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将事情安置妥当,薛二郎坐在屋里头,迟迟疑疑地看着顾扬灵,也不说出门去看管生意。
顾扬灵疑惑地看着他:“二爷不出门照看生意吗?”
薛二郎“唔”了声,道:“生意啊,福庆在那里照看着呢!”
顾扬灵一听是福庆,不由得想起了福安,福兴来,叹气道:“福兴和福安,可有消息了?”将手里的绣活儿搁在筐子里,唏嘘道:“也不晓得原先宅子里的老人,还有几个好端端的活着。”
薛二郎听得这话却是更不自在了,顾扬灵瞧他不对劲儿,便偏过脸问道:“二爷,你可是有事?”
薛二郎垂着脑袋不言语,半晌,“嗨”了一声,道:“你且跟我去个地方,我领你去见见熟人。”
见得薛二郎表情莫名,顾扬灵倒是心下乱翻腾,却也不晓得这熟人是哪个?怎的瞧着那面色总也不对劲儿?
薛府的新宅子却没有荣阳县的旧宅雅致精巧,虽也是翻新修葺过的,却处处透着股粗糙简陋感。
顾扬灵进得这宅院,便因着孙昊杳无消息病倒在床榻上,极少下床。今日里倒是头次逛这新宅子,一路走,一路道:
“闲暇时候却也请个园艺工匠来,将宅子也好生布置一番,如今瞧着,倒是乏味了些,不如原先的宅子,一步一景来得精致灵巧。”
这话倒是投了薛二郎的喜欢,见得顾扬灵好似女主人似的挑剔着院子里的花草,不由得开心道:
“这是自然,只是手上生意忙碌得紧,又是初来乍到的,且先搁置着,等闲暇了,我去询问询问,且看看有没有能工巧匠,再请了来。”
一时到了宅子最西边儿,正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便听得一墙之隔的院子里,熟悉的叫骂声隔着厚重的围墙传了出来:
“薛二那小子呢?我好容易活着逃出了荣阳县,他就把我扔在这里就不管了吗?我可是他亲叔叔,他父亲死了,可就我这么一个独苗长辈了,不好生叫人伺候着,竟然把我丢在这里就不管了!”
顾扬灵眉头一皱,脑子里立时浮现出薛二老爷那双色眯眯冒着绿光的眼睛,看向薛二郎:“这就是二爷说的熟人?”这等熟人,不见也罢,做甚还要拉了她来?
薛二郎摇摇头:“若是他,哪里会拉了你来,你且跟我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儿路,转个弯,却见得一座院落里,两栋两层小楼比肩而立,白墙青瓦红柱子,瞧着十分鲜亮。
敲开院门,随着薛二郎上得楼梯,便见他在一扇门前驻足,敲了两下,道:“三弟妹可歇下了?”
三弟妹?安氏?
顾扬灵难掩心头的欢喜,一把抓住薛二郎的衣袖:“是三奶奶?”又追问道:“那玉凤呢?她们可在一处?”
薛二郎的脸色便又变得有些奇妙,顿了顿,柔声道:“你可以问三弟妹。”
问三弟妹?蓦地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还未来得及发问,门扇便在此刻被打开了。安氏消瘦蜡黄的脸出现在门扇里,一眼瞅见了顾扬灵,立时眼圈便红了,哽咽道:“姨奶奶。”
薛二郎道:“你们俩进屋去说话,我还要去那院里瞧瞧。”
顾扬灵点点头,安氏浅声道:“二伯慢走。”就见薛二郎笑了笑,转身去了。
“姨奶奶喝茶。”伺候安氏的是个面生的小丫头,端了茶就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带上,屋里头顿时只剩下了顾扬灵和安氏两人。
顾扬灵往床榻上瞟了两眼,撩开帐帘的雕花大床上,两个奶娃娃正睡得酣甜。
“男孩子是三爷的,女孩子是玉凤给二爷生的。”安氏见顾扬灵不时往床榻那里看,忽的开口道。
顾扬灵顿时恍然,怪道薛二郎带她来的时候,会是那副模样,估计是怕她心里有刺,看到这孩子,便记起当时夭折了的孩子,然后心有埋怨,转而怪到他的头上去。
然而只有孩子,却不见孩子的母亲……端起茶抿了一口,搁下茶碗,抬得头来,眼圈便有些红了:“玉凤呢?”
