯着他的衣袖大叫:“那丫头被灌了药,要死了,你快想想法子。”
薛二郎往顾扬灵那里瞅得一眼,立时又怒又气,可见着自家母亲这般,骂人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终究咽了下去。上前抱住那丫头,伸出手指就往口中戳,按着舌根使劲儿往下压,顾扬灵心头一恶心,胃里直翻腾,立时吐出了许多东西来。连压了好几次,倒把早上的饭都给吐净了。
幸而薛二郎手下有个通晓医道的,这边儿吐得差不多了,那边儿福安扯着福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赶了过来。
福兴扶着门框儿顺了口气儿,扯着福安的衣袖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黑漆漆大药丸,道:“你不是说喝□□了,不管什么□□,先把这解毒丸给她服下,我这解毒丸――”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解毒丸,福兴抬起头,只看见帘子垂落,顶端缀着的白色珠子轻轻在抖动着。
福兴怔了怔,忙高声喊道:“拿温水化开了再喝。”
第19章
服了药,薛二郎扯下绸帐忙叫福兴进来诊治,屋里酸气冲天,可哪个也顾不上嫌弃。福兴搭了两根指头摸脉,顿了好一会儿,把个薛二郎急得满头出汗,脸色愈发黑青。
一时搭过脉,福兴又低头瞧了瞧呕吐物,转过头道:“那毒物虽是吐出了许多,又服了我的解毒丸解了毒气,性命倒是无忧,可到底是伤了身子,我先开些清毒的药吃上三副,等着清理了体内的毒素,再开些滋补的汤药好生调理一番。”
见得薛二郎点头,福兴去了外间开方子,薛二郎这才空出手来收拾这幅烂摊子。
叫人先放了角房里的丫头,嫣翠红英两个早就急得不行,可见着屋里头的境况也不敢哭,憋着泪,一个领着个小丫头收拾屋子,一个给顾扬灵清理身子换上睡衣。
薛二郎叫人绑了黄嬷嬷和那婆子,同苏氏一起回了五福堂。
苏氏被吓得不轻,她以前便是责罚了哪个,那人后头不幸死了,可那都是发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今日里她眼睁睁看着,薛二郎还未开口责备,她已经发起了热。
薛二郎一面叫人安顿苏氏先歇下,一面叫人去唤来福兴。既是苏氏病了,薛二郎再是不驯也不能这时候同亲娘置气,把黄嬷嬷和那婆子关到柴房,只等着苏氏好了些,便要发落出去。
这次薛二郎不急着教训那黄嬷嬷,他是打定主意不叫那贼婆子再呆在薛府里。一次两次地搅弄风波,瞧着苏氏的样子,只怕先前怒气冲冲往清风苑,起的也是教训一顿便了事的念头。若非后头跟去了黄嬷嬷,那丫头怎就会被灌了□□,如今面似白纸,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还不知道那□□如何伤身,以后可会留下遗症。
不提薛府闹得沸反盈天,闵娇娥一行人晨时出发,夜里便到了闵家。见着她回来,看门儿的都愣了,还是被殷嬷嬷狠狠瞪了一眼,才回过神去报信儿。闵家自然也是一番折腾,首先赶来的,便是同闵娇娥极为不对付的三个嫡出妹妹。
闵娇娥长得颇似她生母林姨娘,艳芳无双,妩媚动人。三个嫡出妹妹却是像极了正房太太,虽也貌美青春,到底也只称得上“清秀”二字。更遑论林姨娘向来跋扈,凭着闵老爷的偏袒,没少给闵太太堵眼子,扯闲气。闵娇娥自是有样学样,有那么几年,闵府的后宅可算得上林姨娘母女的天下。
如今闵娇娥嫁了,却不曾想刚嫁去几日,便受了闲气回了家门。一打听,好似还是因着纳妾的缘由,三个妹妹不由得笑掉了大牙,不来奚落一番,可实在是对不住原先受过的苦楚。
林姨娘今年三十有二,虽已是半老徐娘,可风韵犹存,一身细白娇嫩皮,两弯柳叶含愁眉,玲珑的鼻梁,殷红的檀口,行动便是弱风拂柳,张口便如清泉出洞。
这般女子用起手腕自然不会火星燎原般热烈闹腾,她最擅绵里藏针,当初便把正房太太欺负的毫无招架之力,最后闵老爷还格外疼惜她。偏偏生出个小妮子,动辄大呼小叫,拍桌掀案,却是个烈性子。
闵娇娥正在屋里头挨着林姨娘的粉拳,外头丫头喊道:“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说起来这便又是三个嫡出妹妹的痛处,头上有个大小姐,偏生是个庶出的;庶出便罢了,偏生是个跋扈的;跋扈也便忍了,偏生每每受了委屈,父亲不分青红偏袒的一定是她。日久天长,冤仇如何不深?
