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稳婆就是基于此才被找来, 难道真要弃自己的人不用, 用别人的人?
可侧妃娘娘的情况――
红绸几个的视线转移到床榻上面色一片苍白, 整个人似乎已经虚脱的瑶娘身上。
她平时好看的脸有些扭曲, 足以证明疼成什么样了, 还有之前那事, 明明破了水不该再挪动,可这曹稳婆偏偏还催着让走……
曹稳婆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忙解释道:“那种情况毕竟是意外,十个产妇中也不会有一个。生孩子这种事你们这些丫头们不懂,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 跟阎王爷在搏命。老婆子的手艺出去了谁不说好,接生下来的娃娃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李稳婆只是冷笑,她放下挽起的袖子:“既然你们对老婆子不信任,那就让她帮着接生吧,我在旁边看着就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就她这样的,恐怕今儿办不了这场事。”
“你说办不了,就办不了?边上去吧你!”
曹稳婆嗵嗵嗵几步走上来,将李稳婆挤了开去。
李稳婆站在一旁看曹稳婆得意的用水净手,又将袖子挽起。
“再提醒你一件事,因为你方才错误的指挥,侧妃娘娘的胎位变了,她本就没有入盆,如今胎位不正,羊水又流了大半……”
剩下的话李稳婆没说完,曹稳婆却变了脸色。
她有些惊慌,下意识伸手去摸瑶娘的胎位,果然胎儿的方向变了,竟成了斜的。她不敢置信,又摸了一遍,依旧是斜的。
其实早在之前曹稳婆就知道侧妃的胎位虽正,却没入盆,但她也不是没碰见没入盆却要临产的产妇。她之所以名头响,就是因为有这手绝活,别的稳婆碰到这种情况,八成要抓瞎,可她却能让人把孩子生下来。
不说十成十,十个能成七八个是没有问题。
当初福成之所以会找了这曹稳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如今却偏偏碰到这种困难的情况,曹稳婆虽不懂为何破水不能下地走,但懂得羊水流了大半是什么意思。羊水的多寡,关系着这胎能在肚里坚持多长时间,等羊水少到一定的程度,胎即使是活的,也会憋死在肚子里。
胎不正,没入盆,羊水又流了大半……
这、这是死局啊!
曹稳婆的汗水一下子多了,顺着额头流了下来,烧得她眼睛火辣辣的,可她连闭眼都不敢。
“曹稳婆、曹稳婆……”
曹稳婆回过神。
“你到底能不能行?”
她翕张了下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稳婆,麻烦你帮我接生。”却是床榻上,瑶娘说话了。
“娘娘……”是红绸等人诧异的声音。
李稳婆也似乎非常惊讶瑶娘的话,向她看了过来,就见这个美丽的妇人笑得十分和善,明明疼得嘴唇直抖,还是对着她笑:“麻烦你了李婆婆,我和我的孩子就交给你了。”
“好!”李稳婆下意识就答道。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似乎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个高贵的贵人,就是她曾经接生的那些普通人家的产妇,都是对她全心信赖的,愿意为自己为自己肚里孩子努力的。
李稳婆其实并不愿意上高门大户里接生,门第越高的地方,越瞧不起她们这些人。而这些所谓的贵人们,个个养尊处优,怕疼怕受罪,不愿听人指挥,不折腾到奄奄一息,要出人命的时候,她们似乎不知道这其中厉害。
且这些大宅门里阴私甚多,总有一些人想借着接生婆的手干点什么,一个不慎就会祸及全家。
李稳婆见识到其中厉害之后,就急流勇退又回归到了市井。若不是晋阳侯府与她家有点渊源,她是绝不会走这一趟的。
“既然侧妃信任老婆子,那老婆子说要做什么,您就跟着做。”
听闻动静,小宝也来了,春儿拦都没拦住。
来了他就不走了,就待在外面等着。
“小公子你还是跟奴婢走吧,娘娘在里面生孩子,这会儿可没空陪你玩。”
“生孩子,生二宝?”
春儿忙点点头。
“我在这里等娘,等二宝。”说着,他就向一张椅子走过去。因为人小又矮,还没椅子腿儿高,他回头看了春儿一眼,春儿很识趣地过去将他抱起来,放在椅子上。但还是想说服他:“不如小公子和奴婢回房里吃糕点,咱们吃完了再来。”
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嗤笑,声音很细小。
小宝望了过去,却是徐侧妃。
“他这么小,你跟他说话能听懂?”这话是对儿说的。
春儿犹豫了下,道:“回侧妃娘娘的话,能听懂,小公子聪明着呢。”
“聪明?倒确实像个聪明的。”徐侧妃撇了撇嘴,像似不信,旋即换了张面孔,笑得一派亲热,她对小宝招了招手:“来,我抱抱你。”
春儿有些着急,想说什么,可小宝已经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别看小宝上不去凳子,但是他能下来,他很快下了椅子,去了徐侧妃身边。
徐侧妃将他抱起,似乎有些不熟稔,姿势看起来很别扭。
不过她似乎真的很喜欢小宝的样子,对他笑得很好看,还逗他玩。小宝也就跟她玩,春儿有些紧张,想过去,又怕做得太明显。见徐侧妃确实没恶意,就离了几步,远远地看着。
晋王妃只是瞄了一眼,就将眼睛放在紧闭的房门上,似乎很担忧里面的人。而柳侧妃则坐在那里,似是神游太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侧妃让小宝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摸着他的小胖手。一个很细小的声音突然传入小宝的耳里:“我看你娘大抵给你生不了弟弟了,一尸两命的下场。”
小宝侧头看向徐侧妃,笑得亲热的脸,嘴里却说着恶毒的话。
她是笃定自己听不懂,故意泄恨么?
