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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纪人匆匆走进兰苑时, 看到孔如琢正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今日东城阴云密布,正酝酿一场大雨,沉沉的铅云卷着浓重的水汽, 自地平线的尽头一路铺垫至目力可及的每一寸角落。
她穿着件白色的衬衫, 有些宽大,领口的锁骨在灰蓝色的天空下, 像是收拢了翅膀的蝴蝶。一头浓黑幽云般的发挽在脑后, 露出一张光洁苍白的面孔。
大概是一夜没睡, 她的眼下泛着一点伶仃的黛色, 美丽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倦意, 只是神情安静地望着外面。
经纪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看到檐下种着的石斛开了花,成串地缀在枝头,像是一颗颗淡金色的铃铛。
经纪人有些诧异。
小祖宗这会儿了, 居然还有闲心赏花。
毕竟连他接到电话, 知道蒲总失踪的消息, 都一晚上没睡着。
求爷爷告奶奶, 逼着他那群表面兄弟替他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 总算翻出了一点东西来。
这么一点东西, 就花了不知多少钱。
经纪人也不敢私藏, 第一时间就赶来想要告诉孔如琢。
可看孔如琢正出神, 也没敢开口打扰。
反倒是孔如琢没有回头,却忽然开口,语调平静问:“怎么样了?”
经纪人连忙汇报说:“蒲总的行踪挺隐蔽的。他都是私人飞机, 去的又都是些没什么秩序的地方, 连起飞手续都不需要。最后还是入侵了那边驻扎的军队的雷达记录, 才勉强找到了一点方向。”
经纪人将资料递过去,孔如琢垂眸翻看。
雷达记录上显示,蒲又崇那辆私人飞机是从斯曼海边起飞,一路向南,到了文汲降落后,便再也没有起飞。
所以说……
他有极大的可能,现在还在文汲。
孔如琢放下文件,吩咐经纪人:“替我安排飞机,我要去文汲。”
经纪人吓了一跳:“你跑过去能干什么?小祖宗,那边正打仗呢,你跑过去,不是添乱吗?”
文汲属于东南亚,那一片区域,这几年都不安稳,无论是蒲来还是桑班度,又或者文汲,都是一片军丨阀丨混丨战。
孔如琢没说话,只一双乌影沉沉的眼睛,静静望着经纪人。
经纪人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酸。
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小祖宗这样的表情。
明明不言不语,可就是让人莫名觉得,她的一颗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蒲总啊蒲总,你可真是蓝颜祸水。
经纪人到底还是投降:“想去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给我时间安排。那边最近戒严,各国飞机一律不准入境。况且,这种事也不急于一时……”
孔如琢打断他:“你知道杀一个人,最短只需要多长时间吗?”
经纪人被她问住了。
孔如琢抬起手来,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的形状,秀丽的指尖点在太阳穴上,拇指轻轻地,扣下扳机。
“砰――”她说,“一瞬间就够了。”
而蒲又崇已经失联了三天。
经纪人被她吓了一跳,更为她眼神中那安静而盛大的破釜沉舟所震惊。
如果蒲总真的出事……
经纪人不敢再想下去,连忙保证,会立刻安排。
却又劝孔如琢:“最快也要几个小时,你先去睡一觉养养神。不然这副模样,路上就要垮了。”
看经纪人答应她,孔如琢也不再执拗。
站起身来,向着楼上走去。
阴天,不用拉上窗帘,房内也暗得可怕。
她躺在那里,身体累得要命,可一闭上眼睛,便翻来覆去地想起蒲又崇。
想到他送给她的那颗星星,又想起火光中,他从车子的残骸中小心翼翼抱起她。
火光盛大,映得他的面容,有种古典油画般的浓重艳丽,英俊得生出了悲天悯人的深情。
“滴答,滴答――”
火光中,泄露的汽油仍在一滴滴落下。
孔如琢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这里也没有什么汽油,刚刚的响声,分明是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的声音。
手机轻轻地震动着,孔如琢疲惫地伸出手来,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若论平时的习惯,这样的电话,孔如琢是不会接的。
可她凝视着屏幕上,“未知归属地”五个字,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
那边是凌乱的雨声,倾盆一般,重重地砸在无数叶片上。
男人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语调飞快地和她说:“蒲三让你等他。”
孔如琢猛地瞪大眼睛:“勖北壬?”
勖北壬没想到孔如琢居然能认出自己的声音,正往胳膊上缠纱布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把叼在嘴里的烟头给吐了。
“是我。”
“蒲又崇呢?”
“失联了。”
“你没跟着他?”
勖北壬骂了一句:“那个王八蛋,把我甩下,自己跑了。”
孔如琢问:“是他走之前,让你打这个电话给我的?”
勖北壬没想到孔如琢猜到了:“他说如果自己三天内没有回来,他二哥会知道这件事,那你也就知道了。以你的脾气,肯定会想来找他。”
哪怕是这样的时刻,孔如琢也忍不住翘起一点唇角:“蒲又崇这个人,倒是什么都算到了。”
“他是出了名的算无遗策,就是胆子太大。”
勖北壬一想起自己睡了一觉,一睁开眼发现蒲又崇跑了的时候,那种心情,实在是没办法说,忍不住又想骂蒲又崇,还好想起了正事。
“他让我转告你,说他一定会按时赴约,要你不要去找他。”
孔如琢沉默一会儿:“如果他回不来了呢?”
勖北壬的语气也沉重起来:“他说……他的财产都留给你,让你不必为他牵挂。”
“不必为他牵挂?”孔如琢轻轻念了念这几个字,忽然冷笑一声,“说的真是大义凛然。我倒不知道,该不该盼着他回来了。”
勖北壬也觉得,蒲又崇这么说……
其实挺残忍的。
他刚想出言安慰孔如琢,却听到她恢复了平静。
“既然他计划好了一切,那我就等着他。可如果他失约……”
“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他了。”
-
经纪人把这辈子的人脉都用上了,总算在两小时内搞定了前往文汲所需的一切。
他生怕晚回来一步,孔如琢就自己跑了。
紧赶慢赶,推开门时,却看到孔如琢正在吃饭。
桌上琳琅满目,洋洋洒洒,厨房中张妈正端着新做好的菜出来。
路过经纪人身旁时,还招呼他说:“饭菜做得多,一起来吃啊。”
经纪人一头雾水地在孔如琢对面坐下。
孔如琢夹着一只蟹粉小笼蘸醋,眼也不抬和他说:“我不去文汲了。”
经纪人:……
那他这两小时生死时速不是白费了?
经纪人问:“你怎么改主意了?”
“那边不是正在打仗,太危险了。”
经纪人:……
经纪人甚至怀疑,孔如琢是调虎离山。
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故意这么说的。
可孔如琢慢条斯理地吃完四只小笼,又喝了半碗茯苓粥。
这才和经纪人说:“还有首映礼的礼服,替我换个颜色。”
之前定下的礼服是香槟金。
经纪人奇怪道:“你想要什么色?”
“黑色,或者白色都行。”孔如琢淡淡道,“要是蒲又崇没回来,也算我为他披麻戴孝了。”
经纪人:……
短短一会儿时间,经纪人已经无语三次了。
经纪人百思不得其解,孔如琢到底是怎么想通了的。
可观察了几天发现,孔如琢是真心实意,不打算去找蒲又崇了。
奇了怪了,看当时小姑奶奶那个劲头,经纪人真怕蒲又崇真出了事,她会殉情。
怎么突然就改了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