林姨娘妙眸往外一瞥,唇角一扬,冷笑道:“是来寻衅的,你且忍着些,有道是铁棒磨成针,比的就是耐性。”
闵家的正室娘家姓刘,也是官家出身,虽不是艳丽的俏家娘,也是个端庄清秀的佳人。不想闵老爷是个糊涂性子,后宅里素爱偏袒姨娘,宠得小小姨娘不知天高地厚,叫她受了好多委屈。
好在那姨娘只生得一个女儿便无所出,她原想着一鼓作气生出个小子也好扬眉吐气,不成想一胎接着一胎,竟都是女儿。闵老爷无奈便纳了许多丫头做了通房,竟都无所出。最后还是她一举夺男,生得闵家的独子闵少秀,从此咸鱼翻身。
虽那闵老爷依旧宠爱林姨娘,可看着儿子的面,竟是好了太多。不然这次同商门户结亲,哪里会舍得把那个心头宝嫁过去,必定是要从她的三个女儿里挑拣。幸而儿子懂事,虽年幼却是个厉害性子,跑去闹了一场,说要是选了他三个嫡亲姐姐,他便绝食,把个闵老爷气得脸发红,到底还是定下了闵家的大小姐,庶出的闵娇娥。
二姑娘是个腼腆性子,跟着来也是为着同仇敌忾,也不指望她能说出几句厉害的。后头两个却是爆炭性子,许是看着母亲和姐姐太过受气,三姑娘四姑娘倒自来刚强,说起话来也是戳人心眼子,越是痛处越去踩。
林姨娘自来便是笑面对人,不曾当面红过脸,讲过半句酸话儿,三姑娘闵娇云向来看不惯她那面甜心苦的性子,一进门儿便笑问:“姨娘笑的这般开心,可是瞧着大姐被夫家撵了回来,从此母女团圆,再不必分开?”
林姨娘心中呕血,可脸儿上还是笑盈盈:“三姑娘哪里听来的胡话,你大姐回家是思念家人,夫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便叫人送了她回来,看看老爷太太,也看看姐妹兄弟。”
四姑娘闵娇婉立时接口道:“看看老爷太太?老爷不在家,太太可是一整日都没离过正屋的,我刚打太太那边儿来,大姐既然回了家门是思念太太看望太太的,怎的躲在林姨娘这里?莫非在大姐心里,林姨娘才是咱们闵家的正房太太不成?”
“哪个把姨娘当成了正房太太?”却是从窗子那里传来一声爆喝。
林姨娘听得这声音便立时白了脸,可不是那霸王爷来了,立时大声道:“哪有的事,四姑娘净胡说,大姑娘这是来奴家这里换身儿衣裳,拜见太太可是件儿要紧的事儿,怎好风尘仆仆,蓬头垢面的便去了。”声儿还是那个软绵的腔调,凭白却多了份惴惴不安。
闵少秀立在房门前,丫头高高地打起帘子,可他偏偏不进去,就站在那儿也不做声。他不进门儿,丫头也不敢放下帘子,举得手酸脚颤,额上猛生冷汗珠子。
这可是闵家的祖宗,连林姨娘都不敢招惹,她一个丫头,便是林姨娘跟前儿得脸的,那也跟泥土一般。只是心里懊悔不已,作甚自家要立在这里,和那霸王爷碰得个正着,躲也不敢躲,只得生生受了这罪。
见得丫头受了罪,闵少秀才进了门去。这丫头他认识,是林姨娘跟前儿最得脸的,素日吆五喝六威风得紧,哼,偏他就要踩掉她的脸子。
林姨娘见着这祖宗忙迎上前,恨不得把那脸笑得跟朵儿花儿:“大爷来了,要喝茶吗?花茶还是绿茶?饿吗?有点心,大爷要吃什么?甜的咸的,还是果仁儿的?”