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儿说娘要死了,弟弟也要死了,足以证明此人的心肠有多狠毒。他若真不懂事,说不定还会笑,还会应承她。
蛇蝎毒妇!
上辈子小宝知道瑶娘是死于后宅争斗,可这辈子因为瑶娘命运的改变,再加上瑶娘是个深居简出的性子,从不和徐侧妃之流打交道,小宝并没有切身体会。可此时却是真正的意识到蛇蝎毒妇是什么样的了。
看着对方笑得灿烂的脸,他扬起小手啪地一下打了过去。
很用力,打得也很响,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徐侧妃脸色的笑容凝固住了。
又是啪的一声,小宝顺势从她腿上滑下来,跑到春儿身边,才回头看她:“丑,你长得丑,我不跟你玩。”
徐侧妃的脸顿时龟裂了。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啼声。
瑶娘紧紧地闭着眼,耳边传来一个贺喜声:“恭喜娘娘,是个小公子。”
“您先歇一会儿,等会儿让她们弄些东西您吃了再睡。”
她点了下头,却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幸好,幸好生下来了,也幸好李稳婆的手艺好,无数次她都快坚持不住了,都是李稳婆在旁边提醒她给她打气。
红绸端来了温水,李稳婆手上血糊糊地抱着刚出生的小奶娃,打算将他洗净。曹稳婆挤了过来,“李姐姐,还是我给你帮忙吧。”
与之前的不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实在是李稳婆接生时种种手法,让曹稳婆叹为观止。
李稳婆看了她一眼,往旁边让了让,“不用,一事不劳二主。”
“那我去看看侧妃娘娘,这还有后续事宜,婆子都知道怎么做。”说着,曹稳婆就往床榻前去,却被李稳婆带来的那个打下手的婆子给挡住。
“你这人有些不识趣,都说了一事不劳二主,你难道不懂其中的意思?”
曹稳婆的脸气成猪肝色,正打算说什么,李稳婆已经抱着包好的奶娃过来了。
她先将奶娃放在床榻旁边的悠车里,才又去了床边掀开瑶娘身上盖着的那层布。不多时,手里捧着一样东西出来,面上带着笑容:“娘娘福气,完整的。”
红蝶拿了个木匣子接住,合上盖。另一边红绸又端了热水来,玉蝉走过来不费力气地将瑶娘抱到旁边的一张软榻上,给她擦干净身子,又换上干净的衣裳。与此同时床榻上已经整理好了,才又将瑶娘放进舒适的床铺上。
血腥味终于淡了一些,盖上绵软的被单,瑶娘沉沉的阖着双目,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迷迷糊糊中,玉蝉端了碗什么东西来,服侍她喝下。
喝完后,她就沉沉睡了去。
……
门从里面打了开,李稳婆向外面人报喜。
“侧妃娘娘生了个小公子,母子均安。”
徐侧妃还沉浸在自己被小宝打了两巴掌,又被人骂丑的震惊中,听到这话,下意识抬头去看晋王妃。
均安,怎么就均安了?怎么能均安?
徐侧妃太了解自己这个嫡姐了,她想要孩子,苏瑶娘必然不能活。她甚至打算,若是苏瑶娘死了,她的两个孩子,自己怎么也要争一个过来。可均安,也就是苏瑶娘没死,怎么就没死呢!
晋王妃正在看孩子。
这时,红翡端着个托盘走过来。
知道里面端的是药,所有人下意识让开了,晋王妃瞄了那药碗一眼,脸上带着笑,道:“苏侧妃有功了!让她好好休息,我这便派人给宫里报信。”
既然已经生了,自然不适宜再待在这里。
晋王妃领头便出去了,柳侧妃等晋王妃出门了,也站起来往外行去。只留下徐侧妃一人坐在那里,似乎在想着什么。
她的贴身丫头轻唤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见王妃和柳侧妃都已经走了,忙站起来,带着自己的丫头匆匆离去。
室中弥漫着淡淡的橘皮香味,隐隐还有些血腥味,但已经极淡了。
晋王一身常服出现在床榻旁,缓缓在床沿上坐下。
悠车里沉睡着一个小奶娃,红彤彤的,皮子嫩得吹弹可破,眉眼有些浮肿。她静静地躺在榻上,本来已经习惯的大肚子突然没了,感觉似乎一下子瘦了许多,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羸弱感。脸色有点白,但气色还算好。
瑶娘突然自睡梦中醒来,睁眼就看见了晋王。心情有些复杂,似乎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怎么知道能用李稳婆,不能用曹稳婆?”
“那个李稳婆是不是受你的指使,故意骗人的?”
两个声音是一同响起,说故意骗人的瑶娘。
她早就感觉不对劲了,她是很疼,但绝对没有李稳婆说得那么严重。且她是见红了的,刚开始因为心里太慌没去注意哪些,但李稳婆检查她下身的时候,她和对方都看见亵裤上的血。
明明见了红,李稳婆却偏偏置若罔闻说了那一番话,瑶娘就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直到曹稳婆出来抢活儿,她让李稳婆帮自己接生。
晋王只是眼中带了丁点笑,也没说话,似乎在等瑶娘说。
她想了想,才道:“李稳婆是王妃送来的人,且当时也说了是晋阳侯世子夫人惯用的稳婆。王妃就算想、想害我,她也不可能泼上自己,还拉了晋阳侯府下水,所以我觉得李稳婆是可以用的。”
晋王抚上她的脸颊,笑道:“还算你不笨。”