“死了。”安氏唇瓣微微翕动,慢慢说出的两个字却好似尖细的刺,戳得顾扬灵心头一疼。纤眉慢慢蹙起,顾扬灵不由得落出了眼泪来。
未进屋门前便已经猜到,如今落到了实处,想起那玉凤才刚十八,便已经香消玉殒,心里不由得酸涩难过起来。
见得顾扬灵哭了,安氏却是红着眼圈,脸上露出凄绝的惨笑,道:“瞧着你流眼泪,我倒还有些羡慕,我如今便是哭,也只是干嚎,竟是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只听得这话,顾扬灵便知,那日仓惶离别后,安氏想必是吃了许多的苦头,如今能和两个孩子都侥幸活下来,又投奔来了金州,必定是有过一番不能为外人论道的苦痛。
伸手握住案几上纤细的一只手,顾扬灵劝道:“总是噩梦已醒,往后的日子,自是会慢慢好过起来的。”
又笑了笑,道:“我听二爷说过,起兵造反的禹王已经被倒戈的部下杀死在滨河一带,兵祸很快便会平息。等着日子恢复了安宁,你身边还有孩子相伴,多少苦难,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变得不足一提的。”
安氏却浅浅地笑,唇角稍稍勾起,有淡淡的纹路。
明明是在笑,顾扬灵却觉得这笑反而比哭还苦涩,默了默,终是问道:“玉凤她,是怎么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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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君:
潘小桃出生在蜜桃成熟的季节,
娘亲希望她能像树上结出的桃子一般,
长大后,有个甜蜜美满的人生
……
然而娘亲不幸早逝,爹爹另娶,
她被后娘卖去邻村做了童养媳,
从此水深火热,
备受欺凌
……
可是小小村姑绝不认命,
定要逆袭悲催人生
……
一句话简介:
心狠手辣小村姑,逆袭悲催人生
第115章
安氏将手慢慢抽.回, 将眼睛看向床榻深处, 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起来, 好似沉浸在某个幻境里头,那些发生过的过往,正在她的眼前一幕幕慢慢回放。
“那一日你被那个穿着盔甲的人强行带走后, 老爷因着太太惨死, 去同人拼命, 也跟着命丧黄泉。仆役们都因着惊怕惨叫起来,东奔西跑的, 那些兵卒便要来抓我们。”
“趁着慌乱, 我拿起鞭子去赶马车, 可马车没动, 却被一个当兵的发现,上前给了我一脚,我跌回车厢里, 很快便开始流血。”
“也不晓得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马车突地又动了起来。玉凤一面抱着我, 一面撩开帘子去看,却是福安拿着马鞭,正驱使着马车往外头冲。”
“倒也走了好运道,竟是趁乱跑了出去。一路去了东郊,到了二老爷住的小庄子那里。不想那里早早儿便被抢掠了一番,去的时候,二太太正坐在当门儿哭, 怀里头还抱着一个婴孩儿。”
“进了院子,里面竟藏了许多躲避兵丁的人。我当时疼得厉害,也不能走路,被福安抱着去了近处的一间屋子里。幸而有个老婆婆,年轻时候是个稳婆,便帮我接生了。”
顾扬灵听得一笑:“如此真乃是大幸。”
安氏却苦笑了一阵:“可惜那些当兵的却折身返回,又往庄子里来了。我抱着孩子,和玉凤,还有一些柔弱无助的老人女子们藏身在草堆里,福安是个好人,领着几个男子奔了出去,引开了那些兵丁。”
“却不曾想,除了兵丁会随意奸.淫杀戮,竟还有些趁乱行凶的恶徒。躲过了初一,没避开十五。我抱着孩子和玉凤往外头跑去,因着一起躲避的有年轻的女子,那些恶徒们便未曾追了出来,只可惜了那些姑娘……”
安氏顿了顿,那些场景太过不堪,那些叫喊太过凄然,她不忍心说,便同顾扬灵涩涩一笑,脸上的阴霾却愈发的深沉了。
安氏说的那些,顾扬灵虽是不曾经历过,可也能想象的到,起身给安氏倒了杯茶,柔声道:“不要说了,你喝口茶润润嗓子。”
安氏纤白的指尖在青花瓷杯上流连而过,须臾,她苦笑道:“我和玉凤倒是跑了出来,谁知刚躲进了马棚里,玉凤便开始叫疼。”叹了口气:“又不敢叫出声来,嘴巴里塞了脏臭的稻草,当真是受了许多的罪。”
说着又微眯起眼睛来,缓缓道:“她生了好久好久,久到外头的惨叫声都渐渐消失了,院子里变得好安静,透过棚顶破裂的缝隙,还能看到一勾银月悬在天际,可是玉凤她,还是没有生下那孩儿。”
窗外光影绰绰,顾扬灵看到安氏好似掉进了某个难以清醒的噩梦里,眼睛瞪得溜圆,绝望的凄惶在她的眼底浮浮沉沉。