闵娇娥自那姊妹三个来了便闷声不吭,不是她怕了,她心里惦记着薛家那事儿,一时也没心性同几个丫头片子绕嘴皮子。如今见得自家姨娘这般,由不得心头一阵酸涩。
想当初,这屋里头哪里容得下这三个小妮子放肆,便是放肆了也必定要被姨娘想了法子收拾。可自打闵少秀这短命鬼到了这世上,闵家的世道便变了。只要有他在,有了错儿便都是林姨娘和她的,再不会是正房里头的那几个孩子。
闵少秀自来不理会林姨娘,今儿个赏脸往这儿走一遭,为的也是不叫自家三个姐姐吃亏。好歹他在这儿站着呢,那两个贱人敢说出点不中听的,他便要她们好看。
闵娇云来了便是要戳闵娇娥的心眼子,哪里放得过她,见得自家弟弟来了,更是腰杆儿也直了,底气也硬了,笑眯眯道:“听说大姐这次回家是因着家里头的一个姨娘同姐夫生了气?”
闵娇娥抿了抿唇,眼睛一闪,才要回答,林姨娘便接了话茬子:“哪有的事儿,女婿屋里干净着呢!”
闵娇婉便笑了,甩了甩手里的帕子,道:“干净?不是说有两个通房吗?难不成姐夫也是个不爱正妻只爱姨娘的?却不知那通房相貌性情如何,和咱们家的林姨娘比上一比,却不知哪个更貌美,更勾人?”说着拿帕子捂了嘴便笑了起来。
闵娇娥气坏了:“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总纠缠着姨娘通房作甚?以后等着你嫁了人,自有通房姨娘叫你说道。”
闵娇云“呦”了一声,凤眼一挑,笑道:“这大姐嫁了人就是不一样,通身正房太太的气派,说起那通房姨娘好似说那笼子里的鸡鸭鹅一般,就不知道林姨娘看了可会心酸,肚里爬出来的亲生女,做了正房妻室,便要看不顺姨娘小妾了!”
二姑娘闵娇馨见得越说越不成样子,瞧着闵娇娥泛了红的眼,林姨娘将要挂不住的笑,便起身道:“行了,既见了面,也说了话,想来大姐这儿还有的事儿忙,我们且先去吧!”
三姑娘四姑娘齐齐的在暗地里瞪了自家亲姐一眼,就是个软柿子烂好人,却不舍得叫她掉了脸,立起身便要走。
闵少秀自然跟着一起走了,姐弟四人离了林姨娘的琼花院儿,站在九曲回廊上,立时便互看着大笑出声儿。
三姑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笑道:“可是痛快了,往上数几年,那时节秀儿弟还不懂事儿,有父亲偏袒着,哪里有咱们扬眉吐气的机会。”
四姑娘接道:“可不是说的,好在现如今弟弟长大了,又是个厉害的,可是腰杆子硬了。”
闵少秀笑道:“都由着你们,只记得叫上我,好歹出了事儿有我呢!”
二姑娘便笑:“不得了了,养出个不讲道理的霸王爷来。”又笑:“你们也好歹收敛些,便是林姨娘现如今嚣张不起来,瞧着父亲的脸面也别太过分了。”
这厢闵娇娥被气得半死,可到底没闹腾起来。毕竟她回家就是来搬救兵的,再则,她出门儿前林姨娘这边儿便再也立不起来了,她也怕闹腾起来,别好儿没讨到,再吃了亏,闵少秀那小王八蛋可跟着呢!
见着那几个混世魔王走了,林姨娘终于阴沉了那张总是笑盈盈的脸,坐在绣墩儿上叹道:“都是没儿子闹得,若我有个儿子,哪容得了她们这般奚落。”
转头对闵娇娥道:“不过是个妾罢了,不是没纳进门儿吗?你闹腾个什么劲儿。现如今就你一个,便是有两个通房,不是说女婿根本就不理会?你不趁着这时候和女婿多多相处,尽早怀上个孩子,为个没过门儿的妾同女婿闹什么?”