“福安回头来找我们,可玉凤已经受不住了,她的脸是那样的惨白,好似冬日里叶片上最最雪白的那一抹,她的眼神也开始涣散,看着我,求我,叫我找把刀来,把肚子剖开,把孩子拿出来。”
然后她猛地转过头,苍白的脸皮上,漆黑好似无底深潭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顾扬灵:“我就让福安去找了把刀,剖开了她的肚子,然后把孩子拽了出来。”
她的神色太过可怖,顾扬灵不自觉撇开了眼,心头突突乱跳,总觉得安氏如今的性情,与原先那个温贤柔雅的女子,倒好似两个人一般。
安氏却突然站起身来,往床榻那里走去,抱起其中一个小小的襁褓,走到顾扬灵跟前:“她死前嘱咐我,若是这孩子有幸活着见到了你,就把她托付给你。”
顾扬灵一惊,纤眉立时便缩在了一处,这毕竟是别人的孩子……
安氏并没有把孩子强塞过去,只是放在顾扬灵身边,自己返身重新坐回了原位,缓缓道:“你要是不喜欢,就叫旁人养,这孩子命大,也是个有福气的。总归薛家家大业大的,养个孩子,也并非难事。”
顾扬灵默默呆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垂眸去瞧着身边儿多出的那个小小婴孩,嫩嫩的肌肤,娇娇的,可怜的,顿时便心软了。
安氏却转过头又看向了床榻,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轻轻道:“也许,我也要拜托你来看管我的孩子呢……”
她说得又轻又快,顾扬灵没听清,便问道:“你说什么?”
安氏淡淡一笑:“没什么。”
远处却突地传来一声尖叫,顾扬灵吓得一颤,仔细一听,却好似是二太太的声音,一下便想到了惨死的于明雅,嫌恶道:“是二太太。”
安氏仔细打量着顾扬灵的神色,忽的笑问:“你好似很不喜欢她。”
顾扬灵皱起眉:“那个人,可恨,可怜……”说着抿住了唇。
安氏笑了,然后垂眸拨弄起自己腰间垂着的丝绦,淡淡道:“没错,那个人,可恨,可怜……”
从安氏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天际正烧着一片火红云霞,艳艳的一片,很是壮丽。
来接她的是红英,怀里头抱着玉凤生的那个女儿,出得院门便问道:“这孩子叫什么?”
顾扬灵摇摇头:“还没名字。”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云彩,想想她生母,夕阳般短暂的一生,叹道:“等会儿问问二爷,总是二房里头头一个孩子,可不能薄待了。”
红英摸了摸孩子的脸皮,细滑柔腻,不禁心生喜爱,道:“二爷喜欢吗?”
想起薛二郎待玉凤的态度,还有今日里的情状,顾扬灵笑了笑:“瞧着不大喜欢,不过无妨,许是你二爷往后就喜欢了。”
走得一半儿的路,红英突地道:“福兴回府了呢,去找嫣翠,可嫣翠那丫头,记恨着福兴当日给她毒.药包,不肯见他呢!”
顾扬灵伸手抚了抚眉心的浅皱,默了片刻,叹道:“二奶奶身边那个叫红香的,你可听说了她的事儿?”
红英点点头,道:“听说了,说是破了相,还有……”叹叹气,眼里头怜悯之色渐盛:“好似是被人给……”低头去看怀里头睡得香甜的孩子,只叹叹气,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落日的余晖灿烂耀眼,将脚下的青石路上也铺满了热烈的红,顾扬灵慢慢地走着,捋了捋鬓间将要下坠的绢花,缓缓道:
“你闲了去同嫣翠那丫头说说,福兴给她那东西,也不过是叫她有个退路罢了。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今日里三奶奶提及那些兵祸里头被糟蹋的女孩子,竟是半句话也不忍心去说。”
轻轻地叹气:“福兴毕竟也是待她一片真心,又何必耿耿于怀。”
不过刚转回棠梨苑半盏茶的功夫,薛二郎便也踩着余晖,往棠梨苑来了。见着顾扬灵才露出笑来,一撇眼便见着了一旁正抱着襁褓的红英,登时脸色微变,再看向顾扬灵,眼神便有些闪烁不安。
顾扬灵笑着请他坐下,道:“红英刚才还问,这丫头叫什么,你是做父亲的,心里头可有数了?”
薛二郎讪讪轻笑,道:“一个丫头罢了,你且随意起了便是。”
顾扬灵瞧他十分不安,便笑道:“如此,不如先叫她福娘吧!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遇着了兵祸,又从那么远的地方逃难而来,竟还好端端的,也是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