第20章
闵娇娥自小在林姨娘身边儿长大,林姨娘把她如珍似宝的养着,半句重话也未曾说过,如今外头受了委屈,回家里没个软言软语的劝慰,还要被亲娘教训,闵娇娥一听便忍不住委屈起来。
“说是下月二十便要进门儿,可不是妾那么简单,是贵妾,贵妾呢!我这儿才刚嫁过去,要是叫她进了门儿,我的体面可要没了。”又哭又喊的,两只脚不住在地上乱跺。
林姨娘最是瞧不得女儿这副蠢样子,啐了一口,道:“甚个体面,有个屁用!儿子才是要紧的。傻子!你只瞧着我,原先那屋里可有立足之地?便是个正房太太,还有个好出身,还不是叫我一个姨娘挤兑的几乎要拿根绳子上了吊。可如今呢,便是老爷那里也要让她三分。为的什么,还不是一个儿子。你且清醒些,别有的没的瞎折腾,先生个儿子出来,就是贵妾又如何,照样收拾了。”
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塞到闵娇娥怀里:“喏,这是调理身子的,你且好生吃着,明儿个你就给我回去,甭惦记着有的没的,赶紧回家生儿子去!”
闵娇娥把那包一扔,气道:“生个屁儿子,我这才回来,不等着薛二郎来接我就自己个儿回去,岂不是叫人笑死!”
林姨娘没好气地捡起那布包,恨得戳了一根指头在闵娇娥的额头上:“你个蠢货,就你爹那样儿,哪里会由着你的性子得罪薛家。如今薛家那就是个银袋子,你爹为了这个都肯把你嫁给商户,哪里会为了薛二郎纳个妾室便同薛家交恶,你个傻子还没看清楚吗?
她怎么没看清楚,那是看得太清楚了,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气性早早儿便被养成了,现如今叫她改,叫她忍,可不跟杀了她一样。闵娇娥便把头歪在一边儿的肩上,哭了。
果不其然,闵老爷回来知道了这事儿便挂了脸:“不就是个妾吗?随便就收拾了,你至于这般不要体面就跑了回来?作甚?叫我去薛家拦着不叫人家纳妾?哪家里能出这事儿来?就没听说过嫁了个闺女过去就不叫人纳妾的。你也同你母亲学学,我如此宠爱你姨娘,也没见得她说过我一句,给过我半个脸色。你明儿个赶紧给我回去。”
话是这么说,可私底下闵老爷还是叫人给薛家捎了信儿,毕竟姑娘回家了,没个薛家人儿来接就这么自己个儿回去,丢了她的脸不要紧,闵老爷的脸可不能掉地上的。回头关上门儿随便闹,可外头的脸面还是要的。
薛二郎便叫福安带了几个人赶着辆马车去接闵娇娥,没见着薛二郎,闵娇娥坐在马车里到底又哭了一回,把个娘家儿的事儿想了又想,又把个薛家的事儿念了又念,觉得还是姨娘说的对,她得赶紧生个儿子。丈夫的心可以慢慢收拢,可儿子才是立身的根本。
马车一路颠簸,闵娇娥觉得自家这趟回家真真儿是好没意思,叫几个死丫头片子说了一顿嘴,白白惹得姨娘受了场气,还叫父亲骂了一顿。她把走之前林姨娘给的布包翻了出来,里头放着做好的药丸子并一张药方儿,是调理身子求子的药。还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儿……
闵娇娥摩挲着那瓷瓶有些心思不宁,姨娘说了,这里头是绝子药,叫她看情况用,还说,当初要不是太太那里看得紧,这药她就放到太太碗里去了,不然也不会生出个闵少秀,惹来这么多变故。
回了薛家,自是要先拜见苏氏,不想隔了一日苏氏竟是病了,脸儿黄黄,精气神都没了。见着闵娇娥来了,苏氏也没工夫同她置气,说了她几句便叫她走了。
等着在房里坐定,留下看门的红香便凑了过来,把昨儿个清风苑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一股脑儿说给了闵娇娥听。
怪道薛二郎没空去接自己,原来在这儿绊着脚呢!闵娇娥抿了口茶水,将心头的怒火酸味儿压了再压。姨娘说得对,这样的妾室一旦生下了儿子,可当真是了不得了。
顾扬灵哪里知道自家已经被薛二郎的正头娘子恨了个死,她苍白着脸,气息奄奄,正躺在床上昏睡。
黄嬷嬷那瓶子药虽比不得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可是药还三分毒呢,何况本就是拿来害人命的药汁子。那福兴虽说没了性命之忧,可屋里那丫头迟迟不肯醒来,到底叫人揪着心,半点儿也不敢放轻松。
薛二郎一日里往清风苑跑上好几回,最后终于烦了,干脆在清风苑收拾出了一间厢房,薛二郎叫人拾掇了铺盖,便住了进去。
信儿传进了西阆苑,可把闵娇娥气得半死,此时倒是有了悔意,早知道成了这样儿,还不如先等着怀了孩子再闹了出来。那时候好歹有个娃儿做了牵绊,比不得此时,那薛二郎翻脸无情,她竟是半点劲儿也无处可使。可怜刚刚成亲的新嫁娘,孤灯对垂泪,幽咽无人怜。
顾扬灵那里还昏睡着,可苏氏却慢慢养好了身子,脸颊也渐渐有了红润,眼神也变得清亮。因着她卧病在床,薛老爷又一次从小晒山的道观里回了薛家。
听得家里是非种种,不由得大怒,把薛二郎叫了来,说道:“此等挑事害人的婆子断不可再留,你母亲向来孤傲难驯,但却不是个心狠手辣的,每每生出的事端,但凡是牵连了人命的,仔细一探听,都是那黄婆子干的好事儿。可惜你母亲向来不听我的,我也是对她无可奈何,只能靠你了。”
薛二郎对着父亲拜了拜:“父亲放心,这次断不能叫那黄婆子继续留在母亲身边贻害我们薛家。”
如此,等着苏氏身子稍好,薛二郎便拿着托盘托着一盏燕窝蜜枣羹进了五福堂的正屋。
儿子亲手侍奉汤羹,苏氏哪有不喜欢的,自是欢欢喜喜地吃了干净。等她漱了口,拿帕子按着唇角,薛二郎开口了:“那黄嬷嬷母亲要如何处置?”
苏氏一怔,然后拿开帕子,若无其事地道:“我听得你把黄嬷嬷关在柴房里,每日一块儿干饼,一碗水,也不给铺盖,这天寒地冻的,可叫她受了大罪。她年纪大了,惹出了祸事,教训一顿也就罢了,我瞧着她就受了许多苦,差不多就成了。你且把她放回来,身边儿没了她,我这儿还真是乱糟糟的。”
薛二郎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往背椅上靠了靠,懒洋洋道:“若是儿子执意不饶她呢?”
苏氏捏着手帕的纤指一紧,又松开了去,笑问:“那二郎预备如何处置?”又续道:“她是我身边儿的老嬷嬷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次便饶了她如何?再说了,那丫头毕竟还活着,不是吗?”
薛二郎也笑了:“自然是要看母亲的面子,不然那婆子的命老早就没了,哪还能等到这时候。母亲要儿子饶了她也行,那就拿药哑了嗓子,送到静心庵,再不得回薛家。”
苏氏脸皮一紧,不悦道:“不行。她前半辈子跟着你外祖母,后半辈子跟着我,这样的情分,如何也不能落得这种下场。”
薛二郎便站起身来,一脸惫懒,拨*弄着腰间垂着的玉佩穗子,道:“那母亲可要看紧了黄嬷嬷,不然总会叫儿子瞅得机会,就像给顾氏喂毒一般,把那□□喂进她的嘴巴里,叫她再也张不开嘴,那些阴毒害人的法子,就烂在她的肚子里吧!”说着薛二郎便转身要走,边走边道:“母亲要护着那婆子,那就在儿子毒死那婆子前,先找到那婆子吧!”
“站住,你给我站住。”苏氏狠狠拍着桌子,见薛二郎走得飞快,压根儿不停脚,忙喊着跟了出去。可男子本就步履宽大,又是疾步快走,哪里是苏氏能撵得上的,只见得一个背影,便没了踪迹。
苏氏忙不迭地唤了廊下侍候的小厮,道:“你去,追上二爷,告诉他,我同意他那个法子了。”不同意又能如何,那法子总算是保住了黄嬷嬷一条命,不然等着的就是死路一条。
苏氏恨恨地在心里咒骂,这逆子,可当真是回回的把她的脸皮子剥下来狠狠甩在地上,可她却奈何不得他,不像他那个老子,她总能闹一闹便能叫他顺了她的意,哪里像这个逆子,一脑子的歪门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